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高皇后低垂着眼睑，沉默未语，薛嬷嬷知道，方才她那番话，娘娘该是听进去了。

想到她当年陪着娘娘到了燕北王府，而今，又陪着娘娘到了这紫禁城，可以说薛嬷嬷亲眼见证了娘娘从出嫁时还有些不安的新妇，到了如今执掌凤印，眉目间满是雍容华贵的中宫皇后。

可这后位又岂是好坐的，东宫历来都是靶子，高家又让皇上放心不下，娘娘虽在后宫，可稍有不慎，眼前所得怕是会一夜间消失殆尽。

这么想着，薛嬷嬷颇有些担心的对着高皇后，又道：“娘娘，今日之事，奴婢是愈发琢磨不透这沈大人了。他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得罪娘娘，得罪东宫吗？事情弄成这样，娘娘难不成还想着给他递了橄榄枝，让他教公主们读书？”

看着薛嬷嬷眼中的担心，高皇后却是轻抿一口茶，道：“嬷嬷，这史书上，又有多少人是纯臣，沈偃若是纯臣，当年又怎会投入皇上麾下。可他这前朝旧臣，就算如今位及大理寺卿，也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利刃罢了，沈偃想一辈子靠着皇上，庇佑着沈府，怕也是不易的。何况，他这般聪慧，又是庆帝三十六年的状元郎，本宫相信，本宫只要递了这橄榄枝，他不会真的不识趣的。”

高皇后这话，无外乎再说沈府如今这日子不好过，换做任何人，都该给自己留条后路，而这沈偃，也不会是例外。

薛嬷嬷听着，知道娘娘这是打定主意了。

可请沈大人入宫教公主们读书一事，这事儿总的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先提那么一句的。

可皇上，会点这个头吗？

听着薛嬷嬷的担忧，高皇后却是笑了，“今日施御史这样被杖毙在宫门口，沈偃可谓又站在了风头浪尖上。皇上既有心用沈偃，便不会不管的。所以，本宫琢磨着，皇上虽有迟疑，最终却不会拦着的。”

高皇后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这不，等到第二天六宫妃嫔往慈宁宫请安时，高皇后见嘉德帝来了，便提及了找了教书先生往宫里来授课一事。

明书房是前朝皇子读书的地方，嘉德帝登基没几个月，事情繁多，所以，明书房便还未利用起来。

至于姜妧和姜虞两位公主，闲着没事，做做女红，看看话本，可没什么读书的心思。

嘉德帝自然也知道高皇后存了什么心思，可他却不可否认，几日前，确实有朝臣们上了折子，提议开经筵。

嘉德帝当然也知道，这事儿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章程。而且，他这几个儿子，跟着他常年征战，学识上，确实也懈怠不得的。

可这该由谁来担任这主讲师呢？天下初定，这紫禁城里，若说起学问，怕没谁能比得过沈偃。

嘉德帝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看嘉德帝这样的神色，高皇后适时开口道：“皇上，这沈大人学识修养前朝时便众人皆知，若能请他往明书堂去授课，确实再好不过了。只是，臣妾担心的是，沈大人如今掌大理寺，这时间上怕是排不开的。”

站在一旁的姜虞昨晚其实有些没睡好，所以，往慈宁宫请安时，都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模模糊糊听皇后娘娘说，要开明书房。

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和姜妧都是公主，平日里看看话本，学学女红，再读读女戒，女训也就是了，怎么可能和皇兄们一样，往明书房来。

再之后，她听到父皇和高皇后都提及了沈偃。

等她听到高皇后说沈偃学识修养天下人皆知，一时间就被逗乐了。

她觉得皇后娘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沈偃若说学识，确实是一顶一的，可若说修养，他这前朝旧臣，朝臣们谁不暗中排斥着他。

就在她暗暗腹诽时，她听到父皇开口了，“经筵之事也非日日都设，朕看，隔五日一次，即可。”

高皇后听着，温婉的又开口道：“皇上，若真是这样，那臣妾便不担心了。到时候，不如让妧儿和昭宁两人也去开开眼。”

