第9章 扬州博弈·锦书谋

辰时刚过,赵王世子赵晗便准时抵达苏府。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纹锦袍,衬得人愈发挺拔精神,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和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沈清辞亲自在二门处相迎,引他穿过曲折回廊,往花园深处的临水轩榭而去。

宾主落座,香茗氤氲。初始的寒暄自是围绕着扬州风物、太后采买事宜以及京中旧友,尤其是林雪儿的近况展开。赵晗言行得体,对太后交办的采买之物如数家珍,显示出十足的用心。

沈清辞心思缜密,交谈中似是不经意地笑问:“世子殿下对江南物产如此熟稔,想必是常来常往。不知此次南下,沿途可还顺利?”

赵晗不疑有他,坦然答道:“有劳沈小姐挂心。此次一路尚算平稳。说来惭愧,近两年间,奉太后她老人家之命,这已是第三回来扬州采办些稀奇物件了,对路途也熟悉了几分。”

“近两年间……第三回?” 沈清辞执壶斟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心中骤然掀起波澜。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太后娘娘雅趣,是我等臣子之福。只是如此频繁劳动世子殿下,着实辛苦。”

她脑中飞速运转:太后深居宫中,即便喜爱江南风物,何需如此密集地派遣一位亲王世子亲自采办?宫中内府、江南织造,何种珍奇不能按时贡上?这频繁的南下,真的仅仅是为了香料、药材和丝绸花样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漕运官银案,恰好也发生在两年之前!时间点上竟如此巧合!难道赵晗这看似单纯的采买差事,实则是太后利用其身份作为掩护,暗中进行一些与官银案相关的、不能见光的勾当?而赵晗本人,可能因其敦厚性格以及对太后的信任,对此毫不知情,只是被利用的一枚棋子?

想到此节,沈清辞背脊微微发凉。她不动声色地继续与赵晗聊着苏家藏书阁的典籍、库房内的织锦样本,言语间愈发温和,心中惊诧万分。

茶过三巡,沈清辞借口需去查看一下为世子准备的特别丝绸样本,暂离了片刻。她快步走回自己的书房,掩上门,心绪难平。

“若真如我所料,赵晗的采买之行是幌子,那太后的人在扬州必然有秘密的接应点和活动网络。” 她倚窗而立,目光锐利,“调查必须暗中进行,绝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让赵晗察觉,以免他陷入危险或从中被太后看出端倪。”

沈清辞深知,欲查赵晗真实行踪,需双管齐下。她一面与赵晗在轩中品茗赏缎,言笑晏晏,一面已通过贴身侍女,向府中总管传递了第二道隐秘指令。

苏府外院花厅,早已备下精致茶点。苏府总管亲自作陪,热情招待赵晗带来的几位贴身侍卫和长随。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辛苦!我家小姐吩咐,定要招待周全。这是扬州特色的点心,各位尝尝鲜。”总管笑容可掬,态度亲切而不谄媚。

席间,总管与苏府几位伶俐的管事轮番劝酒布菜,言语间不着痕迹地探问:

“诸位这已是第三回来扬州了吧?真是劳顿。上次来似是去年秋末?那时天气已凉,可比不得如今春暖花开。”

“我家小姐还担心殿下住不惯扬州的客栈,不知前两回下榻在城东的‘悦来’还是‘云客’?也好让我们借鉴伺候。”

“殿下除了采买,可曾去些名胜散心?比如城西的静心庵素斋极好,或者泛舟瘦西湖?若有好的去处,我们也好为殿下日后行程参谋。”

这些看似关心备至的闲聊,实则意在套出赵晗前两次来访的具体时间、住宿地点以及是否有偏离采买路线的行程。侍卫随从在放松状态下,难免会透露出一些碎片信息。

与此同时,沈清辞麾下另一支不为人知的力量已被悄然启动。这些人并非苏府明面上的仆役,而是渗透于扬州三教九流的暗线——他们可能是茶楼酒肆的老板、车马行的管事、甚至是码头上消息灵通的乞儿头目。

有重点核对城内外高档客栈近两年的入住记录,确认赵王府人员的确切住宿时间、人数是否有蹊跷。

有通过车马行、轿夫行,查证赵晗及其随从除了前往知名商铺外,是否曾租用车辆前往偏僻区域,如城西废弃货栈区、某些不引人注目的私人宅邸、或并非合理的特定码头。

还有去打听传闻的:确实是否有关于陌生贵人出现在非商业区,特别是与赵晗行程时间吻合的信息。

沈清辞最后特别强调:“重点排查那些与采买贡品毫无关联之地,尤其是能容纳大宗物品、或便于隐秘会面的场所。任何细微的异常,皆需上报。”

很快沈清辞安排完这一切,悄然返回临水轩榭时,赵晗依然毫无知觉。他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轩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阳光透过花影洒在他身上,更显其气质温润。见沈清辞回来,他转过身,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眼中是纯粹的对这次相聚的欣悦,以及对即将看到更多精美织物的期待。

“让世子久等了。”沈清辞敛衽施礼,笑容温婉得体,将方才书房中的锐利与决断尽数掩藏于这江南女子的柔美之下。她示意侍女将带来的丝绸样本一一展开,顿时,满室流光溢彩。

“沈小姐太客气了,能得见苏府珍藏,是赵晗的荣幸。”赵晗的目光被那些精美的丝绸吸引,由衷赞叹,“苏记织造,果然名不虚传。这匹雨过天青的暗纹,还有这卷湖绿的缂丝,工艺如此精湛,花样又如此清雅脱俗,太后见了必定欢喜。”

他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丝绸的经纬、染色的层次、花纹的寓意,言语间透露出的,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和对完成太后嘱托的认真,看不出半分虚伪作态。他甚至拿起一匹软烟罗,仔细摩挲其质感,轻声对沈清辞说:“这罗的轻柔,倒让晗想起雪儿妹妹素日喜爱的衣料质地。”

他的坦诚与纯粹,几乎要让沈清辞产生一丝动摇。眼前这位世子,眼神清澈,言谈恳切,对林雪儿的情意也似发自真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参与进漕运官银那般惊天阴谋的人。

然而,理性很快压过了这一丝柔软。越是完美的伪装,往往越是可怕。或许,正是赵晗这种不谙阴谋的赤子之心,才使其成为太后手中最不易引人怀疑的棋子?太后的老谋深算,岂是赵晗这般性情所能完全窥破的?

