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懿安宫中,周元祐例行来给太后问安,这对母子并非血亲,当年先太子暴病而亡,陈氏未选平阳王,而择了周元祐。是以,无论如何,周元祐更当侍奉小心,以彰孝心。

二人一道用膳,陈氏问起他昨日出宫之事。

周元祐眉心轻皱,肩膀处的咬伤隐隐发痒。他吃一口汤,等她后话。

“那萧氏生的貌美我是知道的。可陛下莫要被她迷住了心神。后宫子息不丰,大皇子体弱,二皇子尚幼,陛下还是要多留宿后宫。容貌再盛也有衰败的一天,陛下何苦为了一人舍弃后宫这么多的美人。我也是女子,如今阖宫上下的美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就为等陛下看一眼。陛下也要多怜惜她们。”

“母亲说的是。”

陈氏收声,搁下玉箸,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如今他羽翼渐丰,到底不比从前乖顺,若当初太子不死,又会是何光景。“罢了。”她道:“我年纪大了,难免啰嗦些,陛下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自不必理会我这老人。”

“娘娘何至于这样说。”身旁曹妃急忙起身,提起裙子跪下道:“是妾没用。没有将陛下照顾好,也没将宫中事务处理妥当。”

“与你何干,快起来。”

周元祐扫了一眼,拿帕子擦干净嘴,缓缓道:“让母亲忧心是儿之过。母亲放心,儿已下旨选秀,充盈后宫,必定为皇家多诞子嗣。”

曹映秀僵了身子,叫人搀起来还有些发懵。

屋外宫人道:“长乐公主至。”

青雀踏进殿便小小瑟缩了一下,“给陛下,祖母请安,问贵妃安。”

她胖乎乎的身子,白里透红的脸

“又睡懒觉了是不是?”

陈氏一改低沉,伸手唤她过来。儿子就留下这一个血脉,她自然疼在骨里,看的如眼珠子一般。

青雀吃得多,陈氏也不拦她,玉箸夹个不停,见曹氏怔怔望着还不免提点她,“大郎体弱也是吃的不好,挑来拣去,吃的少自然身子弱,若像青雀一样,定是壮实康健,你也要多劝着些。”

曹映秀面上应是,一幅忧态,实则很不屑一顾,当年先太子便胖如豕豘,路也走不好,寻常出行便要四个力士抬着,青雀类父,若大郎真像这样那还是不必了。陛下修长挺拔,正是刚好。只是大郎确实体弱,当年她难产,之后多年未孕,如今选秀又不知有多少美人进来。

她心中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陛下肯纳美,心思便不见的全在萧扶光身上。

周元祐问青雀想不想扶光,要不要出宫去看一看。

这于青雀真是意外之喜,她自然说要,陈氏皱眉,却也不拦她,只道:“要我说陛下不若将她召进宫来,也省的日日出宫去。”

她这话曹映秀不敢应,周元祐只做没听见,青雀四下看看低头吃粥。

天光晴好,外头街市上早是热闹非凡,淡云斋却很静谧。

扶光是被脸上的痒弄醒的,睁开眼,一张胖乎乎的圆脸正在跟前。

“你怎么出宫来了?”

“今日陛下去懿安宫请安,许我出宫来看姨姨。”她憨笑着,“姨姨睡到日上三竿了。”

“你还管我了。”扶光撑了下胳膊,喉咙干涩叫她皱眉。她不起来,伸手在她脸上刮了刮,边说道:“真舒服。”

青雀叫她弄的痒,笑着往后躲。

柳娘卷帘进来,“七娘该起了,吃些东西不然伤胃。”

扶光由她扶着起身,衾被半落,她颈上错落红痕,及至隐入隆起的衣衫处。

青雀不明白,指头点过去问:“姨姨是叫虫咬了么,起疹子了,柳嬷嬷你去拿些药膏来给她擦。”

秋水惊愕,忙上前来牵她:“公主我们在外面等吧,让柳嬷嬷服侍七娘梳洗。”

“好。”她乖乖随她出去了。

浴室内婢女们提着热水进来,柳娘试了温度,唤道七娘。她转过头,见她仰头望着窗,日光透窗而入,一层层昏黄的光粒落在她面上。她闭着眼,倏忽睁开,静静望过来。

“七娘。”

柳娘嘴唇翕动,不知为何觉得她就在眼前,却好像隔着一层。这叫她想起幼时听的民间志怪,说有一种妖鬼会藏于镜中,只待女子梳妆时便会在镜子里摄人心魂。

“外面天很好?”

