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替嫁

晨曦刺破窗纸,也刺破了王敬昏沉的梦境。

他睁开眼,宿醉和药力的残余让他头痛欲裂。手臂习惯性地想伸展,触手却是全然陌生的发丝和轮廓。

他猛地扭头,看清身侧那张清秀却绝不是杨芷柔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

“啊——”一声惊叫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王敬像被烙铁烫到般弹开,指着杨明梦,手指都在发抖,“你是谁?!芷柔呢?!”

杨明梦早已醒来,此刻眼中迅速蓄满泪水,裹紧被子,瑟缩着,声音却清晰异常:“夫君......我是明梦啊......”

“杨明梦?大房的那个庶女?!”王敬脸色煞白,又惊又怒,“你怎么会在这里?!杨芷柔呢?!来人!来人啊!”

巨大的动静立刻引来了王家夫妇以及闻讯赶来的几位长辈。众人挤在新房门口,看着屋内景象,震惊莫名。

“敬儿!怎么回事?!”王夫人急问。

“娘!她!她不是杨芷柔!她是那个庶出的杨明梦!她......她怎么会在我床上?!”王敬语无伦次,只想立刻撇清关系,“退婚!必须退婚!国公府欺人太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杨明梦身上,带着审视、厌恶和难以置信。

杨明梦在众多目光下,身体抖得更厉害,眼泪扑簌簌落下,声音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凄惶和坚定:“不是我要来的!是姐姐!是杨芷柔她......”

“她根本看不上王家!”

杨明梦哭得梨花带雨,趁着擦眼泪的间隙,她扫视一圈,而后继续开口。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姐姐说......她说王家不过是靠着祖荫,王公子也......也非她良配......”

“她嫌弃王家门槛低!”

她抬起泪眼,毫不退缩地迎上王家人瞬间铁青的脸色,继续道:“婚期将近,她怕长公主怪罪,不敢公然违抗,就逼我......逼我替她嫁过来!”

“她还说......她说长公主殿下因她之前言行不当,早已对她厌烦失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再管教她了!”

“什么?!”王庆丰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王家最忌讳被人说“门槛低”、“靠祖荫”,杨明梦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们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而“长公主厌烦”几个字,更是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王家想立刻去国公府讨说法、换回杨芷柔的冲动。

若杨芷柔真失去了长公主欢心,那她本身的价值就大打折扣,而此刻若强硬退婚,得罪的不仅是国公府,更可能触怒那位虽未亲临却依然代表着无上威势的长公主。

房内一片死寂。

王敬气得浑身发抖,想反驳,却又被杨明梦话语里透出的信息砸得心慌意乱。

王夫人眼神锐利地盯着杨明梦,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王庆丰则脸色阴沉地来回踱步,权衡着利弊。

杨明梦低垂着头,任由泪水滑落,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她点出了杨芷柔的“嫌贫爱富”,维护了王家摇摇欲坠的面子,更抬出了“长公主厌烦”这把无形的利剑,让王家忌惮。

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此刻退婚,对王家而言,名誉损失更大,还可能惹上麻烦。

接受这个“被迫替嫁”的庶女,反而是平息风波、保全颜面、甚至可能因祸得福的“明智”选择——万一长公主对杨芷柔真的厌弃,他们王家有这样一个被长公主厌弃的儿媳妇,恐怕会引来长公主的不耐。

若是认下杨明梦这个儿媳妇,至少在情理上来说,是杨芷柔悔婚在前,长公主作为杨芷柔名义上的母亲,管教不利,是国公府对不住他们王家,而王家则是为了维护长公主和国公府的颜面,不得不“吃了哑巴亏”。

良久,王庆丰停下了脚步,目光复杂地落在杨明梦身上,又扫了一眼床上刺目的落红痕迹,最终沉沉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憋屈的无奈,对王夫人道:“事已至此......先让她起来梳洗吧。”

这话,便是默认了杨明梦的身份。

杨明梦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紧绷的身体几乎虚脱。

她成功了。

王家少夫人的位置,她坐稳了第一步。

临津。

沉重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临津的空气有些沉闷,丝毫没有春日万物复苏的模样,反而带着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马蹄踏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蹄铁敲击的脆响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裴松月策马行在杨明珠的马车一侧。

