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原是一场盛大的宴会,最后也不得不以闹剧收场。这一晚上的一波三折,让人感到精疲力尽,最终卖宝大会没能如愿进行下去,但各方妖怪都表示私下里愿与楼中继续做买卖,今晚的热闹都让入场的宾客们看了个够,白苏已无心再招待客人,索性打发他们都散了,华宴以潦草告终,这让白苏亏的心里在滴血......

祝余楼,后院中,已是深夜,一间屋子却有烛光在闪烁,房中桌上如豆大的火光在夜风中摇ye,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难得的平静。在众人过来关心了朝淮的安危又嘘寒问暖一番后,已是月挂中天,她难得能享受片刻的宁静。待树爷爷安顿好青黛后,又将她叫了出去。

“阿淮,你在这楼中数载,爷爷认为你是一个懂得明哲保身的聪明孩子,怎的今日就犯了糊涂去管这等闲事?你可知今日若是白娘在晚来一步,你恐怕就命丧黄泉了,你老实跟爷爷说,为什么要这么做?非得去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树爷爷,您可记得,我是怎么来到这楼中的?很多年前,我也是像今天这般被践踏于死亡的脚下,当时我以为自己快死了,是白娘给了我生的希望,我于这人世中,命如蝼蚁般脆弱,正是因为脆弱,才懂得生命的可贵,才明白活着的重要。方才那人并未做错什么,他按楼中规矩做买卖,那妖王世子无礼在先,后又想要了他性命,且那世子三番两次来楼中骚扰,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我就是看不惯他的做派,要出这口恶气,他要杀人,我便救人,我看那人被打的一掌着实不轻,本来已是强弩之末,但仍一身傲骨,没向那世子说半句求饶的话,他不该命绝于此的,您不是一直教导我们,为人为妖,都不能失了尊严吗,试问,这样的人,我们怎能不救?”朝淮一番话说的义正严辞,险些自己都要信了。她想总不能说自己是脑子一热嫌自己活的长了,想体验一下生离死别……那样树爷爷可能会认为她的脑子被刚才那一掌拍坏了。

连朝淮自己也未曾察觉,救他,或许还有些别样的原因在里面。

树爷爷长叹一口气,这到让他无甚好说的了,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唉,罢了罢了,阿淮,答应爷爷,以后再不可这么冲动行事了,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可不要让爷爷摊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事。”

朝淮心里一阵酸楚和暖意涌上心头,她几乎想把这些年来的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但她不能,她隐隐有着预感,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离开这群她爱的人,毕竟自己的前路还在风雨飘摇,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两人只顾说话,殊不知,刚才的话已全数让房中人听了去。

又叮咛了几句,忙活大半夜,树爷爷也倦了,方才愿意回去休息。

月色清朗,朝淮并无睡意,漫无目的的在院中来回踱步。忽听“哐当——”一声,想是房中人醒了,她赶忙进去看。

只见那人身上的伤口还有丝丝鲜血在往外渗出,人却滚到了地上,昏迷了还这么不老实,朝淮只好走近查看,那人眉头紧锁,白日里的一脸煞气倒是削减很多。乍一看眉宇间英气非常,丝毫不逊色于九天上的天人之姿,甚至可以说更胜一筹。嗯,这么仔细一看还长得挺好看的......就是性格让人捉摸不透,朝淮一边感叹一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看体温是否平稳了。因着今夜打斗他身上伤口颇深,高烧不退,这条命捡不捡的回来还不好说。

罢了,捡不回来最好。

她还只是默默腹诽了两句,谁料刚才还躺在地上虚弱至极的那人,突然睁眼,出手之快,指如利爪,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他掐住了脖子,死死摁在地上,力道之大,咽喉被扼,让她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她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身上....已被种了...双生蛊,我死.....你便...死!”最后几个字她似是用了全部力气说出,生怕他听不清楚。

他眼中风云翻涌,转瞬又归于平静,缓缓松开了她。

朝淮跪在地上猛咳,大口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了一样。

“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想杀我,我自认没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为什么总是揪着我不放,早就料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傻子,自然留了后手。”她喘气说道。他已是负伤却仍有杀了她的本事,她不欲惊动其他人受累,双生蛊一事看样子确实是有威慑力,她只能慢慢从中周旋,能一个人解决的事,就不要连累了一群人。况且楼中人皆不知,她与他在穷边中的渊源。

对方却不急不缓,语气平淡如常,看不出像个受伤的人,淡淡道:“姑娘好手段,为了保命,竟不惜将蛊虫饲于体内牵制于我,就不怕走火入魔,让那蛊虫食了你的腑脏?”

她强行镇定,一脸狠相道:“我既然将它饲于体内就想好了结果,我的命任何人都没资格拿走,你更不行,我的命在我手里,只有我能决定它,你既一直想杀我,我就不遂你的愿,要是我死了,拉上你个垫背的也不错”

“你撒谎,你根本没有种蛊。”此话一出,朝淮愣在了原地,没错,她只是偶然间在灵族的医书上瞥见过一眼有关双生蛊的介绍,大致知道这么个东西会连接两个人的性命,如果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会死,她刚才被掐的紧了,才会急中生智的拿来唬他。

“双生蛊,对于施蛊者最大的忌讳就是不能饲于身上,母蛊毒性极强,一旦身体与其有接触必定当场毙命。神魔皆不例外。因此施蛊者只需将它放于檀木盒内,用血气与其相连,鲜血饲养即可。姑娘莫不是是连这点东西都不懂吧?”

