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姜虞急急离开的背影，沈偃不自知的摩挲起了手指上的白玉扳指，不过他也没有驻足太久，就往乾清宫去了。

乾清宫外，总管太监孙享早已经在等着他了。

见他来了，孙享左右看看，小声道：“沈大人，皇上刚封了四殿下为宁王殿下，不过御史和言官那边，怕是还有的闹腾的。”

沈偃方才从大理寺直接往宫里来的，所以，这会儿确实还不曾听闻，皇上封了四殿下为宁王殿下的消息。

而这孙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才提点自己一句的。

只是，他是前朝旧臣，和孙享并无交情，他怎么会想着提点自己呢？

沈偃想着，不由愣了愣。

不过眼下这也不是说话的时机，孙享很快迎了他进了内殿。

嘉德帝看他来了，沉声道：“朕令你彻查当日甄府婚宴丑、闻一事，你倒好，带了大理寺的人往甄府公然拿人不说，还抄了侯家的宅子。朕看这满朝文武，也没谁有你这样的胆子了。”

沈偃跪在地上，却浑然没有被吓到，朝嘉德帝一拜，道：“皇上，您让微臣做这大理寺卿，微臣就不会让皇上失望。微臣说过，微臣愿意做皇上手中的那把利刃，此话，微臣说到做到。”

闻言，嘉德帝笑骂道：“沈爱卿，这么多年，性子竟是一直没变。”

嘉德帝和沈偃确实是旧识，如今虽一个为君，一个为臣，可若没有沈偃的从龙之功，嘉德帝要顺利坐上这个龙椅，怕也没那么容易。

听嘉德帝这么说，沈偃神色如常，没有说话。

嘉德帝却是直直看着沈偃，道：“沈爱卿可还记得，当年朕问你你为何选择背叛庆帝，你说，你需要一位明君，替天下万民造福。如今，朕坐上了这个位子，朕不免便有了疑问，若朕并非你心中所谓的明君，你又会如何？会背叛朕吗？”

嘉德帝的话音刚落，乾清宫里侍奉的小太监皆脸色一白，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

却在这时，总管太监孙享缓步走了进来，低声回禀道：“皇上，不好了，施御史闻着皇上封了四殿下为宁王殿下，直接就跪在了宫门口，说是愿以死明鉴，望皇上收回成命。”

孙享的话说完，嘉德帝却并未如预料到的那般震怒，反倒是若有所思的对着沈偃，道：“沈爱卿，若换做你是朕，你会怎么处置这施御史呢？”

沈偃丝毫没有因为方才嘉德帝那句问话而声音变的颤抖，而是一字一顿道：“若是微臣，只能杀鸡儆猴了。否则，这些个言官御史，眼下是抓着四殿下非皇家血脉一事，这样对皇上步步紧逼，那么日后，可不还会因着其他的事情，至皇上威严与不顾。”

“皇上从燕北一路打到紫禁城，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子，若还这样束手束脚，凡事都得看这些御史的眼色，这皇位，坐和不坐，又有何区别。”

沈偃这话，不可谓不大胆，可让人诧异的是，嘉德帝非但没有动怒，反倒是哈哈笑了起来。

可下一瞬，嘉德帝却停止了笑，看着窗外，道：“当年若非卫显替朕挡下一箭，朕如何能有今日。可这些个御史们，却逼着朕做不仁不义之人，当真是其心可诛。”

说完，嘉德帝话锋一转，对着孙享又道：“传朕旨意，施御史以下犯上，不知悔改，即刻拖下去，杖毙。”

听着这旨意，殿里侍奉的太监们更是大气不敢出。

嘉德帝却有些乏了，摆了摆手让沈偃退了出去。

等沈偃离开，嘉德帝问孙享道：“你说，沈卿这把利刃，到最后会不会成了让朕头痛之事？”

孙享听着，弓着身子，道：“奴才愚钝，哪里敢在朝堂之事上插嘴。只是，沈大人毕竟是前朝旧臣，若换做奴才是沈大人，定会对皇上忠心不二，否则，离开皇上的青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嘉德帝听着，没有说话，可看着却是十分满意这个回答的。

