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魔界的疆域很大,且不谈其东南西北四面连绵起伏的山川和平原,光是一个都城便有十八层外城将其包围。朝淮一行人虽已进入魔界地带,但也仅是在第十八层城外徘徊,尚还未进入到真正的第十八城。魔界是个长夜之地,它坐落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幽深静谧的忘川河水从天界与魔界的分界处流经,将两界分割开来,使得两界隔河而望。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这个硕大的王朝,让此地更添神秘之感。魔界的白昼通常只会持续三四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街道上基本荒无人烟,各式各样的店铺也皆会挂上打烊的字样。这里的人们生活规律恰好与人界相反,人族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魔族则是日夜颠倒而活。每当黑夜降临,那些漂浮在长街上空的灯笼便会被点亮,寂静的街巷中开始逐渐变得沸腾起来,各家陆续会有人外出,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十八城位于都城的最外围,这似乎是个不被王朝所重视的外城,所以此地极度缺乏有力的管辖,于是逐渐成了一些不入流者或是穷凶极恶者的聚集地。

从十八城城外混入到城内时,正好是长夜中闹的热火朝天的一个时段,朝淮跟着顾长风进了一家客栈。这客栈大概是这城中唯一一所还算看的过去的客栈了,虽然不大,但好在环境干净,和这城里其他破破烂烂的旅店比起来,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朝淮于吃住一块并不挑剔,从城外走到城内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眼下她急需一个可以落脚歇息的地方。

“店家,三间客房。”当这个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这家小店内响起时,一些正在用餐的人开始抬头朝这边打量起来,不过待看到他们皆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后,也没太在意,便又开始各自聊了起来。

掌柜的听完头也不抬一下,只噼里啪啦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嘴里念叨着:“结了账再入住。”十八城里的都是些流氓泼皮,这个月来他店里赊账的用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前不久店里又跑了个白住不给钱的,现下来了这么几个普普通通的,也不知道住不住得起这店,掌柜的态度有些爱搭不理。

顾长风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他将手里的金珠子随意一抛,那颗珠子便落在了掌柜面前。掌柜的那双细而小的眼睛中瞬间闪过了一丝贪婪的光芒,此一颗灵力珠子便是他三百年也赚不来,如今遇上个出手这么阔绰的金主,他自然是要百般讨好了。

他赶忙将金珠子在袖子里藏好,然后丢下手里的算盘,一改刚才那副爱答不理的态度,点头哈腰的跟在顾长风后面听从吩咐。

朝淮不得不感慨:“有钱就是好啊。”

“公子随我这边来,三位先稍作休息,待饭食好了我再叫三位下来用饭。”掌柜的在前面引路,依次带他们进了自己的房间便退下了。

魔界的饭食不同于人界,人族的饭食中都是些俗物,魔族的饭食则都是些吃了会灵力大涨的灵物。掌柜的既安排了饭食,三人也不想显得自己怪异而惹人怀疑,所以皆下楼来用了饭。

店中此时聚集了大批奇奇怪怪的人,有留着络腮胡身扛大刀的壮汉,有生牛头马面之相的半人半兽……尽管他们看上去各不相同,但从他们的谈话里不难听出他们似乎都在谈论着同一件事情。朝淮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场面,不免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顾长风和三倒是没有太大反映,他们各自吃着碗里的饭菜,仿佛这已经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邻座的几桌谈话声断断续续飘到了朝淮耳朵里,她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一个粗狂刺耳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哈哈哈,这次这批货可比上次那批货好多了,等运到都城肯定能大赚一笔。”

旁边那个长得尖嘴猴腮声音不男不女的人说道 “大哥,这批货好,不如咱们自己留几个?”

“你小子可真是够精的啊。”那个一脸络腮胡的壮汉猥琐的笑了起来。

朝淮很疑惑他们说的“货”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从他们身上那股极重的血腥气息以及周身散发的阴郁之气来看,这些人绝非善类,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魔界的饭食没什么味道,大部分菜都是些奇形怪状的蘑菇,朝淮有些吃不惯,所以她吃的并不是很多。浓郁的夜色开始逐渐变淡,有丝丝光芒从云层中透入,楼下用饭的人开始陆陆续续都上了楼,朝淮也上了楼打算歇下。

远处晨光乍现,朝淮刚灭了房里的灯,房门便被人叩响了。

朝淮警觉道:“谁?”

“小的来给客观送吃食。”是刚才在楼下招呼客人的小二,朝淮认得这个声音,她起身将门打开,那小二正满脸堆笑的抬着一碗面站在门外。

“我并未要什么吃的,你是不是送错了?”

“请问客官您住的可是甲字号房?”

她看了看手里的房牌,答道:“正是。”

“那就没错了,就是送您这,有位公子刚才吩咐了送些人族的吃食来甲字号房。”小二说着便将手里的面递了过去,朝淮不得不伸手去接,小二抬手时她隐约间瞥见他袖间那颗若隐若现的金珠子,心里便有些明了了。

“对不住了客官,我们这楼里会做人族吃食的厨子不多,就这一碗面还算拿的出手了,您要是不满意,不如再尝尝妖族的饭食?”小二一个劲的给她推荐吃的,无非是想再从她这捞些好处,不过很可惜,她穷的一个子儿也没有。

那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筋道的面条浸泡在浓郁的汤汁里,面上铺的是两块炖的酥烂的牛肉,旁边再辅以一些细碎的葱花,让人看了食欲大涨。朝淮接过面,在确认了这只是一碗普通的牛肉面后她便放心大口的吃了起来,不得不说这碗面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她就着牛肉三两口就把面条吃完了,暖意入胃,她满足的喝下了最后一口汤。

