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零八分，一辆黑色的高端商务车缓缓停在一栋五星级的宾馆前，这是启峰集团旗下不起眼的业务，主要的负责人也不是沉长风。

司机师傅带着四位青涩的男大学生来到了前台办理手续，前台小姐姐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当地人，口音却不重，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南许从包里翻找出身份证递了过去，他看着富丽堂皇的酒店内部装修，恍然出神，他毕业后会不会去大江南北，远离家乡的地方守着一座看似美轮美奂，实则寂寞空洞的酒店呢？

“我就不送你们上去了，周围有夜市，你们可以去逛逛，这边物价很低，花你们那儿三分之一的价格就可以吃得很好。推荐清水煮羊肉，不吃就白来了！”司机师傅一脸开心，这是南许四人体会不到的开心。

此开心名为「下班」！

四个人拿了房卡，道谢声三三两两，他们决定把行李先放在房间里。

“要死了，我和徐明一间房间！！不要啊！！”王柯文将房卡上的号码与三人比对后，在电梯里“抱头痛哭”。

南许与张帆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莞尔一笑。

倒不是说不愿意和王柯文和徐明一间房，只是他们现在都有对象，晚上难免要打视频，打语音，熬夜聊到凌晨两点。

还是有对象的同学一间房，单身狗一间房比较好。

电梯“叮”的一声在显示的楼层开了门，他们的房间是对门的连号，所以见面也很方便。

南许把行李稍作整理，张帆动作有些慢，他就坐在床边等着。房间内隐约传来沉长风的香水味，他嗅着向香源闻去，才发觉香味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也许是打开香水盖子时不小心沾染上的气息。

成熟性感又充满野性的味道与他的长相和身份格格不入，像是迫不及待长大的小孩，偷穿了进入社会多年的哥哥的西服。

要向沉长风报个平安。

他的视线掠过一个个熟悉的头像，「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突然闪烁着红字跃到了信息列表的最上端，他才想起，这次来大西北旅游没有向家里人报备，朋友圈的照片和定位暴露了他的位置。

南瓜妈妈：「宝，去哪里玩了呀？@小南瓜」

南瓜爸爸：「毕业快乐，爸爸发个红包！@小南瓜」

南瓜爸爸：「红包。」

南许看着已经静止两个小时的群聊天，微微含笑。

生活的主旋律是痛苦的，我们要从中找寻一粒粒细小的糖，然后靠着这一点点的甜，一直挺到找到下一粒糖。

南许接收红包，回道：「谢谢爸爸！我现在和朋友们在大西北玩，你们放心吧，刚到宾馆，准备出去吃夜宵。」

他又点开与沉长风的对话框：「沉总，我们到宾馆了。还有……香水很好闻。」

南许不知道，一瓶香水不同的喷法，喷不同的位置，以及喷的主体不同，呈现出的味道可谓是天差地别的。

沉长风入睡前会在智能家居的加湿器中放入薰衣草精油助眠，早晨洗漱过后，再喷T牌的乌木沉香，让香水在皮肤上停留一段时间，酒精蒸发后闻起来不会刺鼻，更加柔和。

可再柔和的香水味也遮掩不住他的冷冽。

“南许，我好了，我们去找王柯文他们吧！”张帆终于收拾好了行李，把随身携带的物品放在了包中，向不停闻着身上味道的南许说道。

“张帆，你闻闻，我身上的香水味浓吗？”南许想，大约是嗅觉疲劳，他已经闻不出什么味道了，只能让张帆代劳。

“不浓，挺好闻的，就是和你不太合适。”张帆在他身上嗅了两下说道。

“那你说我适合什么样的？”南许背上随身包，起身把房卡拔了出来，房间瞬间暗了下来。他压下门把手，走廊的灯光趁机钻了进来。

“我觉得……南许，你适合香皂……”张帆还未说完，对面房间的门也打开了，门后两位的叽叽喳喳声不停，从朦胧逐渐变为清晰。

“什么香皂啊？”王柯文问道，他耳朵带了一下。

“南许问我他适合什么味道。”张帆打量了一下拥挤的过道，自觉走在前面，给三位让出了位置。

“南许适合……适合SIX GOD！”徐明盯着南许上下打量了一番，认真地说道。

“SIX GOD是什么？”南许走在队伍的末尾，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身上的青春把走廊照得通亮。

“六神花露水！很好闻的，我小时候夏天洗完澡，奶奶就给我擦，出去玩了一身汗回来竟然变得更好闻了，还能去痱子止痒。”徐明笑嘻嘻地回答。

“那你这澡不是白洗了吗？”王柯文角度清奇，也是在嬉皮笑脸地打趣。

“乡下就是这样的，我洗完澡就去别的小伙伴家里把他们叫出来玩。哪有城里过得那么精致，洗完澡在空调房里呆着哪儿都不去。”

