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琴音,如同鬼魅,缠绕在楚藏楠心头,挥之不去。他几乎确信那不是幻觉,无论是琴曲的韵味还是那孤绝的指法,都与记忆中那个面纱遮面的女子高度契合。苏皖……她怎么会出现在这荒僻的皖县边境?是巧合,还是刻意引他前来?
这个疑问,在他抵达皖县县城时,被眼前的景象暂时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所谓的县城,城墙低矮破败,积雪覆盖的街道上看不到丝毫生机,唯有县衙方向隐隐传来笙歌乐声。饥民们蜷缩在街角屋檐下,裹着破絮,眼神空洞,如同等待死亡的活尸。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一种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朝廷的赈灾御史到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如同在死水中投下一颗石子。麻木的人群骚动起来,无数双饥饿的眼睛瞬间聚焦在楚藏楠身上,带着最后的、微弱的希冀。
“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给口吃的吧!孩子不行了!”
……
哭喊声、哀求声瞬间将楚藏楠淹没。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就是也宣让他来的“好地方”!这就是王县令治下的“灾情”!
他强压怒火,安抚民众,径直走向县衙。衙门口守卫懒散,见到官凭才慌忙进去通报。好一会儿,县令王德才才打着酒嗝,满面红光地迎出来,官袍皱巴巴地沾着油渍。
“哎呦!楚御史!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王德才堆着谄媚的笑,试图将楚藏楠往里面请,“御史一路辛苦,下官备了薄酒……”
“酒就免了!”楚藏楠声音冰冷,打断他,“王县令,本官一路行来,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你这县衙之内,倒是歌舞升平!朝廷拨付的赈灾粮款何在?梦家商行运来的粮食何在?”
王德才脸色微变,随即叫起屈来:“御史明鉴啊!灾民太多,粮食太少!下官已是竭尽全力分发,奈何杯水车薪啊!至于梦家的粮食……那是商贾之物,下官怎好擅动?自是等御史大人前来定夺……”
巧舌如簧,推诿责任!楚藏楠心中冷笑,不再与他废话,直接下令:“开仓!本官要亲自查验官仓存粮,并即刻于县城四门设立粥棚,按名册发放!赵头领!”
“在!”梦家粮队的赵头领应声上前。
“有劳你带人协助本官,以梦家粮食为主,开棚施粥!若有人胆敢阻拦,以抗旨论处!”楚藏楠目光如电,扫过王德才及其身后面露凶光的衙役。
“遵命!”赵头领抱拳,他身后那些精悍的护卫立刻行动起来,效率极高。
王德才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楚藏楠凌厉的目光和那些明显不好惹的护卫威慑下,终究没敢再阻拦,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粥棚的设立,如同在绝望的深渊里投下了一束光。虽然只是稀薄的米粥,却让死寂的皖县城恢复了一丝活气。无数灾民捧着破碗,排着长队,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楚藏楠亲自站在粥棚边监督,看着那一张张因得到食物而暂时舒缓的脸庞,心中稍感慰藉,但肩头的压力却更重。他知道,这点粮食,支撑不了多久。
赵头领办事极为得力,不仅维持了秩序,还派人清查了官仓。结果令人震怒——官仓之内,存粮不足账册记载的十一,且多是陈年霉米!
“狗官!”饶是楚藏楠修养再好,也忍不住怒骂出声。这王德才,简直丧尽天良!
夜色降临,一天的忙碌暂告段落。楚藏楠婉拒了王德才“精心准备”的接风宴,独自住在县衙旁一处简陋的驿馆内。窗外寒风呼啸,他毫无睡意,脑中梳理着今日种种。王德才的贪婪,灾民的凄惨,梦家粮食的及时……还有那神秘的琴音。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记录着刘太医线索的素笺,淮安府清平县刘家村……皖县隶属于淮安府,或许……他可以借巡查灾情之名,暗中前往刘家村一探?
正当他沉思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
有人!
