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宋墨提醒道:“陛下,太后娘娘领着众位夫人也在观赛。”

周元祐看去,远处看台上发髻如峦,层层叠叠,女眷们的衣裙如彩云霞光,点缀着一方天地。他扬起笑,一夹马腹便朝那儿奔去。他给太后行礼,太后脸上尽是慈祥笑意,如今还多了几分骄傲,赞道:“我竟不知你马球打的这样好。”

周婉在一边道:“阿弟的马球一直打得好,只是国中事多,朝政繁杂,阿弟想是很久没有这样的闲心了。”

“是啊,陛下肩负百姓社稷,自然在这些事情上要舍弃些,这才是明君该做的事。”太后教诲一番,周元祐垂首听训,气氛和谐。

许多新进宫的美人连周元祐面也没见过,如今近看——青年帝王俊逸潇洒,谦逊温和又难掩帝王霸气,心有所动,多面色绯红,眼中炙热。

周元祐目光逡巡,最终落点却是一个生面孔。

众人看去,那女郎容貌姣好,气质清冷,今日一身青色襦裙,银白帔子,妆容清淡,颈上一条琉璃项链,衬着瓷白的肌肤叫人想到芙蕖莲花,皎洁清丽——这正是江南来的美人,如今获封昭仪的李氏。

这些目光如若火烤,李氏面颊生红,稍显局促。所幸周元祐并未久留,前面还有百官在等着,他同太后告退便骑马离开了。

他一走,太后牵起李氏的手道:“好孩子,听说你弹的一手好琴,今日能否叫我见一见?”

众人回到帐中,即刻便有宫人去备琴来。

不肖一会儿,帐中便暗暗探问起李氏身份——江都李氏,父亲为中书令李临安族兄,家学渊博,祖上曾为南朝史官。此次进宫的美人共计一十八人,陛下招幸的不过四人,唯有她在太极宫连着侍奉了两日。

李氏焚香净手,一举一动皆如画儿一般,素手轻抬,指下流出的琴声并非绮丽柔婉之音,反是极为悠扬大气。这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儿到底不同,太后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周婉觑了眼曹映秀——她手摇着扇子,面上含笑,像是极喜欢的样子,听的也认真。

她了解阿弟,他那性子并非花心好色之徒,若能得他喜欢,总是叫他记挂在心里的。萧氏是一个,曹映秀也是一个。至于这李氏...中宫空悬日久总是不好的。

曹映秀性子柔婉,待她恭敬,伺候阿弟的时日也久,而且育有皇子,但独一点,身份太低了些。当垆卖酒的女子,怎能当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呢。她心里若明白,对她自己也是件好事。

另一边,谢安郑重向卫翕致谢:“方才多谢使君出手相助。若没有您,我怕是要受重伤。”

卫翕简单道:“不必如此大礼,没受伤就好。”他心思都在六郎身上,方才没来得及说话,如今比赛结束了,他站到他身边,出奇的安静,脸上没有表情,鼻子嘴角都挂着伤。

那裴武趾高气昂地走过,魏徵拧眉看他,这才一脸凶相。

仆人这时才敢从场外奔过来,谢家家仆急道:“七郎,你没事吧。”

“没,多亏了使君。”

“是,是,多谢使君相救。”他对卫翕行礼,不放心绕着谢安又转了一圈,“七郎有没有哪里摔着?有没有哪里疼?要不要找个大夫来?”

谢安摇头说没事他才放下心,“那七郎快随我去夫人那儿,方才你那样子叫夫人吓的心慌,如今都没缓过来,您赶紧去叫她看一看,好让她放心。”

谢安一听不敢耽搁,同卫翕再一见礼便离开了。

青席对魏徵道:“六郎同我回去上些药吧,大夫人方才还问过。”

魏徵却牵着马绕过他一声不吭地走了,青席唤道六郎,苍壁看了眼卫翕,“家主。”卫翕说:“我去看看,你回去禀报一声,让王妃不要忧心。苍壁你去同王爷说一声。”

卫翕跟着魏徵到一处无人的水边,魏徵脱下一边袖子,摘了幞头,蹲在地上擦洗,力气太大,鼻子又开始出血。

卫翕在他身边蹲下,将帕子递过去,他接过来仍是不发一语,顾自擦了几遍伤口。

卫翕唤道:“六郎。”

魏徵低着头,许久才开口。

“裴武说父亲让我尚公主是要让我为质,因为我身份低微,所以选的我。”

“你信了?”

