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皇是在为婉儿姐姐谋划将来。”时隔多日，我将那天求储位之事告诉太平，她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闻言喜上眉梢，回忆起武皇问的时机，难不成她是要婉儿重回我身边。可如今我已有武敏南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婉儿若回来，武皇会给她一个什么身份？

我虽想与她相守之心不改，却不再想以妾室之名将她困在宅院之中。

太平瞧着我由眉开眼笑变为眉头紧锁，开解道：“九哥倒也不必忧心后宅起事，九嫂的王妃之位稳若泰山。母皇恐怕是有心将婉儿姐姐放到多寿身边，教导辅佐。”

“若真是如此，倒也是好事。”我心里有失落，不过终归还是该欢喜。

太平手中把玩着一串玛瑙佛珠，顺至佛头处时，将珠串往桌上一放，问道：“婉儿姐姐的事尚且只是你我猜测，不作数的。不过另有一桩传闻，倒是有鼻子有眼，九哥听说了吗？”

“母皇要秘密迎回三哥？”两日前就有了传闻，到今日已是沸沸扬扬，我自然也有耳闻。

“嗯，九哥觉得这是真是假？”太平说得漫不经心，可心底是十分在意的。岂止是她，朝堂上下谁不是悬着心。

我思量片刻，才抬眸对上太平的眼睛，说出我初听传闻时就有的判断：“也许是真，三哥就要回来了。”

太平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是阴霾散尽，终于得以喘息。不知是为李显庆幸，还是为气运逐渐偏向李家的局面而欢喜。可她却并未多做感慨，只说道：“如今既然九哥心里已有了决断，我明日进宫去给母皇问安，顺带瞧瞧四哥去。”

“好。”我们之间默契，不必太多言词。

太平看着我稍有迟疑，还是问出了口：“虽言之尚早，九哥真要来日将社稷江山托付于多寿？”

“是，我并非玩笑之言。”我静待着太平的反应，心里生出几分紧张。除了武皇与婉儿知情，眼下这件事我只能对太平提起。

可太平什么都没有说，静了片刻，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想法。

目送她离开时，望着她渐远的背影，我才后知后觉。同为公主，只怕她心中难平。

我亦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年是太平被假充男孩养大，她是“李临月”的话，定会称职地担当起天下大任，不似我一般摇摆。

可命运将她的宏图大志埋没进宅院里，又将天性慈弱的我推向刀山火海。她不心甘地躲在幕后，我不情愿地走向台前。

自从有传闻武皇要接回李显后，武承嗣已经乱了阵脚。他便四处奔走，拉拢各方势力，甚至不惜献媚讨好于张昌宗，为其鞍前马后。

我不能做得露骨，却也私下里去寻了第五英儿。

“殿下终于肯来见我了，让我猜猜，难道是带了李隆基的死讯来？”第五英儿一见我，便出言嘲讽。

我不等她招呼，自行掀衣坐在蒲团上，如实答道：“你杀过他一次，我杀过他一次，可他都命不该绝，死里逃生。”

“那便杀他千次百次，直至他死。”第五英儿一身长袍仙风道骨，此刻眼中却尽是凶厉。

我仰头看着她，说出我的顾虑：“我只怕杀不了他，反让他生出怨恨，造下来日恶果。”

“殿下这就要放弃吗？”她冷笑一下，蔑视着我。

我无视她的目光，继续说道：“我还有一法，想要你相助，不知你肯不肯？”

“说吧。”第五英儿早有预料，我不会凭白无故来见她。

“你也知晓，李显一家将来皆死于权力争斗，我希望你能劝他远离争端，与我齐心合力，助我登上储君之位。来日待我得势，定保他余生富贵，全家平安。”

从一朝天子到被流放荒蛮之地，这一层悲剧色彩为李显增添了光环，受难赋予了他身份的象征。他再软弱无能，也是高宗皇帝的继承者，李唐王朝的守墓人。为了对抗武皇，彰示正统，李显在许多李唐旧臣的心里，是一柄利刀。

第五英儿盘膝在我对面坐下，压低了声音道：“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我还当你是圣人，无欲无求。”

我心知她在试探，更加笃定地说道：“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坐上那个位置，你心里清楚，我虽不是圣人，却也只有我能容得下他，护得住他。”

第五英儿冷冷道：“我心中不清楚，人都是会变的。”

“我若没有记错，他不过做了几年皇帝，就被妻女毒死，他的妻女也在不久后双双死于政变。”我故意拖慢了语调，平静地讲述出我所知的历史，来向她施压。

第五英儿不说话，眼底却已染上了悲伤，显然是想象了那一景象。

我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衣衫，道了声：“话我已经说完了，告辞。”

第五英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塑。

两个多月后，李显如猜测地那般，出现在了洛阳宫中。他的归来，震动朝野。传闻李显回洛阳的第一日，就在武皇的安排下密会了狄仁杰。

武皇隔日下旨，封李显为英王。李旦迁出东宫，从仪比太子的皇嗣变回相王，终于结束了他困在东宫做囚徒的日子。

漫长的太子之争，似乎马上就要见分晓。

武皇举行了家宴，为李显接风洗尘。

隔着桌案望去，李显满面风尘，鬓如霜雪，坐在席间显得局促不安。他身旁的韦妃倒是比他从容，含笑朝我点头致意，一如昔年，仿佛那些苦难都是烟云过眼。

我回以微笑，扫过席间，见子侄辈中多了几个面生的少年少女，想必是李显的子女。

我一一看去，其中两人容姿仪态尤为拔群。不用想，那小女孩定是来日大名鼎鼎的安乐公主，至于那年纪稍长的少年，就应该是嫡子李重润了吧。

每看到一个人，总会由不住地想起他们最终的结局。眼见的是活生生的人，心中却是他们各自血淋淋的命运。我顿时觉得沉重不已，怕引人注意，急忙低头看向桌案上杯盏，掩盖自己的失落。

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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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李显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