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扶起跪在中间的李守礼,“三位殿下这是怎么了?先起来说话。”
三人哭丧着脸,望向我和婉儿的目光里满是恳求。
我长叹一声,心里纵然猜出来了,也还是抱有一丝幻想,问说:“发生了什么?”
婉儿打断正欲开口的三人,对我道:“殿下,找个清净处说话。”
鹤年引路,到了后院一处禅房,屏退侍从,只留我们几人。
武延基再次跪倒在地,李守礼和李重润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重润,你说。”三人中李重润尚算镇静,我便先问了他。
“天色尚早,房中憋闷,我们三人便在院中闲聊,偶然谈起今日来吊丧的恒国公与邺国公,一时兴起,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谁知他们兄弟竟在墙外,听去了我们的谈话。”李重润越说越是懊恼,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武延基辩解道:“我们真不知道他们会不声不响地来,本以为他们在灵堂那边……”
婉儿脸色大变,追问:“殿下们聊了什么?”
我已觉头疼不已,见李重润开不了口,便厉声道:“守礼,你们说了些什么?”
李守礼早就抖如筛糠,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武延基见状,一咬牙道:“说了陛下年老昏聩,宠爱张氏兄弟,秽乱宫廷,有伤天家脸面。还说了张氏兄弟狗仗人势,多行不义必自毙……说……说风水轮流转,等到您……您继承大位,定要这些奸佞小人不得善终……”
“还有其他吗?”我看似平静,其实已被绝望淹没。我能想象得到,他们说这些话时,必然比此刻说的要难听,也猜得到,张氏兄弟转述给武皇时,会添油加醋说得更难听。
武延基自己也越说越怕,磕头如捣蒜:“九皇叔,救救我们……我们只是私底下胡说八道,并无不臣之心…”
我又叹了口气,反问他:“这话你与我解释没有用,张氏兄弟会听吗?陛下会听吗?”
武延基还想解释什么,我打断他的话。“重润,你回府去叫你父王。延基,你去梁王府找你叔叔。说我在宫门外等候,等他们一同入宫请罪。”说罢,我高声向外喊道:“鹤年,让人拿绳子来,给我将李守礼捆起来。你们二人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回去?”
待李重润和武延基走后,婉儿悲愤道:“他们这是将天捅了个窟窿,不是你们三人担个教子不严的罪过就能了结的事。”
“我知道,只能尽力先保全他们性命。”我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出了事。
婉儿犹豫了一下,艰难开口道:“必要时候,殿下当舍就要舍,一旦牵连开来,不是几条人命就能堵得上的。”
“多寿和灵仙的尸骨还未入葬,我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我心里乱极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知道。”婉儿摸着我的肩膀安慰,“婉儿现在就回宫去,先看看事态发展到了哪一步。事情已经发生,再痛苦也无济于事。殿下稍安勿躁,见了梁王他们,先行商量,不要冲动。若他们不能与你一心,反而会让你陷入绝境。”
我点点头,“陛下天威难测,此番你不必过多牵扯进来。回宫之后,悄悄派人传话给第五英儿,说英王一家有难,请她出手相助。”
婉儿走后,我让周通和胡青押着五花大绑的李守礼,在宫门外等候。
李显匆匆而来,脸色寡白,见我绑了李守礼,又急匆匆让手下寻绳子将李重润捆上。他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在我面前来回踱步,问我如何是好。
“三哥,你先冷静点。”我被他一闹,心里越发慌张。
李显对我喃喃道:“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熬过来,又让这个畜生拖累,只怕要落得……唉,九弟你还记得吗?二哥写的那首诗,种瓜黄台下……”
我赶瞪他一眼,“三哥,慎言。”
李显似回过神来,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竟坐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副模样,显然没办法和他商量什么。我只好先扶起他,哄道:“三哥,你先别怕。陛下还未说什么,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梁王叔侄应该也快要到了,咱们两边合力求情,陛下仁慈,也许能从轻发落。”
李显摇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没心情再继续安抚他,提着灯望着远处,武三思怎么还没来?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车马声渐近。
没想到从车里下来的竟然是李仙蕙,她已有身孕,一见李显,泣不成声地求父亲想法子救救兄长和夫君。
武延基耷拉着脑袋,随后从车上下来,见李重润和李守礼身旁有我和李显相陪,又一次跪倒在我脚下,抱着我的大腿哭嚎。
见此我心里已经明白,武三思这个老狐狸是不愿淌这趟浑水。“好了,都冷静些,事到如今,哭又什么用。仙蕙,你回府等消息,不必一同入宫。”
李仙蕙抹去眼泪,“九皇叔,我和你们一同面圣,我腹中怀有身孕,也许祖母念着未出世的孩子……”
我摇摇头,“听我的话,回去吧。”
李仙蕙眼中希望的光芒暗淡下来,她也明白过来,武皇一路踏着尸骨累累走上皇位,怎么可能会顾及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她不舍地看着自小一同长大的兄长,新婚恩爱的丈夫,有千言万语又无从开口。
“时候不早,我们走吧。”我不能再耽搁时间,先大步流星走向宫门。
武皇已料到我们会来,没花什么功夫就得以面圣。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时候来见朕?”武皇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惊讶,脸上挂着令人畏惧的笑意。
我看向他身旁的张氏兄弟,两人冷冷地瞧着李守礼他们,似乎在等着看好戏。
“启禀陛下,李守礼、李重润、武延基三人出言不逊,妄议宫中事,儿臣与三哥特带他们入宫,向陛下请罪。”
“哦?有这等事?他们妄议了些什么啊?”武皇明知故问。
“都是些愚昧无知的蠢话,是儿臣与三哥教子不严,求陛下惩处。”我跪在地上,始终保持头磕地的姿态。
“都先起来。”武皇笑叹了口气。“若说教子不严,你们俩是朕的儿子,源头岂不是错在朕身上。”
“儿臣绝无此意,是儿臣等平日疏于管教,致使他们这三个不孝子心无敬畏,诽谤尊长。请陛下恕罪。”我扯出孝道,想将这事归于家事。
武皇道:“临月,你这是为难朕啊。你说他们出言不逊,谤议尊长。却又不肯告诉朕他们说了什么?你让朕如何治罪?显,你说呢?”
李显说是跪着,却几乎是瘫倒在地。一听武皇唤他,连连磕头。“母皇恕罪……母皇恕罪……”
事已至此,我再顾不上尊严,朝向张氏兄弟的方向道:“小儿无知,冒犯恒国公与邺国公,我在此也向两位赔罪了。”
闹到现在,他们也知道事态严重,怒气早已消了大半。但也不敢说不计较,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殿下言重了。”
武皇冷眼看着我们,意味深长道:“既然是教子不严,那你们就各自带回府上管教。显,魏王死的早,武延基既是你的女婿,也一并交给你。是赏是罚,你们看着办吧。”
武皇说完,拂袖而去。张氏兄弟战战兢兢跟在后面,一同离去。
我还未从武皇的话里回过神来,李显却像是中邪一般,仰天长啸一声,站起来对着李重润和武延基道:“回吧。”
我叫他,他也不理睬我,行尸走肉一般,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空空的大殿上,只剩李守礼。他怯怯地问我:“皇祖母是何意?”
我摇摇头,“先回家吧。”
是赏是罚,你们看着办吧。
武皇的话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回荡,我该如何是好?
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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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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