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其九

酒肆的绿门帘两开两合,再一看,酒肆里只剩下孤寂的老板娘。

天空中,几点寒鸦破开寒风停落在枯树上,慢条斯理地梳理羽翼。

“滴沥沥——!”

一声鸣叫划开天空,那是一只海东青。它振动着羽翼飞得极快,在空中不停地打着转儿,似乎在稀稀落落的房舍中寻找什么。

段青旋仰头,海东青脱落的黑色羽毛轻轻划过的脸颊。段青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在一个偌大的江湖局中。

出了皇宫局,步入江湖局。

他们出来时天已擦黑,路过一个酒楼外时,里面说书的声音传出。

路九星突然拉了段青旋一下,“仔细听。”

两人站在人群中没动,全神贯注听着酒楼里传出的声音。

“现下的江湖看似一片祥和,实着暗藏玄机。孤月派已重振,听雨楼早已失去初心,楼主鱼浮生虽为后辈,手段却相当了得……”

说书先生在酒楼说的绘声绘色,底下一众人也听的津津有味。

“自游云山庄一夜之间灭庄后,南夷教重拾旧路,背弃誓言……

……

“那女子大喊一声,冤呐!”说书先生又换了个故事,他把手中惊堂木一拍。拍的众人心一惊一乍,只听他骤然大声,语速加快:

“惊堂木一拍!女子便被拉下乱棍打死!说什么公正廉明,呸!分明是那官-商-勾结,害人性命!”

没了他们想听的信息,两人自然不再驻足。

街旁买甜糕的铺子香气扑人,路九星买了一包甜糕,捏了一块送往段青旋嘴边。

这几日段青旋都瘦了,路九星的阿娘路伶儿教导过他,出身卑贱,性情不能低劣。倘若以后成了家一定不能抛弃自己的发妻。

段青旋可以脑子一热和他做,他也能脑子一热和他成亲。

成功把甜糕喂进段青旋嘴里,路九星捏了捏段青旋发上的小揪揪:“叫夫君。”

段青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看了路九星一眼,扭过头去:“不叫。”

甜糕甜而不腻,段青旋本来不饿,但尝过一块后还想要第二块。于是他转身过来问路九星要:“能再给我一块吗?”

路九星拿起剩下的甜糕,而后一口塞进自己嘴里。

油纸被路九星捏做一团,不偏不倚丢向段青旋脑袋。

油纸在段青旋脑袋上弹了一下落地,段青旋偏了偏头,对上路九星带有挑衅的视线。

“我饿了怎么办?”段青旋道。

“饿着,”路九星表情欠欠的。

段青旋没说话了,继续向前走着。

一个小贩的蒸玉米很香,生意很好,就剩下几个了。

段青旋站在铺前不动,在路九星疑惑看向他时,指了指蒸玉米:“夫君,要这个。”

路九星没说话,脸上不情愿,现在叫夫君晚了。

可他动作间却开始掏钱,买下了那个蒸玉米。

娘说一个有担当的夫君是不会让自己的媳妇挨饿的。

玉米很软很糯,味道很好,段青旋咬了几口便不吃了。

不久前才喝了一碗羊肉汤,段青旋现在没多饿。

眼见着段青旋不吃了,路九星问他:“不好吃吗?”

段青旋眼神看着前方,颇有些呆滞:“饱了。”

“……”

路九星现在不想凶他,他拿过段青旋手上的玉米,也不嫌弃他吃过,就着咬了下去,啃了个干净。

山路漆黑,只能借着月光前行。在暗处一个戴斗笠的蒙面男子突然出现,快速将段青旋拽到身前,一柄寒剑横在他脖子上。

剑光照的段青旋脸色煞白。

“段青旋!”后面的路九星想要上前,却被七个黑衣蒙面男拦下。

戴斗笠的男子不言,挟持段青旋慢慢向后退。

剑很锋利,段青旋不敢乱动,被迫跟着斗笠男后退。他听见斗笠男在他耳边沉声道:“杀了他。”

“不要。”段青旋刚说一句话,斗笠男剑就贴在了段青旋脖子上,力道大的割进肉里。

望着段青旋脖间渗出的血,路九星急了,眼底似结了一层霜。

“别碰他!”