于是,沈清辞面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亲自为他讲解各种丝绸的来历、工艺,甚至邀他日后若有空,可去苏家织坊参观。言语间,她更加留意赵晗对扬州其他地方、其他“趣事”的反应,试图从他不经意的回答中捕捉更多线索。

宾主尽欢颜、风雅和谐的茶会,在沈清辞有意引导并细致观察,着实是对赵世子一场无声的侦查。阳光暖融,茶香袅袅,轩榭内言笑晏晏,而沈清辞的心,却如同轩外那池清水,看似平静,水下却已暗流潜动,只待那关键的石子投入,便会掀起惊涛骇浪。赵晗越是谈笑风生,浑然不觉,沈清辞心中的疑云便越是浓重,追踪调查他的决心也愈发坚定。

简单的午餐后,沈清辞为赵世子安排了风靡一时的《踏摇娘》歌舞表演,这正合赵世子风雅之趣。

夜色初降,苏府内灯火通明,一派暖融景象。花厅之中,沈清辞设下精致晚宴,为赵王世子赵晗接风洗尘。席面虽不似宫廷盛宴那般奢华,却极尽江南雅致,时令鲜蔬、淮扬珍馐陈列有序,器皿亦是苏窑上品,琉璃光华,低调中透着不凡的底蕴。

沈清辞身着一袭月白云纹锦裙,发髻轻绾,仅簪一支素玉簪,既是主人,又似画中人物。她言谈得体,举止温婉,将宴席的气氛调节得恰到好处,既不失礼数,又不过分热络。赵晗则是一身锦服,神色比刚来访时更为放松,言谈间多是感谢款待、称赞菜品,以及谈及日间在扬州游览的见闻,尤其对瘦西湖的风光赞不绝口。

席间,沈清辞看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风土人情、物产漕运,赵晗亦是对答如流,显示出对江南事务的了解,但所言皆在采办差事的范畴之内,未曾逾越半分,神情恳切,不似作伪

和乐融融。丝竹声隐隐传来,杯觥交错间,赵世子心中已把沈清辞当成了好兄弟,然而,在沈清辞含笑的目光深处,却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审视。她仔细观察着赵晗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品味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弦外之音。她试图从中捕捉任何一丝可能与官银案、与太后密令相关的蛛丝马迹。

赵晗若是知晓沈清辞此时之心,必与她割袍断义,永不相见……

宴席终时,赵晗起身,郑重向沈清辞道谢:“多谢沈小姐盛情款待,今日佳肴美器,晗铭记于心。”

沈清辞微笑还礼,笑容温婉:“世子殿下客气了,区区薄宴,不成敬意。殿下在扬州若有所需,苏家定当尽力。” 她亲自将赵晗送至二门。

月光如水,洒在苏府庭院的白石路上。赵晗登上马车,再次拱手告别。车帘落下,马车缓缓驶离苏府,马车渐渐远去时,苏府探子也远远跟上了。

沈清辞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

赵晗世子是一心要为太后寻觅最上乘、最时新的江南织绣。

次日清晨,他出现在富春茶社雅间,临窗可见烟波浩渺的湖面,点一壶魁龙珠,要了一笼三丁包,一碟烫干丝。他吃得慢,看得细,雅间的门从未关闭,他目光掠过堂内喧闹的食客,听着周遭的市井闲谈,嘴角常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在品味这人间烟火气,胜过品尝眼前佳肴。

早餐后,他走向一绸缎庄,这是他第二次在 “锦云轩” ,他仔细观摩了其镇店之宝——一幅双面异色绣的山水座屏,对那细如发丝、色彩过渡自然的绣线赞叹不已,与掌柜探讨了许久粤绣与苏绣在针法上的精妙差异。并下订单,让掌柜按他心想法绣一屏风,往来数次,竟然是为一屏风。

偶尔沿街随心而行,在热闹中享受生活气息,晌午,他便在治春茶社的水榭中落脚。点了几样精致的淮扬细点,重点便是那蟹黄汤包。他并不急于下口,而是先观其形,再轻轻戳破薄如蝉翼的面皮,小心翼翼地将滚烫鲜美的汤汁吸入口中,眉眼间尽是满足。随后,大煮干丝的醇厚,狮子头的软糯,他都一一细细品味,举止优雅从容,与寻常追求口腹之欲的饕客并无二致。

用完餐,他也不急着离开,会问店里伙计有什么有趣的去处。被店伙计介绍,去到一个叫何园之地,自古扬州就有大大小小精巧的园林,他在何园似是流连忘返。穿梭于假山曲径,品味亭台楼阁的布局妙趣,对那以石垒砌、能展现四季景致的“个园”四季假山尤为赞叹,细细观摩,与随从品评匠心思巧,简直不要太开心了……