楚藏楠瞬间警觉,吹熄油灯,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月色黯淡,雪地反射着微光,只见院墙之上,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翻入,手中兵刃在雪光下泛起寒芒,直扑他所在的房间!
杀手!
楚藏楠心头一凛,他虽通晓些拳脚,但绝非这些专业杀手的对手!是王德才狗急跳墙?还是也宣派来的灭口之人?
眼看杀手已至门前,他猛地将桌子推倒挡在门前,自己则迅速退至房间死角,握紧了随身携带的防身短剑。
“砰!”房门被粗暴踹开,黑影涌入。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数道更快的黑影从驿馆的屋顶、角落闪电般扑出!刀光如匹练般闪过,无声而致命!那几名闯入的杀手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已咽喉中刀,委顿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的积雪。
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楚藏楠惊魂未定,看着那几名突然出现、解决了杀手的黑衣人。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冷冽的气息。
是梦家粮队的护卫!不,更准确地说,是那个赵头领和他手下的人!
赵头领收刀入鞘,走到楚藏楠面前,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样子,拱手道:“让楚大人受惊了。东家料到大人此行必不太平,特命我等暗中保护。”
楚藏楠看着他,以及他身后那些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护卫”,心中豁然开朗。这些人,绝非普通商队护卫!他们的身手,他们的默契,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中高手,或者,是某个特殊机构的成员!
梦玖川一个皇商,为何能拥有如此力量?她派这些人保护自己,真的只是出于“仁义”?
联想到离京前陆挽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及也宣的算计,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楚藏楠脑中形成。难道……梦玖川背后站着的,是那位司礼监掌印,陆挽陆公公?
是陆挽在帮他?为什么?
“多谢赵……壮士相助。”楚藏楠压下心中惊涛骇浪,沉声道,“可知这些杀手来历?”
赵头领踢了踢脚下的尸体,从一人怀中搜出一块令牌,看了一眼,递给楚藏楠:“大人请看。”
令牌是普通的铁令牌,并无特殊标识,但令牌边缘,刻着一个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篆体“也”字!
也宣!果然是他!
楚藏楠握紧令牌,怒火中烧。也宣为了阻止他查案,为了掩盖皖县的真相,竟如此不择手段!
“此事,本官记下了。”楚藏楠声音冰冷。
赵头领点点头:“此地不宜久留,大人今夜请移步至我们营地休息,更为安全。”
楚藏楠没有拒绝。他知道,从踏入皖县的那一刻起,他已然身处战场。而保护他的这股力量,无论来自何方,目前看来,是他唯一的倚仗。
他跟着赵头领走出房间,踏过杀手的尸体,雪地上的血迹红得刺眼。他抬头望向北方乾安城的方向,目光坚定。也宣,陆挽,太子旧案,皖县灾情……这一切,他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驿馆的刺杀与“也”字令牌的出现,如同撕破了最后一层温情的面纱。楚藏楠彻底明白,皖县已非官场倾轧的战场,而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他不再对王德才抱有任何幻想,在赵头领(其真实身份很可能是鹰司精锐)的护卫下,连夜接管了县衙部分权力,并控制了官仓残存的少量粮食。
次日拂晓,楚藏楠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他没有躲在护卫身后,而是亲自登上了皖县那低矮破败的城墙,迎着凛冽的寒风和无数灾民惊疑不定的目光。
“皖县的父老乡亲!”他运足中气,声音在空旷的雪地上传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本官楚藏楠,奉皇命而来,非为作威作福,只为赈灾活民!”
他指着身后被鹰司人马严密看管的官仓和梦家粮队:“粮食就在这里!从今日起,每日辰时、酉时,于四门设粥棚,按户发放,确保人人有份!本官在此立誓,若有一粒赈灾米粮落入贪官污吏之手,我楚藏楠,第一个不答应!”
