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息生

游扶摇抬头见勾月高悬,街道上行人渐少,便背起行囊在墙根边摸索到一处低矮。她掐指一算,宵禁的钟声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响起,便又紧了紧身上行囊,从那低矮处翻身出去。

穿过一处狭窄的巷子,躲开大多数人的视线,游扶摇钻进在巷子尽头的马车,又探出头将一袋银子丢给车夫。

那车夫掂了掂装着银子的小麻袋,满意地一甩马鞭,马车这才缓缓前行起来,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上阳城。

游扶摇在马车内摇晃,她掀开车帘,望着那轮月一时恍惚,她只给司鸿松留了一封告别的信笺便急急离开,那袋银子已经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却不知此时此刻在城楼之上,司鸿大夫和司鸿松正目送着这辆载满月光的马车。

“她作出了选择。”司鸿大夫神色复杂,脸上的皱纹拧在了一起。

司鸿松算是看着游扶摇长大的,他同样思绪万千,只喃喃道:“扶摇一直是个聪慧的孩子。”

“可想明白武仙的意思了?”

司鸿松垂头,轻轻点了一下,眼中仍然不忍:“父亲,松儿这么多年,一直将扶摇当作自己的亲妹妹。”

“她作出自己的选择,我们司鸿家也必须作出选择。有时候,并非站在中间就能全身而退,反而可能会因此而亡。”

“司鸿家赌得起吗?”司鸿松满眼惑色与无奈。

司鸿大夫没有回答,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背,父子二人一同抬头望向挂在城头的月亮,今夜月亮似能勾破夜幕,群星静静闪烁在天穹之上。

马车中游扶摇打开密信,抹过上面的司鸿家印,长睫深深垂下,身下马车向宁州息生一路驰去,旷野上只有那道残月幽幽照着前路。

两日后,身在息生的赵千鹤接过印有司鸿家印的信,她身穿着一件纹有宝相花的赭色圆领袍,腰间一条玉带束起刀鞘与佩囊,没看两眼信便转手递给了范庭生。

范庭生会意,折返回帐内拆开信细读一遍,便随手掐了火咒将纸张烧了个干净。

今日是她们来到息生赈灾的第三个月,三个月前的家宴上,赵明贤金口玉言给赵千鹤封了王,准她在新安城内开府,赵千鹤以宁州息生洪水为由,向工部上书,推迟了建府的时间,又自请亲自前往息生救灾,赵明贤欣然允许。

前个月,封王诏书百里加急到了赵千鹤的手中,诏书中封她为扶风王,允诺待她赈灾归来,再进行王府修建,又给她赏赐了百两绸缎与金银。

赵千鹤直直跪在诵读圣旨的宫官面前,双手接下诏书,只觉沉甸似重石。

范庭生那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深深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清楚这不过是第一步,若要谋权,在皇城之中那样紧张的局势之下,赵千鹤是被动的,不如主动远离皇城,先在各州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赈灾便是最好的理由。

眼看着信笺烧得只剩最后一点灰烬,范庭生收回手,灰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

她为赵千鹤谋的第一位同僚,马上就要到了。

马车到达宁州息生,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路上因为洪水泛滥,马车为此而多绕了十几里路,看着沿途被淹得发臭的谷地和村庄,游扶摇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多有不忍。

遥遥看见赈灾营地时,她不禁探出头望去,见难民衣衫褴褛地盘踞在营地四周临时支起的帐篷旁,大夫在其中走来走去。

等她下了马车,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大营帐门口,有成群的难民在拥挤争抢着什么,又被卫兵推搡着不让一拥而上,人群中央似乎有几个在布施救灾粥的人,她揽起衣袍便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只见难民吵吵嚷嚷,将布施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拿到粥的难民被后面等待的难民挤得出不来,只得大声喊着什么,声音将卫兵的警告淹没,几个卫兵又得令不得伤害难民,只能手足无措地干巴巴拦着激动的人群,现场一片混乱。

游扶摇见此,大脑飞速运转一瞬,眼瞅着有一个拿到粥的难民快要挤出来,她便低下身子,卯足了劲往那人身上撞去,那人本就被推搡得重心不稳,挨她这么忽然一撞,人仰碗翻,一碗好好的粥就这么洒了出去,劈头盖脸地落到人群之中。

“哎唷!*的谁撞的,我的粥啊!”

那人大声叫嚷起来,眼睛瞪圆试图找到罪魁祸首,此时游扶摇已经压低身子迅速跑掉了,谁还找得见她的身影。

“烫死了!洒老子身上了!”

“*的有病是不是,好好的粥洒什么?!”

“你叫什么!是我故意的吗?!”那人面红耳赤,当即吼叫着反驳。

“碗在你手上,找事是不是?!”

“找事的是你吧,要不是你推我,粥怎么会洒?!”

“谁**推你了,找打!”

“杀人了!杀人了!”

争执声之大,前面拥挤的难民纷纷回头查看情况,见人群一时安分下来,卫兵抓住机会扯着嗓子大喊:“都安静!都安静!”

中间的赵千鹤手上拿着汤勺,本来被难民的混乱烦得面色铁青,见此趁机大声下令道:“本王在此,谁敢造次?将那闹事者拿下!”

难民见她大怒,纷纷低下头,粥什么的也不管了,赶忙给卫兵让出路,抓着那两个争执之人的后领,往赵千鹤面前一丢,看着她怒火中烧的模样,这两人面色如土,哪还管得来对方是不是当真有什么错,涕泗横流地跪下叩首认错。

“若不是你等推推搡搡,粥又怎么会翻?!”赵千鹤痛心疾首地怒喝道,“大灾之年本就该同舟共济,如此相互抢夺为难又是几个意思?”

她愤愤地指向装粥的木桶:“这粥刚够所有人喝,这般争吵推搡下去,洒光了谁也别想喝!”说罢她装作怒极的样子,狠狠甩袖向营帐中走去,侧目回头说道,“那两人各杖十!本王累了,不见人!”

身后范庭生见状,忙接住了她的话,大声喊道:“你们都听见了吗?!不准再挤作一团,要不然亲王的粥谁也别想喝!”

两个卫兵抄起军棍,往那两人身上抽去,两人的惨叫惊得四周难民不敢大声说话,几十双惊恐的眼睛看着那两人被打得面色苍白,十杖打完后眼珠一翻就昏了过去,早就等在一旁的医生忙上前探鼻息,将两人抬到帐中医治。

范庭生在帐前大手一挥,拿起桶中木勺:“布粥继续!不准再拥挤!”

难民纷纷小心地靠了过来,再也没人有推搡的动作,领到粥的人捧着自己那碗粥到一边吃了起来,没领到粥的人也安分地在前面人身后站着。

余光扫到一边银发粉眸的人,方才她的举动范庭生看得清楚,她嘴角不自觉勾起,温声说道:“待布完粥,我领你去见四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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