尽管她想顾长风把她喂饱的目的或许是想保证她能为他们续上源源不断的灵力以掩盖气息,但她还是出去尽职尽责的在他俩的房门外设了一层灵族灵力加持的结界,这层结界不仅能掩住内里的气息,也能挡住那些不干净的邪魔妖怪,在这个混乱的地方这层结界还是有些用处的。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心安理得转身回到房中休息。白昼流转,黑夜交替,天色已是渐暗,朝淮正是睡得深沉的时候,又被一阵细碎的响声吵醒。

“救救我……救……”这些声音太小了,时有时无,让人听不清楚,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正打算躺下接着睡,那细小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她听清楚了那声音到底在说什么——那声音在喊着着“救救我。”她听这声音气若游丝,已是非常微弱了。等朝淮将房里的的灯点亮时,她看到那层纸糊的窗户上平白多了一个血手印,从她的房门一路延伸至客栈门外,都有细小的血迹滴落,朝淮祭出配剑跟着那血迹一路追踪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血迹消失在了一棵古树下。

黑夜中两个人的说话声异常清晰:“这丫头居然敢逃,不如现在就杀了她。”

“二弟莫气,不如……我们先玩够了再把她吃掉,嘿嘿嘿。”

树旁的草丛中传来一个女子啜泣的声音,借着微弱的月光,朝淮看到两个大汉正在对一个躺在草丛里的女子动手动脚。她瞬间觉得心中血气翻涌,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抬手就朝其中一人刺去,那人猝不及防的被朝淮刺中了左肩,两人一时都有些来不及反应。趁着这个空头朝淮朝那女子冲了过去,她迅速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那女子半露的香肩上。

“现在就滚,我不杀你们。”朝淮执剑挡在那女子身前,冷冷的开口说道。

“哟,这个不错,不如我们一并收了去。”其中一人语气yin dang的说道。

出乎朝淮的意料,方才被她刺中一剑的那人左肩处的伤口正不断在愈合,片刻后就恢复如初,他似乎能吸收这片森林里的草木之气为自己所用,待他伤好后周遭的草木便全都枯了。

其中一个人朝淮认识,正是今日在客栈里说话的那个大汉,两个人此时眼睛里都闪着猎人看猎物的兴奋的光芒。本以为很快就能解决这两个小人,可缠斗了几个回合后她发现无论在这俩人身上捅多少窟窿他们都能以很快的速度愈合,渐渐地她开始有些体力不支,落了下风。

除了能吸收这里的草木之气外,他们还能操控这里的草木,刚才那人似是要报被刺左肩的那一剑之仇,他挥手间一根藤条便锋利如剑的穿透了朝淮的左肩,那根藤条勾住她的左肩将她高举在空中,锁骨处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冷汗直下。

“哎呀二弟,你可别把她给玩死了,我们还得留着自己玩呐,哈哈哈哈。”

这壮汉话还未说完,下一秒口中便喷出了一口鲜血,他不可思议的缓缓挪动眼珠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那脖子上有一条整齐而细小的血痕,鲜血从其中喷薄而出。在他还来不及哀嚎的时候,他的头便整一颗的从脖子上滚了下来,落在了草丛里。

另外一人见状想逃,但已来不及了,一把黑色鎏金暗纹的扇子扇面全开,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直冲他而去。锋利无比的扇边划过他的脖子,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颅与身体分离,最后以一副惊恐的表情断了气。

“找死。”顾长风看着自己那把染了血的扇子嫌恶的瞥了眼那死在草丛中的俩人,朝淮定定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里开始有些发憷。

收拾完这两个败类,顾长风转头看着朝淮,他眼中的怒气显而易见,朝淮被吓得一个机灵,她觉得顾长风连她也想杀。

她倒在草丛里痛的龇牙咧嘴,已经没法再向前挪动半步了,顾长风所走的每一步脚步声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她有些紧张,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被抓了一般有些心虚。

“他该不会以为我是想跑吧……”朝淮在心里如是想到。

“我……我没打算跑。”

她解释完后怎么觉得他眼中的怒气更盛了,只好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

顾长风将朝淮从草地上抱起,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朝淮任由他抱着,也不敢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森林上空很合时宜的出现了一顶轿撵,它正悄无声息的向前而行,朝淮定睛细看那是一顶由龙头牵引的轿撵,三途此时正坐在轿缘边向他们这边招手,待轿撵从暗夜中落定,顾长风便抱着她朝那顶轿撵而去。

“等等,带上她吧。”朝淮指了指那个躺在草丛里不省人事身上覆着她外袍的姑娘。

“我们不带无用之人。”他的语气冰冷的像冬月里的雪。他不想带上那姑娘的想法显而易见,朝淮听得出来。

她有些生气,皱着眉头对他说道:“她不会耽误你们什么的,等她醒了我就让她走。”她想到这姑娘的遭遇,内心生出了一种同为女子的悲凉来。

“不带。”他的声音里仍透着一丝漠然。

朝淮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来,可她使不上力,末了也只能死死拽住他的衣衫不放,她的眼里多了些许恳求的意味在里面。

“算我求你,带上她吧。”刚才一番挣扎,伤口已经裂开了,一些鲜红色的血液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衫,她的脸色看上去越发的惨白,就像是个了无生气的纸人。

他抱着她一步步的朝轿撵中走去,待将她在轿撵里放下后,又吩咐三途将外面躺着的那个姑娘也一并带进来。待看到那姑娘进了这轿撵中,朝淮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寂静无声的长夜里,一顶奢华的轿撵在空中无声的疾驰,人们都以为是一颗星星划过了天际。一抹黑烟尾随其后,眨眼间便钻入轿撵中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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