接下来,为了看二十四孔桥金光,居然在日落前等上一两个时辰,又为了看二十四孔桥的月色,必等到人渐少,夜渐深,月光洒在蜿蜒的河道与古朴的拱桥上,他凝望水中月影与灯影交辉,聆听随风传来的隐隐箫声,似乎沉醉在这片清冷诗意之中,良久方缓缓移步。

接连数日,他的行程简单得近乎透明,全然不似身负隐秘使命之人。

他的一切行为,都合乎一个出身高贵、颇有雅趣的闲散宗室子弟的模样。所到之处,皆是扬州城最负盛名、人流如织的公开场所;所接触之人,无非是船夫、当地向导、店家伙计这类市井人物;所言所谈,不离风月景致、美食佳肴、织物工艺。跟踪他的眼线回报给沈清辞的消息,日复一日,几乎都是同样的内容:“世子今日登临蜀冈之上的平山堂地,后去了茶楼,点了碟扬州炒饭,还有东坡肉,……并无异常。”

这种过于纯粹的目的性,这种仿佛眼中只有丝绸华彩的专注,沈清辞派去的人几乎要相信,这位世子殿下或许真是个心思单纯、只知风雅物事的富贵闲人。然而,探子越是如此回报予沈清辞,沈清辞心头那根弦绷得越紧。她深知,在这繁华似锦的扬州城,在这看似寻常的商务往来背后,定然有着她尚未洞察的暗流。她再次叮嘱手下:“不要被表象迷惑,记下他去每一家店铺的确切时间、接触的具体人物,尤其是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偶遇和重复出现的面孔。”

赵晗世子依旧沉醉于他的丝绸探寻之旅,却不知自己每多走访一家店铺,便像是在一幅巨大的迷宫中又多留下了一个印记,而执笔描绘迷宫真相的人,正冷静地连点成线,萧景珩在苏府书房冷静地分析赵晗的所有行动。

影狐按着洪安将军“盯紧钱掌柜”的要求。便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潜伏在苏记绸缎庄周围。钱掌柜行事谨慎,每日除了铺子与城西的宅邸,鲜少去别处,与人接触也多在铺子后堂,难以监听。

然而,影狐注意到,每日,总会有一个身着灰色布裙、头戴宽檐帷帽的女子,在黄昏时分悄然进入钱掌柜的宅邸,停留约一个时辰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步伐轻捷,身形飘忽,每次走的路线都不同,且极为警惕,时时回头观望,绕行小巷。

此女行踪之诡秘,立刻引起了影狐的高度警觉。她断定,这绝非寻常亲戚走动。于是,她将监视重点部分转移到了这个神秘女子身上。

第一次跟踪,影狐险些被发觉。那女子穿街过巷,利用集市人流瞬间摆脱了视线。第二次,影狐利用轻功跃上屋顶,远远缀着,却见女子进入一条复杂如迷宫般的巷弄后,便失去了踪影。此女的反追踪能力极强,绝非普通民妇。

影狐并未气馁,反而更加兴奋——越是难以追踪,说明此人越重要。她改变了策略,不再紧贴尾随,而是凭借对扬州城街巷的熟悉,预判女子可能出现的方向,在高处进行区域监控,同时留意钱宅周围的所有出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女子第四次出现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帮了影狐的忙。女子为避雨,匆匆躲入一处废弃祠堂的屋檐下,并下意识地摘下了湿漉漉的帷帽擦拭雨水。就在那一瞬间,借助闪电的光芒,影狐清晰地看到了她的侧脸——那是一张与钱掌柜有几分相似,但更显秀丽。

更重要的是,影狐敏锐地注意到,女子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戴着一只式样古朴的银镯,镯子上刻着一种罕见的、类似水波纹的家族印记。这个印记,影狐在钱掌柜的玉佩上看过!

她立刻将这一发现连同女子的相貌、银镯特征,秘密汇报给洪安将军。

洪安闻报,心情瞬间有些激动:“立刻查证钱掌柜的亲族关系,重点查他是否有一个妹妹!”

命令迅速被执行。暗线的回报证实了影狐的猜测:钱掌柜确有一妹,早年嫁与一漕工,后随夫家离乡,音讯渐稀。

真相呼之欲出:这个行踪飘忽的女子,是不是钱掌柜的妹妹钱芳,而她是不是“已死”的赵四(夏侯海)之妻?她冒险与兄长联系,很可能是因为赵四虽然“死”了,但并未远离,仍需暗中互通消息,而钱掌柜则是他们在扬州城内的重要联络节点!

这一发现,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找到了一根关键的线头。赵四可能还活着,并且他的妻子就在扬州!洪安将军立刻下令:“增派人手,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视她,但要绝对小心,不可打草惊蛇。我们要通过她,找到赵四,乃至揭开整个官银失踪的谜底!”

太后宠爱萧景珩不亚于齐王慕容翊,慕容翊思前想后,决定借此机一除三皇子,可谓一举两得,这事绝不可以让太后所知晓,于是在派出夏侯石截杀洪安之后,犹觉不足,为根除争夺太子之位后患,他动用了一位名号颇为风雅、实则心狠手辣的顶尖高手——“飘香剑客”,此人剑法超绝,据说出剑时有如兰似麝的异香随行,故得此名。其人身法诡魅,最擅追踪暗杀,受到齐王之托她的已秘密南下:寻机除掉三皇子萧景珩。

飘香剑客潜入扬州,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如闲云野鹤般游走于市井之间,实则暗中搜寻萧景珩的蛛丝马迹。这日黄昏,她于城西一处茶楼独酌,缕缕异香萦绕其身,目光明亮而冷艳。无意间,她瞥见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正是钱掌柜,正神色不安地转入一条僻静小巷。