他没有引用圣贤之言,没有高谈阔论,只有最直白、最坚定的承诺。灾民们看着他年轻却坚毅的面庞,听着那掷地有声的话语,麻木的眼神中,一点点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光。
“楚青天!”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随即,如同潮水般,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呼喊,声浪汇聚,震得城墙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
王德才躲在县衙内,听着外面的声浪,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位状元郎,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可以随意拿捏的书生。
接下来的几日,楚藏楠展现出惊人的行动力与魄力。在鹰司人马的协助下,他迅速清理了县衙内王德才的党羽,重新登记灾民,组织青壮清理积雪,搭建临时避寒所。梦家粮食的持续运入,加上从王德才府邸抄出的部分赃款赃物,暂时稳定了皖县的局面。
然而,楚藏楠并未被暂时的顺利冲昏头脑。他清楚,也宣绝不会善罢甘休,王德才不过是个马前卒。更重要的是,那夜神秘的琴音和刘家村的线索,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利用赈灾事务步入正轨的间隙,楚藏楠带着两名鹰司好手,悄然离开了皖县县城,前往距离不远的刘家村。对外只宣称是巡查周边灾情。
刘家村坐落在一条冰封的河边,比皖县城更加破败。村中十室九空,大部分村民要么死于雪灾,要么早已逃荒离去。仅剩的几户人家,也是老弱病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楚藏楠的到来,引起了短暂的骚动。他表明身份,询问关于刘明堂太医的旧事。村民们大多茫然,十七年过去,世事变迁,知道当年刘家出了个太医的人都已经不多了。
就在楚藏楠几乎要放弃时,一个蜷缩在破庙角落里、瞎了眼的老妪,在听到“刘明堂”的名字时,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明堂……那孩子……是俺们村出去的……有出息啊……”
楚藏楠心中一动,蹲下身,尽量温和地问:“婆婆,您还记得刘太医家里的事吗?他当年……是怎么去世的?”
老妪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断断续续地道:“病死的……说是病死的……可、可不对啊……他家里人,都没了啊……他侄子,多壮实的一个后生,送他灵柩回来没多久,也、也掉河里淹死了……造孽啊……”
侄子也意外身亡?楚藏楠瞳孔微缩。这绝非巧合!斩草除根!
“那……刘太医可曾留下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找过他家里人?”楚藏楠追问。
老妪想了很久,才模糊地道:“好像……有个盒子……他侄子埋起来了……说不能让人知道……在、在村后老槐树下……”
老槐树!
楚藏楠立刻带人赶到村后。那里果然有一棵巨大的、早已枯死的槐树。在鹰司好手的挖掘下,树下不到一尺深的地方,挖出了一个密封的、裹了好几层油布的金属盒子。
盒子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封泛黄的信件,以及一本薄薄的、似乎是自己装订的手札。
楚藏楠拿起那本手札,翻开第一页,几行略显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如同惊雷炸响在他的脑海:
“永毅十七年,腊月廿三,夜。急召入东宫,太子脉象……绝非急症,乃中‘牵机’之毒!吾不敢言,不敢治…… (记录),若他日事发,此物或可证清白……然,恐祸及家人……”
牵机之毒!宫廷禁药,剧毒无比,中毒者痛苦万分,全身抽搐,角弓反张,状如牵机!
太子燕谨煜,竟然是被毒杀的!
楚藏楠拿着手札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真相竟是如此残酷!一位仁厚的储君,竟死于如此阴毒的谋杀!那晚被急召入宫的刘太医,发现了真相,却因恐惧而不敢声张,只能偷偷记录,最终仍未能逃脱被灭口的命运!
他强忍心中惊骇,继续翻阅。后面几页,断续记录着刘明堂的恐惧与自责,以及一些零散的线索。其中一页,提到了一个称呼——“那位大人”,以及一个模糊的时间地点:“……腊月廿二,宫中夜宴后,‘那位大人’曾密会太子……次日,太子便……”
腊月廿二,夜宴后!