南许察觉徐明的眼底闪过一丝哀伤，他也有相同的感受。

如果能够回到小时候，那该多好。

风吹麦浪，群山环绕，无忧无虑，云淡风轻，所有的烦恼都不会陪着过夜，夜空的繁星把未来拉的好远，可再远的未来，终将也会降临。

“我们去吃什么？！”王柯文兴奋地问道，他在火车上为了省钱已经吃了两天的速食了，终于可以敞开肚皮大吃一顿了。

“刚才司机师傅不是推荐吃清水羊肉吗？既然是当地特产，我们就尝尝。”徐明按下按钮，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四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搞什么啊！都不说话了！”王柯文感觉诡异，身后凉飕飕的。

“我在查地图呢。”手机信号在电梯里也是满格的，地图APP上显示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周围的一切变得很陌生。南许用手指拉大界面，发现了司机口中所说的夜市。

“南许，夜市离我们远吗？”徐明都是捡现成地问，凌晨打车不好打，去夜市只能靠双腿。

“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南许再次确认地图APP显示的步行到达时间。这里的夜市很近，开在大马路旁，沿着大路一直走就能找到了，许多游客点评，好吃又便宜，特别是羊肉。

南许走在大西北的夜风中，举起手想去触及星辰，却发现天空离他们好远。

“你们看天上的星星，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夜空了。”张帆庆幸自己带了相机，可他把焦距拉到最大才发觉眼睛捕捉到的，相机却捕捉不到。

最昂贵的相机，是能看清世间万物与人心的眼睛。

“你们有没有看过《月亮与六便士》？先吃饭，再看星星和月亮！！”前方亮起点点灯光，人声鼎沸，夜市就在不远处，王柯文顾不得他们先跑为敬：“我先去占位子！！”

“我不信王柯文看过《月亮与六便士》。”徐明耸耸肩，他可以用人格担保。

南许和张帆异口同声道：“我们也不信。”

司机师傅口中的夜市其实是连锁的大排档，周围一圈的商户，点了菜付了款可以在中间摆放的桌椅板凳上等着上菜，可谓是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不过这烟火气闻得多了就会像南许一样不停地打喷嚏。

“南许你坐的地方正好是烤羊肉串的下风口，烟都往你那儿飘，你坐我另一边。”张帆挪了挪椅子，三个人坐得更加紧凑了一些，给南许让出了位置。

“Thanks?(?ω?)?”南许换了个座位，感觉好多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菜陆陆续续地上了，第一道大盘鸡的份量就把四个人吓了一大跳。

份量是H市饭店内售卖的四倍。

“王柯文，点菜前，老板娘问我们五个菜吃不吃得下，你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吃得下……”张帆多希望时间可以倒退，退到五分钟前，他一定会阻止点得豪情万丈的王柯文。

“我努力吃……”南许面露难色，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愣住的王柯文，似是在安慰。

“四个大男人还吃不完五盆菜？不要丢人了！”徐明撩起不存在的袖子，拿起筷子在碗中敲了一下，“干饭！”

大西北的特色美食份量和味道那是没得说，食材新鲜一口就能尝出来，老板娘还送了他们从未见过的饮料。一盘清水煮羊肉上来，残余的汤汁都鲜掉了牙。

羊肉煮得酥烂，没有浓重的调味料却不带一丝腥味，还原了原本的味道。

四个人吃得赞不绝口，就在此时，大排档的附近传来一声“咩咩”的奶音，南许回头一看烤羊肉串的摊子后面还拴着两只可爱的小奶羊，看上去不过三个月的大小。

“会跑的羊肉串……”王柯文拿起大骨头棒子嗦了一口骨髓，顺着南许的视线看去。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说小羊！小羊不要听！都是恶评！”徐明用手挡住了桌子上所剩无几的羊肉，以免小羊看见伤心。

南许心生出一个想法，他用湿巾擦了擦手，对张帆说道：“张帆，帮我拍张照吧？”

“南许，你吃饭还要拍照啊？这都吃完了……你怎么不在吃之前照呢？”王柯文满脸疑惑问道。

“不是的，我看小羊可爱，我想抱着合个影……”南许的小心思很简单，张帆跟着他去了烤羊肉的摊位和老板说了两句。老板很爽快地同意了，不过是和小羊合影而已嘛！

南许从地上拔了几根草，把小羊引了过来。

刚出生两三个月的小羊身上还带着一股羊奶的膻味，不浓可以接受，身上白白净净的。

南许将它抱了起来，对着张帆举着的手机摄像头。

凌晨一点四十八分，南许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小羊肉串不要听，都是恶评！」

王柯文评论：「你们俩长得真像！」

徐明评论：「多撒点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