“你诈我?”这下看来是自己自作聪明了,朝淮只恨当年在灵族书读的太少,没听祝灵的话好好读书。

“你也不必装了,从刚才进门开始,你就在试探我,我平生最恨别人试探......”

“我”字还没说完,她就晕了过去,倒下前似有人轻轻接住了她。

今夜的事情太多,她受了那世子一掌,元气大损,又搅黄了白娘的宴会,她心中有愧,只能帮着大家忙活,众人皆忙着疏散宾客,却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白娘被那世子缠的紧,已是分身乏术,她又怎么好意思再去劳烦白娘为她做些什么,她嘱托树爷爷不要为她担心,她完全没有问题,见她生龙活虎的,他才放心去歇下。

她最善于掩饰,最怕给人带去麻烦,索性连受了伤,也能掩饰的风轻云淡,谁都不知道,她早已累极。

这一晚上,她道歉的道歉,救人的救人,早就忘了自己受伤的事,能撑到和那人斗到现在已实属不易,在刚才被这么一折腾已是精疲力尽,再也撑不下去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夜色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于院中,朝着那玄衣男子跪了下去。

“公子,是属下无能,今夜您为何要对属下施缚咒,不让属下代您受那几掌?让您受了委屈,这都是属下的罪过。”说话之人一脸愧色。

“三途,我从未把你当成是我的傀儡,你是与我并肩作战的朋友,更不应当代我受罪,如今因着我的缘由,让你在人界处处忍让,委屈了你,当是我的过错。”

那个叫三途的少年,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十指紧捏成拳,只恨自己还是不够强大,不能保护身边的人。

片刻沉默,那个少年似是又想起什么,率先开了口。

“公子,今夜救你那人,是否有何目的,她分明是那日在密道中与您碰面之人,我们现在已知晓她的身份,为避免后患,是否要要除之?”

“我已试探过她,目前对我们并无任何威胁,她似乎也无心要与我们为敌。这楼中人皆有古怪,有些事情我得查个清楚,在此之前,不可取她性命。”

一阵凉风吹过,伴随着几声蝉鸣,小院中又恢复了往日宁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朝淮是被门外说话的声音吵醒的,她这一睡睡到了日上三竿,胸口隐约还有些闷,但已经不疼了。她似乎感到四肢百骸都充满了盈盈灵力,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泉般的力量,治愈着她的伤口,抚慰她的伤痛。她只道许是白娘来看过她,还为她治了伤。

阳光透过窗户洒了她满身,随着阳光飘进来的,还有院外那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顾公子,昨夜实在对不住,您作为我们楼里在凡界最大的供货商理应给您安排一个上上座,却不曾想让那世子生妒害了您,如今您伤的不轻,又不宜走动,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您就安心在楼中修养吧,待伤好了再走也不迟。”朝淮听出,此时说话的人是白娘。

以昨夜情形来看,这人是个喜怒无常的主,留他在身边就更多一份危险,她也不期待他能念着她救他的这份恩情了,哪有把危险留在身边的道理,任她再怎么傻她也不信他就是个凡间商贾,思及此处她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的冲了出去。

“不可!”

众人谈话被打断。然后不可思议的跟见了鬼似的盯着她。

因跑得急她现在就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赤脚着地,蓬头垢面,她看见众人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中一个重心不稳她便朝前摔去,而那位“伤残颇重,不便行动”的顾公子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末了还不忘孱弱的咳嗽几声,惹的在座的人又对他生出了几分怜悯。

果然是个祸国殃民的主。朝淮嘴角抽搐。

他却一脸无辜,语气里带了几分慈爱与不解道:“这位姑娘是?她昨夜救了我,我却还不知道她是谁,在下想好好感谢她一番。”

朝淮内心:你个骗子,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简直用心险恶。

表面却道:“这位公子何必如此客气,公子是人中龙凤,我不救您您也能逢凶化吉的,救您是我的荣幸啊”

白苏道:“这是我楼里干活的丫头,你唤她阿淮便可,我们阿淮平日里就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番您被她所救,也算是和我们祝余楼的一种缘分了。”白苏话毕还不忘朝朝淮使坏的眨了眨眼。

朝淮心里很清楚白苏打的那点小算盘,如今白苏已经赔了夫人,可不能再折兵了,她一个劲的和那位顾公子拉拢关系,就是怕此番楼中一闹将他得罪了,断了对楼中的供应,自然要讨好他。

朝淮内心:白苏你这个见利忘义的薄情女!

表面却道:“我救公子,都是我们楼主教的好,她教我们,人生在世就是要不拘小节,互相帮扶。”

那位顾公子道:“哦?是吗?对了,姑娘方才说不可什么?”

朝淮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她自己惹上的麻烦,如今又有一群不明就里的人掺和进来,她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我说...我说不可让公子受了委屈!我们定当尽心竭力照顾您,当然了,如果您不想留下的话,我们也不会......”

“顾大哥你就留下吧留下吧,楼中人多才热闹呢”青黛道。

朝淮内心:我真想抽死你个死丫头片子。

表面道:“是啊是啊,您看这楼中人多,既方便照顾您又能给您解闷,不如留下吧。”朝淮的心仿佛有股股鲜血涌出。

一旁的决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见朝淮如此说,眉头到皱的更紧了些。

“即是如此,那在下便叨扰了!”他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要人搀着才堪堪能走,大家不免都对他投来一片心疼的目光,反而是朝淮那张十足凶煞的脸显得格格不入。

她脸上挂着笑,眼睛里的火星子却往外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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