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子嗣艰难

青罗合上手中书卷,笑道:“母妃还是介意么?”

薛贵妃不加思索道:“珍娘与谢驸马解了婚约才嫁与你阿舅,母妃介意什么?母妃是担心你。”

薛贵妃打量着青罗,迟疑道:“罗儿对驸马该是放下了吧,若驸马心里还有珍娘,你夹在当中怎会好受。”

“母妃放心,儿臣早想通了,”青罗笑笑,端起几案上的茶盏,两手捧着,“驸马想必也已释怀,珍娘聪慧贤淑,性子又好,儿臣很是为阿舅高兴。”

前世黄珍儿入咸真观做了女道士,最后为谢治尘而死,这一世她有个好归宿,虽不是与谢治尘,却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阿舅会待她好的。

薛贵妃轻叹一声,“如此便好。”

青罗低头将书揭过一页,手指压在页角:“再有几日过年了,等挑过年,儿臣便与驸马提和离。”

谢治尘的顾虑总有法子解决吧,昨夜之事,她与他恐怕都难当作没发生过。

薛贵妃觑着她神色平静,似是随口一提,“卢家有个三郎,一表人才,与你年岁相当,尚未婚配,户部周侍郎家中有个表亲也不错。”

青罗瞥她母妃一眼,笑道:“母妃不妨将长安适龄男子列个名单,附上画像,来日儿臣和离了,便照着母妃这单子逐一相看。”

薛贵妃有些不信,“罗儿当真愿意?”

“嗯,”青罗抿了一口茶,问:“母妃,和离后再嫁难么?”

薛贵妃想了想,“你与驸马未圆房,算不得再嫁。”

青罗闻言吃了一惊,呛得咳嗽起来。

薛贵妃为她拍背,奇道:“怎么,母妃说错了?”

青罗心虚道:“母妃,此事怎可对外人言?”

薛贵妃未答言,手中剥着栗子,喃喃道:“罗儿如此品貌,驸马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与你同处一室,至今不肯圆房,身有隐疾也未可知,和离也好,免得日后子嗣艰难。”

青罗垂眸,耳尖红得滴血,无奈地叹了口气,“母妃……”

薛贵妃见好就收,将栗仁喂给她,笑道:“好了,母妃不说了。”

次日,母女二人一早便起了。

天方初亮,晨雾未散,御花园银装素裹,一片静寂,如灰白的水墨画卷。

醮坛设在清方阁,内坛洞案上三清四御圣像前,供奉玉署三牲,摆置油灯铜炉,玉瓶香花,各样鲜果,与法剑、玉册等道教法器,桌帷、画幡皆以精美刺绣饰之。

洞案两旁排布各色神像、纸扎,阁外设外坛,供奉其余诸神像。

十多名黄袍道士侍经,侍香,侍灯,知磬知钟,各司其职。

主坛道士身着红袍,戴了一张青赤两色的傩面具,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掐诀念咒。

青罗虽不懂道教仪式,也能分辨出这斋醮比之中元前夕,韩庇在公主府主持的那场,要隆重许多。

皇帝上过香,虔诚地在蒲团上跪下参拜,一众后妃紧随其后。

主坛道士在清方阁东南角梅树下圈出一块地方,旋即有一锦袍男子上前掘土,青罗一看,竟是二皇子。

回头在人群里看了看,诸皇子中,只他一人来了。

寒冬腊月,土冻实了,亏得二皇子有把力气,手脚也快,不多时,便将一个约莫半丈深的土坑掘好了。

皇帝率众妃在阁内等候,待主坛道士开始诵经拜忏,才由一名黄袍道士导引着走出阁外。

两名内侍上前,合力奉上以细缯包裹的物件。

青罗自轮廓、露着的两耳瞧出似是鹿,随即想起冬狩那日为二皇子射杀的母鹿。

二皇子双手接过,转身跪伏于地,将那鹿尸缓缓送入坑中,直起身,将土填回。

主坛道士躬身朝皇帝拜道:“陛下,科仪既成,此鹿便可再入轮回,禁中贵人不会受其叨扰,孕者亦可母子平安,且贫道已进表天庭,陈明原委,上天不再因此降罪。”

皇帝笑道:“有劳钟离法师。”

道士再拜:“为陛下分忧,乃贫道之幸。”

青罗看了眼皇帝虔诚的神色,心道他为了陈丽嫔当真煞费苦心。

转过头,与那钟离法师对视一眼,青罗微微颔首。

那人朝她拱手一拜,面容藏在面具后,透出的一双眼沉静无波。

人散了,清方阁侍候的宫人聚在一处闲谈。

一个问:“那钟离法师什么来头?”

知情的宫人道:“二皇子引荐的,听说灵验得很。”

有人不以为意,“若不是张天师抱恙,未能奉召入宫,轮不上他吧。”

先头好奇的追问:“怎么个灵法?”

“二皇子有一日外出返城,马蹄险些踩伤一只幼犬,幸而殿下及时勒住马缰,命人抱起救治,钟离法师见他心善,便叫他当日若遇上岔路口,莫走左面那条道,二皇子没当真,只姑且一听,后来你道如何?”