飘香剑客本不欲理会,但顶尖杀手的直觉让她察觉到周遭气氛有异。她看似随意地放下茶盏,目光淡淡扫过,便发现不远处有两人看似闲逛,眼神却始终锁定了那条小巷。

“官家的狗?还是谁家的鹰犬?” 他心中漠然,正觉无趣,却见一个头戴帷帽、身形利落的女子,正从另一方向快速接近巷口。那女子显然也发现了监视者,身形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步伐轻盈地混入人群,意图遁走。

这女子敏锐的反应和试图摆脱监视的举动,瞬间勾起了飘香剑客的兴趣。她看出那些暗哨的真正目标,似乎正是这个女子!“有趣……钱掌柜的泥潭里,竟还藏着这样一条滑溜的小鱼?” 萧景珩的踪迹缥缈,眼前这意外的插曲,或许能钓出更大的秘密。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掠过鼻尖,她已做出决定。

飘香剑客翩然起身,如同被风吹起的花瓣,悄无声息地汇入人流,缀上了那个帷帽女子——钱芳。他的追踪术已臻化境,气息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钱芳虽机警,却对身后这缕致命的“香风”毫无察觉。

她并不急于出手,猫捉老鼠般的乐趣在于观察。他要跟着她,找到她的巢穴,弄清她背后的牵连。或许,这条意外出现的线索,能让她在这扬州的迷局中,抢得一步意想不到的先机。

沈清辞和洪安将军布下的监视网,原本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笼罩着钱芳,只待她引领他们找到“赵四”这藏匿已久窃贼。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一张更为致命、且完全不在预料之中的罗网——飘香剑客,已然如同鬼魅般悄然切入。

飘香剑客名叫常青,年近三十,是一个十足的冷艳美人,年少时痴迷剑法,加之天赋出众,长期以来勤勉练习,几乎可达剑心合一之境界,不但武艺超群,追踪之术,远非沈清辞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眼线可比。她并非紧紧尾随,而是如同真正融入了空气与光影,时而借助街角阴影,时而跃上屋顶檐角,身形飘忽不定,那若有若无的异香,也被他巧妙地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仿佛只是扬州傍晚风中偶然掠过的一丝花香。

她很快便发现,除了自己,至少还有两拨人在关注这个帷帽女子。一拨是官家做派的暗哨,行动规矩,但不够灵活;另一拨则更像是江湖路子,手法更为隐蔽,应是洪安麾下的青衣卫。

“有意思……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引得朝廷和洪安的人都如此兴师动众?” 飘香剑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决定暂不惊动任何人,她要做那只在后的黄雀,看看这螳螂和蝉,究竟能引出怎样一场好戏。她的目标,已从单纯的追踪钱芳,变成了窥探这整个谜局的核心。

与此同时,负责监视钱芳的青衣卫高手“夜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作为一名顶尖的追踪者,他对环境的变化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他总觉得,似乎有第三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但那感觉极其微弱,飘忽不定,每当他凝神去捕捉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丝极淡的、难以辨别的香气。

“头儿,”夜枭通过密语向负责此区域的韩千总传讯,“钱芳很谨慎,没有与特别的人接触。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影子’在左右,感觉不到恶意,但一定有个人在我周围。”

韩千总接到讯息,眉头紧锁。他相信夜枭的直觉。“加强戒备,放慢节奏,宁可跟丢,也不能暴露。我亲自在外围进行反跟踪。” 他意识到,情况可能比预想的更复杂,有一股未知的势力介入了。

钱掌柜妹妹钱芳,出门后一直很谨慎,也许她隐隐感到无形的压力,她似乎发现了自己被人监视,虽然暂时安全,但一种无形的窒息感越来越强。她不敢再轻易前往与兄长或丈夫约定的联络点,数日来,只是偶尔出个门,在城中人多之地买些生活物资,也许她试图摆脱那如影随形的监视。

沈清辞很快接到了韩千总加密传来的小笺。她站在书房的窗边,望着华灯初上的扬州夜景,心中凛然。“第三股势力?是齐王又派来了杀手?还是冲其他方面来的人马?”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局势正在失控的边缘。

她意识到,必须加快行动步伐了。在对方尚未完全弄清底细之前,或许可以先一步从钱芳身上打开缺口。她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心腹下达了新的指□□变更。不能再等下去了,找个最稳妥的机会,‘请’钱姑娘来苏府‘做客’。记住,要绝对隐秘,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当洪安将军麾下的精干力量与沈清辞布下的明暗眼线,都全力聚焦于追踪钱芳。

萧景珩深知,洪安与清辞的调查方向固然重要,但若官银案真如他们所推测的那般复杂,必定存在多条线索脉络。他一番周密计划后,贴上略显花白的胡须,脸也细细涂成古铜肤色,身穿一件半旧却干净的藏青色长袍,扮作一个前来核对陈年旧账的师爷。韩千总事先花重金买通一位造船司老账房,这位老账房姓何,人称他为何先生。

辰时未至,何先生早早就在老库房等萧景珩,萧景珩见何先生时,见他已年过半百,便抬手行礼,面带微笑地介绍自己:“有劳何先生了,在下姓安,何先生可以叫我安师爷”

萧景珩跟在何先生身后,走进入了旧档库房。

旧档库内弥漫着墨香与纸张混合的气味。何先生显然心中惴惴,低声道:“先生,您快些,我只能帮您遮掩半个时辰。主要是永熙十九年到二十年的‘漕船订单及交割录’,就在最里面那个架子上。”

萧景珩点头,立刻来到架子前,在一排厚重的册籍上取得一本,快速地翻阅着。造船司的记录果然详尽,每艘船都有唯一的建造编号、订单方、船只规格、定金、完工日期以及最终的提货方签章。

他的指尖划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迹,心跳逐渐加速。在永熙十九至二十年整整一年间的记录中,他清晰地看到,所有新造漕船的订单方和提货方,签章无一例外,都是“苏记”。这与苏氏掌控漕运的背景相符,看似正常。造船司一个月最快只造两艘船。十八条船,造船司一整年几乎全是为苏氏别业造船。扬州有十个造船司,苏氏在漕运行几乎是独占半壁江山。

但当他将所有记录汇总统计时,一个异常的数字跳了出来——整整十八艘! 都是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由苏家提走的新造漕船!