孙享瞧着，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缓步退了出去，传旨意去了。

很快，施御史被杖毙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公主，听说皇上下旨时，沈大人就在乾清宫呢。这该不会是沈大人提议让皇上杖毙御史大人的吧。”

“而且奴婢听说，沈大人出宫时，在宫门口见着施御史了。御史大人看着沈大人出现，大呼沈大人是乱臣贼子，蛊、惑圣心。”

姜虞听着宫女的回禀，也觉得震惊极了。

上一世，御史上折子弹劾四皇兄，甚至还弹劾了怡亲王，可父皇最后也只是褫夺了御史的官职，除以流放。

可重生一世，父皇竟然暴、怒到这般程度，直接就让人杖毙了施御史。

偏偏她是知道沈偃方才确实往乾清宫去了。

她虽不知是否是沈偃谏言父皇杖毙了施御史，可父皇雷霆之怒，沈偃没有替施御史求情，冷眼旁观，却是真的。

否则，他做为大理寺卿，遇着这样的事情，总该谏言两句，拦着父皇的。

可他，却活生生的看着施御史被杖毙。

姜虞越想，越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了解过沈偃。

虽说上一世，沈偃在传闻中，确实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之人。可她嫁给他那些年，他并非给自己这样的印象。

可今日之事，让姜虞却是第一次意识到，传闻并非虚假。

“阿盏，传令下去，长宁宫上上下下不许议论此事，若有违者，直接撵出宫去。”

见平日里脾气甚好的公主突然冷了脸，阿盏虽心中疑惑，可也不敢多问，急急就去传话去了。

长春宫里，高皇后闻着消息时，也委实觉得心惊。

今日，高皇后其实已经够心烦的了，侯家被抄了宅子的事情且不说，之后，皇上又封四皇子为宁王，还赐了宅子，高皇后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事情发生。

而且，皇上一改宽厚的性子，直接就把人给杖毙了。

薛嬷嬷看皇后娘娘凝重的神色，缓声道：“娘娘，要奴婢说这事儿也怨不得皇上，之前施御史上折子时，皇上就已经是训斥过他了。可施御史呢？竟然跪在宫门口，逼着皇上收回成命。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高皇后听了，却是愈发不安了。

这事情闹腾这么大，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定是太子闻着老四被封了宁王，心中不服，才让人跪在宫门口谏言，让皇上收回成命的。

难道，皇上是因着知道此事是太子背后指使，才下了这样的狠、手，借此提醒太子。

也让朝臣们知道，太子如今只是储君，这天下，还是皇上说了算。

想着这些，高皇后脸色便不由有些苍白。

“嬷嬷，你说皇上这样做，是对太子真的有了不满吗？”

听着高皇后的喃喃自语，薛嬷嬷也愣了愣，随即才劝着高皇后，道：“娘娘，您怎么会这么想呢？太子殿下是皇上唯一的嫡子，皇上怎么可能对殿下心生不满。”

“许皇上只是因着甄家婚宴还有侯府查出来的事情，有些生气罢了。”

高皇后却从薛嬷嬷的言语中听出了些担心，“嬷嬷，你说如今侯家被抄了家，太子和甄家姑娘的婚事，还会继续吗？本宫到底该不该去求了皇上，把甄家给摘出来。”

薛嬷嬷却是摇了摇头：“娘娘，如今您怕什么都不宜做。奴婢再说句僭越的话，如今高家手握兵权，功高震主，皇上怕心中本就不愿太子有甄家这个岳家，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我们只能等着事情最终尘埃落定，而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甄家获罪，这婚事没了。可即便婚事没了，娘娘您也可以给殿下另选一位太子妃啊。这京城这么些的世家大族，怕是到时会为了太子妃的位子，挤破脑袋，想着法子的讨好娘娘。”

薛嬷嬷这话即便她不说，高皇后其实也暗中想过的。

可对她来说，甄家获罪，太子另选太子妃，无异于让她颜面扫地。

她这中宫皇后，却护不住甄家，让太子受这样的委屈，这如何能不惹了流言蜚语。

不过她心里虽然觉得委屈，可也没有到昏了头的地步，真的在这件事情上，费尽心机想要保住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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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