宫人说到此处,有意停顿,吊足了胃口,才神秘道,“原来那左路临着一面陡坡,坡上的土不知几时松了,滚下许多大石,多亏这一提点,否则二皇子……”

宫人们不由啧啧,有一个短促一笑,摇摇头,“二皇子心善?”

后来二皇子杀死母鹿,被皇帝斥责,颇不服气,回府对这钟离文一说,钟离文便预言,若不设法化解母鹿怨气,贵人们将难得安宁,二皇子受其点拨,连夜入宫面圣。

众妃离开清方阁回寝宫,行经太液池畔,池上结了厚冰,冰封雪冻,冷风如刀割面。

袁淑妃打了个喷嚏,拿锦帕掩住口鼻,与身旁之人抱怨道:“还不是有人心狠手黑,连那怀胎数月的母鹿也杀,否则我等哪用受这罪,倒不怕遭了报应。”

林德妃听她影射二皇子,哪肯罢休,她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当即冷笑道:“心狠手辣遭报应的怕是另有其人!我儿杀个鹿而已,有人可是意图谋害兄长!”

袁淑妃脸色登时不好,袁氏长安望族,素来瞧不上军功起家的林家武夫,却也未料到林德妃如此口无遮拦。

林德妃冷哼一声,挑眉一笑:“你们可知是谁?”

见众人缄默,她又道:“便是那流放楚州的萧庶人!”

袁淑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发抖,“我儿出身高贵,自小伶俐,及至长成,更是博通古今,蒙圣上喜爱,便是有过,你就知他翻不了身了?”

林德妃讥讽道:“翻身也要有那个命。”

裴贵妃拢了拢披风,打圆场道:“都是一家人,莫要伤了和气。”

林德妃不领她的情,“姐姐何必枉做好人?被人骑在脖上了,还抱着人家腿呢。”

裴贵妃被她这一呛,倒也不恼,只不知再如何劝说,左右不关她事,索性脚下一紧,往前去了。

薛贵妃素来不管闲事,裴贵妃一走,忙带着青罗回了怡宸殿。

袁淑妃瞧不起林家,奴婢出身的薛贵妃更不放在眼里了。

早年薛贵妃也受过她的奚落,若非薛偡屡立战功,封了侯,薛贵妃又荣宠不衰,恐怕至今难入她的眼。

青罗在薛贵妃处用过午膳,便打算出宫,先去趟崇宁坊永兴侯府。

自怡宸殿出来,因心中有事,一面走,一面想着,不觉到了西宫门。

春杏伴在一旁,忽道:“公主,驸马来了。”

青罗抬头一看,谢治尘一身绯袍,站在门楼下远远望着她,这时发觉是她,已朝她走过来。

青罗心底有些慌乱,面上却仍若无其事地笑笑:“大人在等我?”

“嗯,”谢治尘垂眸望着她,不知想什么,半晌方问,“公主回府?”

青罗镇定下来,暗忖他怎知她这个时辰出宫?宫中有他的人?此刻不便多问,只摇摇头,说还有事要办,“大人有话可等下值回府再说。”

谢治尘负于身后的一只手握紧,似是极力隐忍着,“好。”

*

永兴侯难得回长安,府上却闭门谢客。

寄月公主拜访,自是扫榻以待。

青罗听仆从回禀薛偡在书房,颇觉稀奇,她阿舅闲时最喜舞刀弄枪,今日竟在书房。

进门一看,原来占着书房的另有其人,阿舅正陪着夫人作画。

书房西窗敞开,黄珍儿站在书案后,垂首凝神运笔,没察觉有人进来。

她阿舅靠在书案一侧,为爱妻洗笔研墨,见她来了,放下墨条,笑道:“罗儿来了。”

青罗发觉脚下有异,低头一看,两只雪白的小狸奴将她围住了,亲昵地在她脚踝来回蹭着。

她弯腰抱起那只更小的,在那粉嫩的鼻头上点了点。

薛偡已命仆从送上各样小食、小玩意儿,青罗一看,不禁失笑,阿舅还拿她当三岁小童呢,连泥人都有。

黄珍儿看出甥舅二人有话要说,原想避开,薛偡开口叫她留下。

三人围炉而坐,青罗便也不避讳,直言道:“母妃前次受伤,多亏阿舅的人及时相救。”

“只怕不能次次都赶得及,”事虽已过,薛偡仍觉气愤,望着青罗却是欲言又止,“圣上大赦的确是为了你母妃生辰?”

说完便似后悔起来,“不提了,往后谨慎些就是。”

“并非为了母妃,母妃是代人受过。”

青罗将茶盏送到嘴边,见薛偡变了脸色,忙道,“阿舅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从前大意了,经此一劫,日后必当事事留神。”

青罗饮了口茶,又道,“阿舅领兵在外须得当心,我与母妃福祸皆系于阿舅,阿舅平安顺遂,我与母妃便无事,所以阿舅务必保重。”

薛偡面露诧异,与黄珍儿彼此看了看,俱是五味杂陈。薛偡叹道:“罗儿长大了。”

青罗将狸奴抱在膝上,低头为它顺毛,笑而不语。

黄珍儿见她对那狸奴爱不释手,忍痛割爱道:“公主若是喜欢,可将它抱回去养。”

青罗垂眸若有所思,谢治尘似乎碰不得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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