“难道不是吗?”他扬头看他,眼中倔强,“我生下来,他不管不问,那王府里的人都与我陌生,他们不是我的家人,那些奴仆也不当我是什么主人。若尚公主真是什么好差事,怎么也轮不到我。”

鼻子里的血还在流,他心头火起,猛地起身将帕子扔进水里,叉着腰憋着股劲,像一头愤怒的小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将我生下来不管不问,凭什么这时候让我去接这个烂摊子。那公主谁爱娶谁娶,我不娶!我要跟你一起回幽州!”

他气的抬脚乱踢数下,眼眶通红喘着粗气,鬓角**的碎发挂在外面,可怜又狼狈。

卫翕没有开口,魏徵转头看他,久了像是卸了力气一屁股坐下来往后躺倒,看着天怔怔道:“三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都是事实,连安慰都没有话了。我知道我还是要娶公主的,婚是陛下赐的,父亲也应了,我如何能拒。我没有权势,便只能听他们的。我不是你,你能做得,我做不得,我知道的。我只是本来还尚存一丝期望,或许父亲还是记挂我的,如今看来...”

卫翕转头道:“自然是记挂的。”

“可他要让我做质子。”他眼泪终于落下来,抬手将眼睛遮住。

“是陛下选你做驸马。六郎,不要钻了牛角尖。义父如今久居长安,他年事已高,轻易不会再出征。与其说是质子,不如说这桩婚事是陛下想要拉拢魏家的手段。”

“可他也绝不爱我,关心我 ,爱护我。”王府冰冷,王妃冷淡,他能感觉到她的厌恶,而父亲待他板正,他也不知道该同他说什么,原先远在幽州时的孺慕期待全都成了笑话。

“我想和你一起回幽州。”

他话里的委屈叫卫翕心疼,转身在他膝头拍了拍,“义父是爱护你的,只是你们相隔太久还有些陌生,不知该如何亲近。别怕六郎,他会护着你的。”

魏徵没有回应,只有短暂的吸气声。

卫翕默默坐在他身边,池水粼粼闪烁,寻来的婢女见此情形怔了怔,有些迟疑。

卫翕问道:“何事?”

她这才敢开口,“王妃叫我唤六郎过去,青雀公主来了。”

魏徵坐起来,脸上潮湿,发髻散乱。他吐出一口气到水边洗了把脸,戴上幞头,对卫翕道:“三哥我先过去了。”

卫翕看他离开,心里发沉,一时半刻也不愿回去。

他同魏徵一般褪下一边袖子,坐在水边扔了几个石头,身边马儿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俯下头来碰他。他轻笑一声,抬手抚了抚,脸靠过去蹭了蹭,“好孩子。”他轻念道。碧空如洗,微风徐徐,他手指轻轻梳过它头颈毛发,眼中温柔,望向远处苍苍群山,心绪渐渐安静下来。

背后马蹄踩过枝叶的声音让他蹙眉,他起身看去,萧扶光骑在马上,戴着帷帽,看见他并不惊讶。

上次正清观不欢而散困扰他多时,却也毫无思绪。短暂静默间,他倏然眼睛微眯,迅速转身取马上弓箭。

扶光见他突然挽弓指向她,收紧缰绳,心也一紧。他挽弓如满月,眸中坚毅,松开手箭矢便如流星般射过来。她垂在脸侧的纱帘如遇疾风被瞬间扬起,露出一张有些发白的脸。

他跑过来,她这才转头——原来是一条绕在树上带花纹的蛇。这样的蛇多半有毒,他的箭很准,正中蛇头。

卫翕拔箭将蛇取下,经过扶光时察觉她的僵硬。他手一抬,扶光骤然一缩,嘴唇紧抿。

“是蛇。”他对她道

茯苓捂着胸口也是吓得不轻,“多谢卫将军。”

“没什么。”卫翕收回手,仿佛刚才不过是随意为之,走到水边将染血的箭簇洗干净,擦干后放回去,随后解下袖上的红绸将蛇绑起来。

一番动作后,扶光已下马离他数步远站定。

“马球赛卫将军赢了吗?”

“输了。”

他稍稍牵动右肩有些酸疼,想是方才救谢安时就有些拉伤,如今又挽弓,疼痛加剧了。

“你让的陛下?”

“没有。”

他转过头看她,她挽着秋香色的帔子面对池水,帷帽两侧的轻纱遮掩着脸,只能偶尔看见透白的肌肤。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转头看过来,一如往昔,有些矜傲的冷淡。

卫翕直言道:“那日夫人为何要同我说那些话?卫翕想不明白,还请夫人直言。”她今日在此多半是刻意为之,绝非偶然遇见,他不想与她绕弯子。

扶光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她该信他的,她也只能信他。她眼神落定,抬步向他走近,将要开口,却有人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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