方才在城门口,当那些守城兵卒饿狼般贪婪凶狠的目光扫过他们一行人。那些视线落在马车里的杨明珠身上时,裴松月不动声色地微微勒马,高大挺拔的身形恰到好处地遮挡了她大半身影。

为了能查到有用的东西,他们几人在路上没有耽搁,甚至比预计的日子还提前了几日,方才进城时也只说自己是做买卖的商户,不敢透露大理寺少卿的身份。

没想到这些守城的兵卒得知他们是经商的,便开始了详细的盘查。

杨明珠没怎么出过远门,以为他们是例行公事,便乖乖配合。她哪里知道,这些人其实是为了要些好处。

不等裴松月吩咐,杜承元便偷偷将自己的钱袋递了过去:“官爷,我嫂嫂她身子不适,想早些进城休息,官爷们守门辛苦,给兄弟们买些酒喝。”

为首的兵卒颠了颠钱袋子,而后了然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小心些,”裴松月低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这城,看着不太对劲。”

杨明珠微微颔首,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裴松月仔细观察,街边摊贩稀少,行人步履沉重,衣衫褴褛,面颊深陷,带着近乎麻木的菜色。他们的眼神空洞,或藏着深不见底的恐惧,匆匆掠过他们一行人,便立刻垂下眼帘。

“长公子,”杜承元的声音从稍后一点的位置传来,保持着惯有的冷静,“留意两侧巷口。有些眼神,不太安分。”

他的坐骑蹄声轻响,位置微妙地变换着,与裴松月一前一后,形成无形的拱卫。

一行人最终在一家挂着褪色“同福客栈”招牌的客栈前停下。

客栈的门板漆皮剥落,石阶布满裂纹。掌柜是个五十上下的干瘦男人,佝偻着背,脸上堆砌着谄媚又惶恐的笑容,小跑着迎出来,浑浊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

安顿的过程简单而沉默,掌柜引着他们上了二楼。

裴松月替杨明珠推开房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并未立刻让她进去,而是自己先一步踏入房内,身影在门口顿了一顿,才侧身让开:“郡主,请。”

就在杨明珠抬步时,裴松月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门槛有些高。”

话音未落,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掌已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肘。那支撑的力量在她稳稳迈过门槛后,便极其自然地撤了回去。

“有劳长公子。”杨明珠低声道。

“分内之事。”裴松月的回应简洁如常。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喧闹,猛地撕裂了客栈的寂静。粗野的呵斥声、桌椅被拖拽的刺耳噪音、夹杂着掌柜惊恐万状的苦苦哀求,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官爷!前日刚交过丁口税,小老儿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啊!”掌柜带着哭腔哀告。

“放屁!”一个粗暴的声音顶了回来,“丁口税、剿匪税!河道税!哪一项不是朝廷要命的大事?少一个子儿,你这破店就别想开张!”

刀刃刮过粗糙木板的刺耳声响,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充满威胁。

“二两!剿匪税二两!再磨蹭,就拿你家闺女抵数!”那声音狞笑着。

“嘡啷——”

一声粗陶器皿被狠狠掼在地上,摔碎的声音骤然炸响。

刺耳的碎裂声让杨明珠猛地一颤,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隔着裴松月的衣袖,深深陷进了他的手臂肌肉里。

楼下是掌柜彻底崩溃的嚎哭和咚咚的磕头声。

杨明珠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指尖倏地松开。然而指尖下那瞬间绷紧如铁石的臂膀触感,和他骤然变得沉凝的呼吸,已然烙下印记。

“郡主受惊了。”裴松月的声音在咫尺响起,低沉平缓,却凝着寒意。

他身形依旧稳如山岳地挡在门口,隔绝着楼下的混乱。

喧嚣终于远去,只留下掌柜断断续续的呜咽。

夜色彻底淹没了临津城。

客房内,一盏孤灯在桌面上跳跃,昏黄的光晕将裴松月和杨明珠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晴山立在一旁。

门板上传来三下有规律的轻叩。

是杜承元。

裴松月无声地拉开房门。

杜承元闪身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清秀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灯光下异常锐利。

他没有任何寒暄,径直走到桌边,油灯的光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墙上。

杜承元抬起手,宽大的袖口自然垂落,一卷边缘略显毛糙的纸页悄无声息地滑出袖口,落在桌面上,墨迹犹新。

小杜(撸起袖子):大展鸿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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