什么？竟然让自己和姜妧也去。

姜虞瞬间就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哀怨的看向高皇后，不想，却被嘉德帝给抓了个正着。

不过嘉德帝也没戳穿她，而是打趣道：“虞儿是对往明书房去，有什么意见？”

冒然被点了名，姜虞就差翻白眼了，不过面上却得恭恭敬敬道：“父皇，虞儿觉得明书房那边，几位皇兄去就是了。虞儿只是女孩子，哪里懂那么多。”

一旁，姜妧第一次没和姜虞唱反调，也急急道：“是啊，父皇，我和昭宁妹妹学学女戒女训，平日里抄抄经卷就是了，哪里敢让沈大人教我们。”

说着，她怕嘉德帝没听明白，急急又道：“而且，沈大人也未必愿意教我和昭宁妹妹……”

话还没说完，姜妧便看到高皇后一脸愠怒的样子，只能违心又道：“所以父皇不如另从翰林院请了先生来教女儿和昭宁妹妹。”

说完，姜妧怕嘉德帝不答应，不自知的便看向了姜虞。

姜虞也未料到重活一世，她竟然还有和姜妧站在一条线上的时候，可她也来不及多想，也开口劝着嘉德帝道：“父皇，大姐姐说的不错。让沈大人来教我们，这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嘉德帝看她们两个竭力推却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

不过，他却是没有答应，而是笑着开口道：“你们是朕的女儿，朕说你们可以往明书房去，谁又敢说不可。”

嘉德帝这态度，姜妧和姜虞自然不敢再放肆。

等两人从慈宁宫出来，姜妧想到方才自己竟然鲜有的站在一条线上，不由对着姜虞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姜虞才懒得和她计较，只一心祈祷着，沈偃能回绝了父皇，让父皇另寻了教书先生入宫里来，教她和姜妧读书。

六宫里，因着明书房即将开设讲堂一事，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安逸。

似乎，甄家婚宴那桩丑事，侯府被抄了宅子，还有施御史被杖毙一事，并非发生过一样。

这样很快过去两日，淑妃正和姜虞商量，找了谁家的姑娘往宫里来伴读一事，便见宫女缓步进来回禀，“娘娘，听说大皇子妃今日往慈宁宫去了，说是想往静宁寺去，替惠妃娘娘祈福。。”

前日，大家往慈宁宫请安时，惠妃就病了，可今日，大皇子妃竟然想着往静宁寺祈福，可见，惠妃的病，是愈发不好了。

姜虞听着这消息，其实觉得惠妃有些咎由自取。

惠妃这些年仰仗高皇后生存，可皇后娘娘就会一直护着她？

甄家婚宴弄出的丑事，虽如今因着侯府被抄，瞧着像是告一段落。可沈偃那狠厉的手段，不可能不查了清楚，回禀给父皇知道。

而这些，惠妃自然也知道父皇怕是知晓了的。

可父皇却至今未有任何的动作，没有罚惠妃，也没训斥惠妃，这样像是一把刀悬在头上，惠妃怎能不提心吊胆，怎能不给吓病呢？

何况，这些日子里，皇后娘娘也一直未见她，甚至，皇后娘娘这宽厚贤惠的性子，竟然未让人送了汤药往惠妃寝宫去。

想着这些，姜虞心中便不由觉得讽刺。

淑妃却没多想，只感慨一句道：“大皇子妃还真是不容易，有时候母妃也不免有些怜惜这孩子。”

淑妃这话其实是有根源的。

嘉德帝登基，大皇子妃的娘家静北伯府虽未获罪，可毕竟是大皇子妃娘家是前朝世族，而且静宁侯府早些年还曾出过一位贵妃，因着这原因，惠妃便愈发不待见起大皇子妃来了。

可大皇子妃却没有抱怨过一句，什么时候，都是恭顺谨慎。

这些，上一世里，姜虞也是看在眼中的。

可重活一世，她却对大皇子妃多了怜悯。

只因为，上一世，大皇子妃没等到大皇子出宫建府就病逝了。

可大皇子妃身子一直都很好，这么突然病逝，这里面如何能没有猫腻。

想到上一世的种种，姜虞不由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