她叫她惊醒,点头讷讷应是,“正是个大晴天呢......”转而又是忧心,“七娘是不是不舒服。”昨夜里妙音说她又吃酒,天将明才歇下,“要不要找大夫来看一看。”她走到她跟前,牵起她一只手摸温度。

扶光笑了笑,劝慰道:“无事,我就是有些饿了,没力气,突然想吃你做的透花糍了。”

“哎?”她愣了下,随即雀跃道:“这简单,我就去做了来。”

她出去了,心里仍像揣着什么,叫妙音进去陪着。

青雀带了一只纸鸢,说是要扶光陪她一道放。

她道:“我让薛泮给我做的。”

扶光接过纸鸢,做的精美,想是花了不少功夫,她将她鬓角发丝理了理,告诫道:“他如今任北衙少监,想是事务繁忙,以后这些事不要去麻烦他了。”

青雀有些失落,但这话秋水也讲过——薛泮不是早年父亲宫里的内侍了。

扶光带着她院子里去放纸鸢,等到升上去了,她有些累便在阁楼里看她。

纸鸢飞的高,青雀欢呼起来,声都有些哑了。

扶光倚着栏杆,目光顺着线,望向空中纸鸢。天际碧蓝,它展着翅,舒张极了。

风扫过她耳畔的发丝,身上青绿的帔子翻展细小的波浪,“柳娘。”她唤道:“今岁早些去义庄吧。”

“姨姨快看,快看。”青雀在下面喊着

扶光探出身子,懒洋洋地应和她,“见了,见了,飞的太高,线都快不够了。”

皇极殿中,今日早朝毕,退下来的文臣武将尚未来得及离宫,却见一队金吾卫往城外奔去。

众人异道:“这是要做什么?”

“我今日自宣阳坊经过,见有三辆车马出来。那萧氏不是每年开春便要去城外庄子上住上一阵,想来是今早上出发的。陛下这是去送行了?”

“我说今日朝上陛下为何心神不宁,平日奏事皆要细细查问,今日话却少的可怜。“

“到底是心系美人,陛下毕竟年轻啊。”

几人眼风瞥见行来之人,匆匆收声。来人绯衣革带,腰系鱼符,正是新城公主驸马,黄门侍郎,谢珩。

长安城中谁不知当年旧事——那萧氏曾是谢家宗妇,萧谢两家皆是一等一的世族,萧氏容貌极盛,谢珩亦是芝兰玉树,当初二人这桩婚事实为天作之合,然而之后种种谁又能想到。不过陛下如此彰显对萧氏的盛宠,这谢珩也是难熬。

扶光的车马刚行出城,周元祐便骑马追了来。他裹着一身玄色斗篷,到了车前自窗口探进去。

柳娘本是坐在扶光身侧,叫他目光厉扫过来,当即僵硬垂首。

他目光落在扶光冷淡的侧脸上,满头青丝松盘,她脖颈修长,即便这样随意坐着,亦别有气度。

“姐姐气还没消?”

扶光微敛眉,他这话问的讽刺,他以权势迫她,她不过是他掌下玩物,哪里来的气和恼。

半晌无言,柳娘如坐针毡,终于还是周元祐败下阵来,无奈道:“姐姐要去庄子上散心,朕不会拦的,只是突然知道想来送送姐姐......嬷嬷多看顾她身子,别让她病了。“

柳娘忙道:“婢子明白。”

他再看她一眼,眼中复杂,攥紧缰绳又松开,终究不忍逼她太过。

他牵马避开,车马将行之际又被他唤停。

扶光看过去,他下马奔至杏树下折了一枝杏花。他在树下握着花枝浅笑,若非知晓他是帝王,真以为是哪家风流公子。

见她看来,他眼中亮了一瞬,跑过来将花枝给她。

“姐姐再归时,长安的杏花都谢了,姐姐留一枝路上看。”

车马复行,周元祐目送她们远去,直至宋墨上来相劝,他才调转马头离去。

因着要办赏梅宴,新城公主府上婢仆忙碌。谢珩归来时,便陆续撞见捧着彩绸的婢仆。

素玉早早便候着他,上前殷勤道:“驸马归了,公主备好膳食就等着驸马回来一起用。”

“我尚有公务要忙,你让公主用膳吧,不必等我。”

素玉还要劝,可他走的快。她懊恼地跺脚,只能回去禀报。

周婉闻言失落,望着满桌碗碟迟迟不语。

晚膳时,周婉终于等来了谢珩。她心中欢喜,谢珩同她道:“过些日子府上设宴,你既忙碌下次不必等我。”

“可我想与郎伯一起用膳。都是下人在忙,我也不用费什么心思的。”周婉面孔微红,温婉妩媚。

她悉心梳妆过,额心绘花钿,五瓣花中添一点珍珠花蕊,眉毛用黛笔精心描画,抹胸裙衫系的低,露出大半腻白。

她并非无知少女,早年嫁清河世子,世子病亡,她孀居在府,后来回到长安。谢珩是她闺阁时心仪之人,只是当年他自有如花美眷,谢家也看不上她这个不受宠的皇女。

不过时移世易,早便不同了。

她满心倚赖的娇态,谢家有食不言的规矩,她便不多说,默默为他添菜,大袖动作间带来甜浓香气。

一顿饭吃的安静,她满心期待,可谢珩却起身说有公务处理,叫她不必等。

这样的推辞白日已有一次,他甚少与她温存,即便她素来温柔待他,亦冷了语气,“郎伯的公务竟这样多,是不是朝中无人了,都在躲懒,累的郎伯辛苦至此。”

谢珩闻言只是轻皱下眉,“公主早些歇息。”他拱手告辞

周婉直望着他转身离去,修长的身影风姿肃肃,却同院中落下的月光一样冷。她身子微微颤抖,眼中泛红,“公主。”素玉上前劝慰,她转过来,眼中含恨,“他还惦记着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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