“何先生,”萧景珩压低声音,指着这个数字问,“依您看,苏家在这公短时间内,增添如此多的新漕船,合乎常理吗?”

何账房凑近看了看,皱起眉,捻着胡须低语:“这个……按理说,苏家漕运规模虽大,但每年汰旧换新,也不过三五艘的份额。一年半不到,提走十八艘……加上原有数十艘船只,应是接上极庞大的活儿……”他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该深究的事情。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管事吆喝的声音。何账房脸色一变,急忙示意萧景珩躲到档案架深处阴影里。幸好,来人只是例行巡查,并未深入。

他堂堂三皇子萧景珩,第一次在一个小小库房里做躲躲闪闪之态,自己想想不觉无奈而笑,看来必须立刻离开。他急忙将这“十八艘新漕船”编号记纸上,在何账房的掩护下,悄然撤离了造船司。

萧景珩几经辗转,确认无人跟踪后,由苏府早已安排好的心腹接应,从一道极为隐蔽的侧门,悄然回到了苏府内。

他径直走向大书房,沈清辞显然早已在等候,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前。她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侍女扶湘悄无声息地奉上两盏热腾腾的茶汤,便默默退下,轻轻掩上了房门。阳光明媚,直直照着书房雕花窗棂。

早晨出门去的萧景珩,几近中午才回府

“殿下回来了。”沈清辞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目光迅速扫过萧景珩,见他神色镇定,心下稍安。

萧景珩接过茶盏,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书案前,神情凝重地开口:“清辞,有重大发现。我刚从造船司旧档房回来,官档记录确凿,永熙十九年初至二十年终,苏家共计提走新造漕船一十八艘。”他将誊录的纸张递过去,新鲜墨迹分外清晰。“数量异常,这批船的下落必须立刻追查!”

沈清辞接过纸张,仔细观看,秀眉渐渐蹙起。她沉思片刻,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十八艘?殿下,这个数字让我想起一事。”她转身走向西侧书架,熟练地取出一本蓝皮账册,边走边说道:“不满一个月前,小女在长安家中查看旧账,也留意到了这条特别的记录,已安排时间准备去扬州造船司对账呢。”

她将账册在书案上摊开,指着上面的条目:“您看,这里写着‘付扬州造船司,新漕船一十八艘订金,悉数结清。’”她的指尖向下移动,落在那行朱批小字上,声音沉了下来,“但批注却写明:‘实收漕船一十五艘。余三艘,船司逾期未交,定金未退,待交付。’”

萧景珩俯身细看那行朱批,字迹宛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官档记录十八艘全部提走,苏家内部账目却只承认十五艘,有三艘被记为‘未交付’?” 这白纸黑字的矛盾,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正是如此。”沈清辞合上账册,语气肯定,“若殿下所查无误,那这三艘船已经被提出了吗?也是被刻意隐瞒了,连苏家明账都未录入。而这十五艘已接收的船中,”她依据已知信息分析道,“有三艘据案卷载已沉于燕子矶,其余十二艘,正在正常漕运作业。每艘船都航行报表的,每月的账单一眼了然的。”

萧景珩沉思中来回踱步,他第一次眼光沉静地看向沈清辞:“问题就出在这三艘‘幽灵船’上!它们必定被用于运送官银,官银很可能就在它们身上!”

他回到案前,手指轻稳地点在账册的朱批上:“清辞,追查的重心,必须立刻转移到这三艘船上!明面上的船队要查,但这三艘,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沈清辞迎着日光,神色坚毅:“我明白。趁着白日,我立刻安排下去,明暗两路同时进行,定要找出这三艘船的踪迹!”

正午,初夏的阳光带来明媚,似乎欲挤进书房。

通过韩千总安排的绝对可靠的渠道,萧景珩以“研究漕运史志”为名,接触了几位漕运司中口碑清廉的文书。在与一位账房恳谈中,萧景珩耐心听,并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两年前那段时间的漕运异常。

这账房似乎很健谈,起初只是泛泛而说,萧景珩有意无意地引导下,他回忆起一桩当时觉得蹊跷之事:“……说起来,就在官银船出发前大概半个月,有三艘同属苏家调度、同样的货船,说是运送普通丝绸,却在燕子矶上游一处偏僻的河湾停靠了整整一夜。那地方水流复杂,根本不是正常的停泊点……更怪的是,然后有三艘船沉了,看见停船的人当初以为是停在那儿的三艘船沉了呢。结果是别的船沉了,蹊跷的是,回扬州码头时,又没有御货,不日又向北去了,吃水线偏深,像是装了什么重物。可验货单上,却还是那些丝绸……”

“吃水线偏深?” 萧景珩心中猛地一跳。他立刻追问那艘船的编号和负责人。老账房眯着眼想了很久,最后说:“这怎么知道啊?我也是听说有三条船在燕子饥停了一夜,不是我亲眼所见啊……”

“是你听说的?怎么那么巧啊?这个人很神奇呀!他在燕子矶看到的船,怎么还能在扬州码头又能看到?” 萧景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健谈的账房又笑了:“是啊!是啊!就有那么巧的事儿,舟行江河,何处不相见啊!”

