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仙。”
领完粥的难民渐渐四散开,游扶摇上前一步作揖。
范庭生看着她眉心的那点朱砂,随后将目光移开:“司鸿大夫前几日已来信告知。”
听她这么说,游扶摇一愣,对上范庭生的面庞,见她长睫随眼睑垂下,面若冠玉,莫名想到四年前在上阳城碰见的那个武仙的徒弟说的话,心中暗想他果然所言非虚。
“跟我走吧,四殿下在里面等着呢。”
“是。”
待入营帐之中,游扶摇见营帐里只放着些必要的东西,部分赈灾用的米粮和草药全都规整地放在一角,睡觉的地方也不过一方草榻上盖着层薄被。
穿着赭色圆领袍的年轻亲王正背着手,听到动静后才回过身,游扶摇看见她左面颊上的伤疤和一双灿然的眸子,心下不由得感慨,原来这便是传闻中的四皇子,刚返朝没几天就自请到息生来赈灾,在百姓之中落得了个好口碑。
赵千鹤挑眉,虽然司鸿大夫早就来信,希望能够让游扶摇投入她帐下,但实际上游扶摇的到来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知晓范庭生与司鸿大夫有交情,怀疑其中是她在谋划,也曾将此事问过范庭生,而范庭生只是这么回答的:
“我没多说什么,这不过是司鸿家经过判断之后下的决定。”
赵千鹤看着行礼的游扶摇,心里生出几分疑惑与举棋不定,她有点捉摸不透司鸿家到底在想什么,但当下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她先前便已经见识过此人的心思细腻与考虑周到,但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从范庭生口中得知此人的真实身份,却始终想不到完全拿捏此人七寸的法子。
她如何敢赌?
姑且一试,若她有二心……
赵千鹤一瞬在心里打定了主意,锐利的目光一闪而过,她笑着扶起游扶摇说道:“不必多礼,你便是司鸿家主信中的游公子吧?”
游扶摇抬起头,只觉得刚刚的目光莫名有点熟悉,这种感觉只一晃,她没有多在意,只是答应道:“正是在下,在下名游扶摇,字太虚。”
“你刚刚做的事,芝兰都告诉我了。”赵千鹤含笑为她拉过一个坐垫,示意她坐下,“游公子好智谋,本王实在佩服。”
游扶摇低眉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既然想要投入四殿下帐下,定然是要表诚的。”
指节轻敲膝盖,听出她话外有话,赵千鹤挑起眉头:“那游公子便坦诚布公吧,对这洪涝之灾,还有什么妙策?”
范庭生抱肘站在帐外,听着里面絮絮的讨论声,看天边夕阳渐渐泛起,落霞映红了半片天,几只归雁从云际擦过。
夜灯初挑起,千帐正静时,游扶摇已经在安排的帐中歇下,范庭生撩起主帐的帘子走进去,便见赵千鹤正在桌前纸上写着什么,她也不急,倚靠在一边案桌上静待着。
“师尊。”
赵千鹤终于放下笔,轻声唤了一声,范庭生的脸被微弱烛火映得温润,长长的眼睫在脸侧投下阴影,唇也被灯火添上一丝艳色,她不禁空咽了一下。
“忙完了?”范庭生眉眼微弯,“觉得她如何?”
“智谋过人,心思万全。”似是挑挑拣拣才选出两个词,赵千鹤眉头拧到一起,“但也因此,鹤儿不敢尽信她。”
“不敢尽信,便暂且不要尽信。”范庭生在她面前坐了下来,“谁没有一些隐秘的心思呢?现下正是无人可用之时,莫要这么紧巴着了,一步迈不出去,路便难走了。”
赵千鹤的眼眸被灯火映着,她思虑片刻才开了口:“暂留她营中几日,过几日丰稻城内运粮的事交给她办。”
范庭生轻哼一声,就当作默认了。
入秋之后的洪涝便会减轻,但之后的屯粮就是难事一桩,必须早些时间作打算,否则入冬之后便是一场**。
之后几日,游扶摇每日都和赵千鹤一起在各个帐间巡逻,因着她一头显眼的白发与那双风色眸子,帐间的难民与卫士们都认下了她,有时她到帐间布施粥的时候还会有人偷看她。赵千鹤偶尔也会偷偷打量她的长相,比起四年前还要长开许多,眉眼温和的人总是更容易受欢迎,宫卫们见了她也会客客气气地称一声“游公子”,结果转眼看见一旁赵千鹤的时候立马收敛脸上的笑意。
看着她那副谦和亲昵的笑容,赵千鹤嘴角抽了抽,没说什么,只是晚上点着灯,略有幽怨地问道:
“师尊,鹤儿平时的表情很严肃吗?”
范庭生头从碗边抬起,疑惑地看向她,左看右看打量了一番:“没小时候爱笑了是真的,还记得你有次从池塘边抓了只青蛙,跑到我面前邀功,嘴咧得老大了,结果青蛙一下子给蹦进去了。”
赵千鹤的脸登时红了个透,她抬手揪住自己火烧一样的耳垂,低声求饶道:“师尊……别提那件事了……”
范庭生夹起一颗咸菜嚼着,又喝了口粥,坏心眼地继续说:“还有那次在灶房,为师见你半天没动静,进来查看情况,你正在那生炭火,见为师一进来,龇个大牙就开始笑,牙都被熏黑了……”
“师尊!”
赵千鹤自暴自弃地闭上双眼,嘴上还在不断告饶。
见她被逗得整个人都红了,范庭生放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她烧红的半边面颊:“为师知道你在想什么,莫要为此担心。”她笑着眨了眨左眼,“服人心的是手段,而不是严肃抑或亲切的态度。”
赵千鹤低头任由她捏着脸颊,眉眼垂下似是在思考她刚刚那番话。范庭生抬头看着她,也就只有在这些时候,赵千鹤的锐利眉眼才会被灯火软化,显出几分清秀姑娘的模样。
拇指指腹轻擦过她左脸的伤疤,范庭生的目光凝滞在那一指长的痕迹上,她曾问过她是否要擦点膏药去掉,但她拒绝了。
明明是一个俊俏的姑娘家。
感受到范庭生的迟钝,赵千鹤抬起视线,与她的目光相撞之后反倒心虚地躲开了,但仍然把脸颊往她手心蹭着,不愿意主动抽离。
但范庭生没有察觉到她的这些微妙心思,又捏了一把后将手放下,因而错过了赵千鹤有点失落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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