路九星拔剑上前,一人凌厉的剑风呼啸过耳,贴着他的脸极速留下一道血痕。

另一人用他的重锤一锤打在路九星胸口,将人打退。又一锤打断了路九星的佩剑。

“九宝!”段青旋眼眶发红,却不能上前一步。

斗笠男没说话,带着段青旋飞快离开,剩下的七人将路九星团团围住。

因为刚刚的分心,一人的铁钩直直刺入路九星左肩。

鲜血很快染红藏红花的衣服,望着段青旋消失的方向,路九星隐忍着什么,眼眸染上一点薄红,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眸最亮。

段青旋,不能死。

路九星用力扯出肩膀的铁钩,力道过猛,使他吐了一口血。

擦干嘴角的血渍,路九星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捡起地上折断的佩剑。

-

山谷的风带着湿气,周围的杂草血渍遍布。

斗笠男好生奇怪,他丢给段青旋一把剑,说道:“与我打。”

段青旋一心只有路九星的安危,被放开后第一时间想逃,没走几步就被斗笠男掐住脖子。

“与我打。”斗笠男重复。

斗笠男力道很重,段青旋脖子很快青紫了,巨烈的窒息感压上心头。段青旋费力吐出几个字:“我…不会武功……”

斗笠男眉毛一挑松开段青旋,抓起他的手探了探。

段青旋的确不会武功。

不远处有一个深石坑,斗笠男拽起段青旋来的石坑边上。一脚喘上段青旋腹部,把人踢进石坑里。

石坑乌黑,杂草丛生。段青旋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好疼。

突然,他吐了一口血。

段青旋自己都呆住了,他也……太弱了点……

石坑很深,段青旋一人上不去。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传来脚步声。

段青旋呼吸一滞,斗笠男又回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有人在拨开坑顶的杂草。段青旋手心出了些汗,脸色苍白。

最后的杂草被拨开,一缕月光照射进来。

月光荧荧,段青旋抬头,满是冷汗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清上方的人时瞳孔慢慢放大。

来人一身被血染深的藏蓝衣服,手上的断剑还滴着血。发丝凌乱,目光看向段青旋时亮了亮。

路九星万般小心将段青旋从坑里拉出,背在背上。

动作间段青旋忍着腹部的疼没吭声,他想自己走,路九星伤得不轻,他担心他会吃不消。

路九星却不让,硬要背他。

段青旋趴在少年单薄的脊背,眼眶没来由地红了,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是渐渐向后移动的草木。

他从来到大齐到现在,一直都在麻烦路九星。

“那些人呢……”背上颠簸,如此轻微的震动却扯的段青旋腹部生疼,他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满是愧疚。

路九星咽下喉间欲涌的血,一笑:“死了,我说过我很厉害,可以保护你。”

段青旋乖顺趴在路九星肩头,他记得路九星和他说过这些话。

十三岁路九星刚刚当上冷宫侍卫,段青旋向他道贺,当时路九星说:“我武功很好,以后会更好。”

段青旋当时没太在意,毕竟在皇宫,权势才是生存下去的关键。

现在想想,若不是段青旋在冷宫,或许路九星不会一直只是个冷宫侍卫吧。

路九星抄的近道回家,草丛中伸出的树枝茅草在他脸上刮出无数细小的伤口。

推开大门时,两人同时呆住了。

只见复观云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

段青旋:“?”

路九星:“你出去招摇撞骗被报复了?”

复观云一脸疲惫地抬头:“……不是。”

也不怪路九星会这样想,复观云的确对卜卦很感兴趣,自己也会一点。但他绝对不会出去招摇撞骗!他怯人。

复观云:“是这样的,我安分在家。有人闯进家里,我打不过,然后就被绑了。”

“我的鸭子也被绑了吗?”说完这句话,路九星低头看向院子每一个角落,试图在某一处看到一只被捆起来的灰色鸭子。

复观云礼貌性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懒得问他们身上的伤是哪来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几人说话间,咔咔一声,里面木门慢慢打开,一个身高不高的老头出现在几人眼前。

老头身后的是敲晕他们的斗笠男,不,应该是一具木头傀儡。这老头是个傀儡师,刚刚那些都是傀儡,且都是他操控的。

“段青旋、路九星、复观云,老朽调察过你们。”老头穿一身黄道袍,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悠哉的很。

他摸着胡须用拐杖指着复观云:“一个喜欢卜卦的病弱的少爷。”

接着又指向路九星:“一个实力不错的侍卫。”

最后是段青旋:“一个很弱的来自他国的皇子。”

“真是奇怪的组合啊。”老头摇头感叹,跳上桌子。

听完老头的评价,三人表情都不算太好。

老头继续道:“刚刚你们遇上的那些傀儡人,是老朽为了试探你们的实力放出去的。没想到就一个能打的……”

段青旋不解:“你为何这么做?”

老头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里面藏着毒光:“因为老朽恨极了付雪夜!”

“你们在找付雪夜,老朽也在找他。”老头眸色一黯,“没人能找的到他。”

“除非……”老头抬眸,借着斜漏进院的月光看清这群少年郎的脸,“让他来找你们。”

院里安静片刻,几人稍作对视,由段青旋来问:“能否仔细一言?”

老头眼波流转,笑起来时垂拉的脸皮都跟着一动:“这世上有六样东西,是付雪夜穷奇一生也得不到的。”

路九星:“哪六样?”

“飞花阁的双生花,孤月派的月白墨,南夷教圣女的眼泪,听雨楼的无根水。游云山庄的游龙剑和踏雪剑。”

老头一一说完,兀自笑起来:“你们要是能集齐这六样东西,付雪夜自然会来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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