他接看说到:“我当初也不相信阿云说的,谁知,他说是挂了苏氏旗的新船,又是新船名:天号、地号、和号,相当简单好记。”

他一边说,一边喝了小茶:“之前的船名,即使是用一个字的,也不敢用如此大气的字啊,苏氏家大业大,还持有官牒,既为天子所用,什么字都用得”

萧景珩头皮发麻了,他故做镇定地说道:“还真是有趣,江河行舟,那么多船,阿云居然记得着……”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萧景珩与帐房先生作别后,他更确定了自己的思路:真正的官银,或许根本未曾装上那艘注定要沉的漕船!而是提前在燕子矶上游就已经完成了转移!利用天、地、和三艘漕船,大张旗鼓招摇过市般在运河上盘旋了十多天。沉船事件,不过是为了掩盖官银早已被调包并隐藏起来的惊天阴谋! 一千二百万两银子,是三条漕船正常载运量!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萧景珩不惜冒险,通过青衣卫的特殊渠道,连夜调阅了已被封存的两年前那个时间段,燕子矶上下游所有关卡的船只通行记录副本。在浩瀚的文牍中,他凭借惊人的耐心和敏锐,终于找到天、地、和三条大船的通关记录,南下扬州!

数日审查通关记录,最后的记录消息是在扬州北上后就杳无信息了!

这条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是与洪安他们正在追查的“赵四”生死、钱芳行的,踪形成了完美的互补和印证!它直接指向了官银被转移的具体时间和方式,虽然最后的地点无法确定,终究是将抽象的阴谋拉回了现实的轨道。

萧景珩的心被激动与失望轮番洗礼,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洪安与沈清辞。

为慎重起见,萧景珩是亲自探查了数日通船记录,虽然没能找到天、地、和三艘漕运船的最终下落,至少可以确定一千二百万两银子是被绝对隐藏了。这是江南一年还多的田亩税、人丁税、盐税总收入。他坚信真相不会永远被隐藏的,他一定要找回这笔巨款,帮助他的父皇完成兴邦大业!

“韩千总,”他召来最信任的护卫,“此信关系重大,必须立刻、安全地送到洪将军手中。”

当洪安和沈清辞还沉浸在钱芳带来的线索中时,萧景珩这条从历史尘埃中挖掘出的线索,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官银案最核心的黑暗区域。已有的两条线索是否能打开真相的大门?

沈清辞几番推演,认为真正可以潜入官办船厂后,决定当夜去官办船厂查验编号为“乙字贰佰壹拾号”漕船的来龙去脉。

官办船厂守卫森严,绝非苏家内库可比。但沈清辞别无选择,此事关系太过重大,绝不能假手他人。她凭借对扬州城防及官署布局的熟悉,精心策划了一条潜入路线。

是夜,乌云蔽月,江风呼啸。沈清辞换上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以黑巾蒙面,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幽影,悄然潜至官办船厂高耸的围墙外。她避开正门巡逻的兵丁,选择了一处靠近废弃料场、相对僻静的墙角。利用飞爪和轻盈的身手,她如狸猫般翻墙而入,落地无声。

船厂内部占地极广,巨大的船坞、堆积如山的木料、各式各样的工具在夜色中勾勒出狰狞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木材和江水特有的腥霉气息。沈清辞根据事先记下的草图,借助暗夜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位于船厂核心区域的档库摸去。

档库是一栋独立的石砌建筑,门锁森严。幸好,她早已从一位曾是船厂老吏的苏家故旧口中,套出了档库侧窗有一处因年久失修、插销松动。她屏住呼吸,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动,终于,“咔哒”一声轻响,窗户应声而开。

档库内档案架排列得密密麻麻,上面堆满卷宗册页。时间紧迫,沈清辞点燃一根只能燃烧片刻的特制短烛,凭借微弱的火光,迅速在标有“船舶建造总录”及“事故船舶归档”的区域翻找。

她的手快速而稳定地掠过一排排卷宗,心中默念着关键的数字:“乙字贰佰拾壹号”。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不仅是因紧张,更因时值初夏,这库房内空气沉闷窒息。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看守的交谈声,似乎正朝档库方向而来!沈清辞立刻吹熄短烛,蜷身躲入最角落的档案架后,心跳如擂鼓。脚步声在门口停留片刻,检查了一下门锁,便又逐渐远去。她长长舒了口气,再次点燃短烛。

终于,在“乙字”分类的最底层,她找到了那本厚重的《乙字船号建造详录》。她颤抖着手翻开,找到“贰佰拾壹号等三艘船”的记录。上面清晰记载着该船的建造日期、规格、用料,以及最初的船主信息——赫然正是苏家!

更让她瞳孔收缩的是,在“重大事项备注”一栏,有一行小字:“永?十九年七月,报请船体损毁过甚,核准拆解。”正是官银沉船案发生的前一年!

三艘船在官方记录里早已“拆解”,竟然是一年后顶替官船押运一千两百万两税银,并最终在燕子矶“沉没”?在太湖沉没的三艘船原来才是真正的苏氏别业的新船。太湖沉船之谜也随之而解开了,这场策划,可谓是精彩绝伦!

