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泽。”徐师泽到书房的时候,温煜正在翻看他写的策论,他有些紧张,温煜指了指书案旁的位置,“你坐,我马上看完。”
徐师泽悄悄看了一眼那策论的名字,是前些日子写的,仿佛是讨论土地民生相关的,他当日胡乱写了些自己熟知的土地法案,只是凑数,没想到被温煜翻了出来。
“你的文章写的很有新意,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温煜踌躇了一下,说到,“陛下已过花甲之年,这些年又添了些症候,未必喜欢针砭时弊的文章,更爱看些歌功颂德的,你这里写的。”他指着一处“使耕者有其田”道,“这想法固然不错,历朝历代建国之初也曾提及过相关法案,但后面这些……有关削减世家土地交还民众之语,未必有些孩气,这类论述在你的各种方案中时常出现,这并非好事,若被好事者利用,可能徐大人都会受此牵连,陛下已经过了需要开疆拓土留名青史的年纪,若是来日太子即位,或许会喜欢。”
徐师泽不敢反驳,只道:“之前翻父亲的书看到过,我也不知道这么严重,大人莫要怪罪。”
温煜的手微微顿住,扭头笑道:“没想到令尊爱看这些书,他不是一向只爱吟诗作对吗?”
徐师泽感觉自己或许说错了话,但也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只得又到:“或许是祖父的藏书,祖父一向博览群书,他书架中有许多难得的孤本,大人若是有机会,晚生可以带大人去看,祖父一定欢迎大人。”
温煜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眉眼间皆是舒畅的笑意:“好,来日一定登门拜访。”他轻轻点了点那张薄薄的纸,“这篇策论重写一篇,下次来的时候教给我,还有。”他用笔圈出了几个字,“为批改方便,考场上一律以馆阁体书写,这些年想必在文字方面,徐大人有些疏于管教了,以后每日练三篇字,找我的时候统一交上来。”他从桌上抽出几张纸一起递来,“这是我当年练习馆阁体的字帖,你自行临摹即可,我会给你讲。”
徐师泽不情不愿的接过了这几张纸,温煜一眼看出他的勉强,只觉得他性情纯真,不拘小节,愈发可怜可爱起来,只是他心中这样想,脸色却冷了下来:“如今科考在即,即便是现在开始,也有些迟了,为前程计,徐公子还是不要意气用事的好。”
徐师泽以为他动了真气,连忙道歉:“大人,我……我在家里懒散惯了,确实有些不习惯,但我肯定不会胡闹,大人别生气。”
只这一句话,温煜就再难摆出严肃的神情,他犹豫着伸出手,拍了拍徐师泽的肩膀:“是我有些情急了,可能是做官久了,不由得摆起了威风,你也别跟我计较,这样吧,晚上有个酒宴,是温家学馆从前的一些学生主持的,邀我一同前去,你也跟我一起去,就当认识一下同门。”
徐师泽本就爱玩乐,听了这话哪有不应的道理,温煜又说:“想必你初来京中,也没准备时兴的衣衫,先跟我一起去找一家成衣店买几件穿着,等回来之后我从库房里面找几件料子给你裁衣,可不许拒绝,这朝中诸人一向势利,若是在他们面前失了面子,他们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轻薄于你。”
徐师泽见他说的恳切,想着也是这样的道理,便答应道:“大人说得对,多谢大人替我考虑。”
温煜有些复杂的窃喜,于是吩咐人带上银钱,跟徐师泽一起去到彩衣坊,嘱咐店家把最好的衣服拿来几件,只是怎么都觉得有些简薄,但一时也没更好的打算,只能买了七八件充数,徐师泽一边感叹有钱真好,一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人傻钱多,要是跟谁都是一认识就砸钱,他家产业哪能撑这么些年。
到了赴宴的时候,温煜暗示他穿了跟自己颜色相近的衣服,看他乖乖听从,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惆怅,想到对方或许有朝一日也会娶妻生子,又担心对方发觉自己心意会心生厌弃,也觉着或许世上也不只他一个人有龙阳之兴,只是想到这里,又感慨自己生不逢时,已近不惑之年,而面前的小公子只二十出头,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未必看得上自己……一时胡思乱想,酒宴上也未能尽兴。
好在有人问及跟他来的小公子是谁,又夸赞小公子颇有他当年的风范,让他心中有一股奇特的自豪感,而徐师泽在其中推杯换盏,毫不怯场,也让他十分欣慰。
即使没有他,这个人也能走得很远,他想。
为表对徐师泽的重视,他把每个人敬的酒几乎都喝了一遍,等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头重脚轻,徐师泽更是喝的不省人事,好在沈易晚一向妥帖,早叫人备了轿子把这两个人接回家去,轿子晃晃悠悠,让温煜的思绪愈发混乱,看着已经枕着他腿睡着了的徐师泽,温煜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
徐师泽其实没喝的那么醉,但为了不让那些人继续灌酒,才使出自己装醉的独门绝技,不想温煜居然来了这一出,惊得他身子僵硬,好在温煜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伸出手扶住他,防止他被颠簸着滚下去。
徐师泽脑子飞速旋转,他想到历史上很多人对温煜的评价,又想到很多史同磕他和班卫风的纯恨cp,原来并非空穴来风,他暗暗骂道这个老色鬼,只是想到班卫风的嘱托,以及未来封侯拜相的大饼,胡思乱想着,也渐渐睡了过去。
马车停靠在府门口,沈易晚吩咐下人把两人分别送回房中,自己又带着下人去照顾温煜梳洗,温煜喝的实在烂醉,满嘴嘟囔着酒话,沈易晚有些诧异,温煜并非嗜酒之人,不知今日为何会如此放纵,听到温煜念叨徐师泽的名字,只以为他神志不清,还没意识到已经回来了,不觉有些好笑,温煜这些年在家可谓是兢兢业业,做足了好丈夫好父亲的模样,少有这种糊涂的情形,让沈易晚的心甚至有些软了下来。
好不容易伺候了温煜睡好,她又回房沐浴,听底下人回禀今天在酒宴上的事,挽冬低声道:“跟着老爷的素秋说,老爷甚少如此抬举一个人,何况是那样的出身,那些少爷们哪里服气,虽说面上顾及着老爷,但心底颇有微词。”
沈易晚皱起眉头:“莫不是见陛下年老,老爷存了改换门庭的心思?只是老爷与太子殿下关系……太子殿下的母妃早年被先姑母那样刁难。”
“国公爷传了消息来,让夫人多劝着些老爷,别再做出格的事了,国公爷说,老爷这些年与夫人情笃,想必夫人的话老爷也听得进去。”
沈易晚攥着梳子的手有些发白,她道:“我又如何劝得住!老爷一向不满我与国公府来往过密,更对祖父颇有微词,更何况前日我已规劝了老爷,老爷全然不放在心上,这些年我与老爷面上虽过得去,内里如何你们也是清楚的……”
挽冬低声道:“夫人,这可是关系到立储的大事……或许老爷也是一时糊涂,太子殿下固然年轻不懂事,但坐上了那个位置就该知道离不开咱们,到时候老爷可是两面不讨好。”
沈易晚叹了口气:“你明日晨起跟老爷说一声,我明日会跟老爷一同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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