沈清辞心中震撼与恐惧同时袭来,随后是愤怒,她迅速将关键几页内容临摹下来。她不敢久留,将一切恢复原状,从侧窗悄然潜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一道黑影远远跟在她后面,沈清辞全然不知,趁着夜色直奔苏府,好在洪将军私密安排了青衣卫夜枭守在苏府,他见清辞身着夜行服回府,便飞身跃上苏府最高处的房顶,正见黑影远远跟来,随手扔了一枚小小的棱头标,正中那黑影帽沿,那黑影便快速悄声跃开。原来洪安将军得知三皇子暂住苏府,为确保他安全,特意所做的安排。

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夏侯石,连日来他一直没找到洪安下落,便在苏府外守侯,以期有所发现,不曾想,遇上沈清辞夜探船厂,便趁着夜色尾随她去了船厂,结果被守护苏府的夜枭发现,只好悻悻离去。

夏侯石回到云来客栈,气急之下,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连日来,他与弟弟“赵四”带着手下弟兄,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却连洪安将军的一片衣角都未曾找到。赵四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中情绪复杂难明,欲言又止。

“飘香剑客”常青同样寻萧景珩未果。她立于檐角,夜风拂动她的衣袂。一个念头掠过她脑海:“既然水已浑浊,何不搅得更浑?或许浑水之中,方能摸得活鱼。”她想到了那个钱芳,众多人在监视她跟踪她,捉拿钱芳也许能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物。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去把钱芳抓回了她的闺房。

却不知自己的无心之举,恰好抢在了另一拨人马之前。当沈清辞带着人赶到时,只看到空荡荡的屋舍,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常青的特有清香。钱芳,此时已被带至常青那处隐蔽的香闺。

沈清辞迅速回府告知萧景珩,这时,藏匿已久的洪安将军突然现身苏府,原来洪安事先安排了跟踪钱芳人的人,将军他已经知道常青把钱芳带到了她家中,一番商议,他们决定立即救出钱芳。

三人率众人速速来到常青“闺房”,然而,脚步刚触地,机括之声便骤然响起!

“小心!”萧景珩低喝,剑光一闪,打飞数枚从花丛中射出的淬毒短矢。与此同时,黑暗中传来几声闷哼,已有两名兄弟中了暗算,倒地不起。

这仅仅是开始。他们每向前一步,都可能触发陷阱:翻板、绊索、连环弩……“飘香剑客”常青不仅剑法超群,更是个布置机关的高手。整个前院,被她在短时间内打造成了一个死亡

好不容易突破前院,众人冲入连接主屋的回廊。此时,常青终于现身。她带领数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个个刀法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要将洪安他们死死拖在这里。

洪安将军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势大力沉,每一刀都带着沙场的血气,将一名杀手连人带刀劈飞。沈清辞身形灵动,剑如穿花蝴蝶,专攻要害,但左臂也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萧景珩见后,心疼不已,大声喊:“小姐,小心……”沈清池很机智的回复:“安公子,我没事儿!”

萧景珩正与常青缠斗,她的剑法如其名,剑光闪烁间带着一股异香,令人心神微眩。“飘香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萧景珩屏住呼吸,剑招更快,更险,力求速战速决。

战况最激烈时,沈清辞麾下一人拼死冲到了主屋旁,竟用火折子点燃了屋檐下的干柴。“他们既要困死我们,便把这浑水煮开!”火势借风而起,迅速蔓延,扰乱了常青一伙的阵脚,使洪安萧景珩在陌生环境中能看清楚。

常青见火势越来越大,脸色一变,虚晃一剑逼退萧景珩,萧景珩故意露出破绽,待常青挥剑逼近,凌云一脚,常青避让不及,重重摔倒在地,她对手下嘶喝道:“他们要玉石俱焚!护住要紧处!” 她所指的“要紧处”,正是关押钱芳的房间。

三人趁机冲破最后一道防线,攻到了那扇紧锁的房门前。洪安怒吼一声,合身撞去,厚重的木门应声而碎!

房间内,钱芳被铁链锁在柱子上,满脸烟灰,眼神惊恐。萧景珩一剑斩断铁链,沈清辞立刻上前将他扶起。“走!”

一行人不敢有丝毫停留,顶着烈焰与零星射来的箭矢,沿着杀出的血路,狼狈却坚定地退出了这片神秘之地。

众人裹挟着一个女人,当然不能从前门走进房间里,从客栈后门进入房间,钱芳只是瘫坐在地,面色惨白,目光躲闪。面对洪安与萧景珩的急切追问,任凭如何晓以利害,甚至威逼胁迫,关于赵四的一切,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一片死寂的绝望,在众人之间蔓延。

他们忽然都明白了。这拼尽全力的营救,这动用了所有隐藏力量的行动,这历尽千辛万苦才取得的“成功”……原来早已落入了他人的算计。他们所有的据点、人手、联络方式,在这场大张旗鼓的营救中,如同暗夜中的火把,清晰无比地暴露在了对手的眼前。

救出的,不是一个证人,而是一个诱饵。

而他们,成了自投罗网的鱼。

洪安与萧景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寒意——他们的“行踪”,恐怕现在已经全部暴露了。

现实很清楚,虽说皇城司统领赵乾在太湖设了一局:萧景珩已死,别说齐王,夏侯石从来就没有相信过。

洪安将军担心:如果夏侯石很快查到他的下落。必然会打乱他与三皇子追回巨资的节奏与步骤。

洪将军并不知道,他的担忧是多余的:齐王无意让常青与夏侯石相识,故而未作引见。常青与萧景珩之战中,被沈清辞的一句“安公子,我没事”蒙混过关,她要追杀的人和她面对面,她也没认出来,正如萧景珩并不知道常青是来索他命之人。

恐怕往后不可能事事皆如此顺意,巧合之中必有玄机。

常青虽接齐王之命刺杀萧景珩,但她心思缜密,深知此事风险滔天,并未急于下手,甚至可说她尚未想到万全之策?

齐王此番,是否所托非人?

美女窃贼的真面目,

为寻失踪银子,萧景珩不得不夜探香闺。

却见那位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尚书千金,温芷瑶。她此时正对着一堆元宝痴痴轻笑。

她拿起一枚,贴在颊边轻蹭:“萧景珩啊萧景珩,你可知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我费了多少银子?”

门外暗处的萧景珩指尖一颤,原来他苦苦追查的窃银贼,竟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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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钩,给飞檐斗拱的尚书府邸披上一层清冷的银纱。

一道黑影,如夜鹰般迅捷、如轻烟般飘逸,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屋脊,最终悬停在最深一处绣楼的檐角之下。萧景珩一身夜行衣,几乎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紧紧盯着下方那一扇还透出微弱烛光的雕花木窗。

他追踪那批失窃的官银已有半月,线索几度中断,最后一点若有似无的痕迹,竟诡异地指向了这里——吏部尚书温守正千金的闺阁。这简直荒谬。那位温小姐,他只在几次宫宴上远远见过,印象里是个低眉顺眼、声若蚊蚋的女子,像一株依附在父兄权势旁的藤蔓,风稍大些便能折断。她与“窃贼”二字,无论如何也画不上等号。

可线索铁一般冰冷地指向此处。他必须亲自确认。

指尖凝力,轻轻拨开窗栓,缝隙渐大,足够他侧身潜入。落地无声,他隐在厚重的帐幔阴影里,鼻尖先嗅到一股清雅的女儿香,与他想象中的铜臭或阴谋气息截然不同。

然后,他看见了。

内室并未如寻常闺阁般摆放绣架琴台,靠墙的多宝格空了大半,而当中那张紫檀木嵌螺钿的圆桌上,堆积之物,在跳跃的烛火下,反射出沉甸甸、明晃晃的光。

是元宝。官银。五十两一锭,码放得不算整齐,却堆成了一座触目惊心的小山。

而温小姐,就坐在这座银山旁。

她未梳发髻,墨黑的长发流水般披泻下来,衬得只着月白中衣的身形愈发单薄。她微微侧着身子,面向那堆银子,侧脸线条在烛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没有惊慌,没有贪婪,甚至没有寻常人面对巨财应有的激动。

她只是……在笑。

那不是温婉得体、符合她身份的浅笑,而是一种近乎痴迷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和甜蜜的轻笑。嘴角弯起柔软的弧度,眼波流转,映着银光,亮得惊人。

萧景珩呼吸一滞,浑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真的是她!

下一幕,却让他如遭雷击,定在原地,连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只见温小姐伸出纤白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从那银山最顶端,取下一枚元宝。她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先是低头,用脸颊轻轻贴了上去。

冰凉的银,熨帖着温热的肌肤。

她闭着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用一种梦呓般的,甜得发腻,又带着无尽委屈的声音喃喃低语:

“萧景珩啊萧景珩……你可知……可知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我费了多少银子?一次次制造偶遇,打点你的近侍,买通宫人传递你的行程……连你常去的那家茶馆,我都悄悄盘了下来……就为了……你能不经意间,看到帘子后面的我……”

她将元宝更紧地贴住脸颊,轻轻蹭了蹭,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情人的手掌。

“你总是不看我……眼里只有你的案子,你的公务……我没办法了呀……只有偷了你的银子,你才会……才会像现在这样,来找我吧?哪怕……是来抓我的……”

“嗒——”

极轻微的一声。

是萧景珩扣在窗棂上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指甲与木头摩擦发出的声响。他浑然未觉。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脑中嗡嗡作响,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巨石,将所有的理智、推断、谋划,都炸成了齑粉。

原来……如此。

原来他掘地三尺,动用无数人力追查的窃银大案,源头在这里。

原来那看似荒诞不经、指向此地的线索,并非有人栽赃陷害,而是……她故意留下的破绽?只为了引他来?

原来她平日里所有的温婉怯懦,所有的低眉顺目,全都是伪装。这堆积如山的官银,这痴迷癫狂的低语,才是温芷瑶最真实的面目。

一个为了他,不惜铤而走险,看似愚蠢、偏执、却又……令人心惊胆战的疯狂。

他看着那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女子,看着被她视若珍宝般贴在脸上的银锭——那是他的东西,是他焦头烂额追寻的东西,此刻却成了她倾诉相思的可笑替代品。

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震怒、荒谬、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以及更深沉寒意的情绪,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站在阴影里,如同泥塑木雕。

原来他萧景珩,价值这满桌的雪花银。

原来他苦寻不见的贼,窃的不是银,不是金,是心!

“偷的不是银是偷心”!

看似查案,实则牵出一笔情债,它让冷冰冰的案子忽然有了温度,甚至有点黑色幽默——萧景珩那边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结果发现贼惦记的不是银子,而是他这个人。

当萧景珩最后不得不面对温芷瑶,拿着“赃物”,人赃并获,准备的是一套官话审问,结果对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问的是:“你终于……主动来见我了?”

——这让他怎么接话?是拍案说“大胆窃贼”,还是无奈叹气“你何至于此”?

他本以为是个宏大的阴谋,结果是她只为能与心上人相见,毫无权谋,唯有对情人妙想,像在一盘严肃的棋局里,突然落下了一颗带着温度的棋子。

他本该立刻现身擒贼,脚却像生了根。原来这世上最难的案子,是判一颗真心有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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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扬州博弈·锦书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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