楚藏楠脑中飞速运转。十七年前的宫廷旧档或许难查,但若结合时间与人际关系……他忽然想起,离京前翻阅的一些零散卷宗中,似乎提到过,永毅十七年腊月,时任兵部侍郎的也宣,因军功受赏,曾受邀参加宫中夜宴!
时间、身份、动机(也宣是太子死后最大的受益者之一)……所有线索,仿佛一条无形的线,骤然收紧,清晰地指向了那个权倾朝野的太尉——也宣!
是他!很可能就是他,毒杀了端悫太子!
楚藏楠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也宣不仅是如今朝堂的巨蠹,更是十七年前弑君杀储的元凶!而自己,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查到了如此惊天秘辛!
他猛地合上手札,将其紧紧攥在手中。这东西,是足以颠覆朝局的证据,也是催命的符咒!
必须立刻带回京城!但也宣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宫中禁军亦有他的人,自己能信任谁?上官炬?他虽清正,但力量薄弱。覃骋?他背景复杂,难以捉摸。皇帝?皇帝如今倚重陆挽,而对也宣也颇为忌惮,但皇帝的身体……
陆挽!
楚藏楠脑中再次闪过那位司礼监掌印冰冷的面容。陆挽与也宣是死对头,若将此证据交给陆挽,或许能借他之力,扳倒也宣!但陆挽……他就真的可信吗?他在太子之死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思绪纷乱如麻。……
就在这时,一名鹰司好手疾步而来,低声道:“大人,村外发现不明人马踪迹,人数不少,看来者不善,我们需立刻撤离!”
也宣的人,来得太快了!
楚藏楠不及细想,将盒子贴身藏好:“走!
楚藏楠与两名鹰司好手刚冲出刘家村,身后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啸的箭矢破空声!也宣派来的杀手显然是有备而来,人数远超他们,呈扇形包抄过来,意图将他们彻底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大人,往河边走!”一名鹰司好手挥刀格开射来的冷箭,急促喊道。另一人则已经吹响了示警的哨音,声音尖锐,穿透风雪。
三人且战且退,冲向村外那条冰封的大河。杀手紧追不舍,箭矢如蝗,一名鹰司好手为了掩护楚藏楠,肩头中箭,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未慢。
踏上冰面,速度受限,追兵更近。眼看就要被合围,楚藏楠甚至能看清冲在最前面杀手那狰狞的面容。
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支更为强劲的弩箭从河对岸的枯树林中射出,精准无比地没入追兵的咽喉!箭无虚发!
紧接着,十余道黑影如同猎豹般从林中扑出,动作迅猛如雷,杀入追兵之中。刀光闪动,血花飞溅,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兵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冲得七零八落。
是接应的鹰司人马!他们显然一直潜伏在附近。
楚藏楠压力骤减,在护卫下迅速向对岸撤退。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些后来出现的鹰司成员,配合默契,手段狠辣,分明是精锐中的精锐。尤其是为首一人,身形矫健,剑法凌厉,每一剑都直取要害,效率高得可怕。
混战中,楚藏楠与那为首之人有过一瞬间的照面。那人脸上带着简单的伪装,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眼神交汇的刹那,楚藏楠心中猛地一跳——这双眼睛,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在皖县,而是在更早的时候……是那个在乾安城街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气质独特的……“男子”?
不等他细想,那人已经转身投入战斗,剑光如匹练,为他断后。
终于,在鹰司的接应下,楚藏楠有惊无险地撤到了河对岸,钻入了密林。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最终归于寂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逐渐被雪花覆盖的尸骸。
“大人,您没事吧?”之前的赵头领迎了上来,他手臂也受了轻伤,但神色依旧沉稳。
楚藏楠摇摇头,喘息稍定,立刻问道:“刚才断后那位壮士是……?”
赵头领目光微闪,含糊道:“是鹰司的另一位同僚,奉命在此接应。”他似乎不愿多谈,转移了话题,“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也宣既已狗急跳墙,后续手段只会更激烈。我们必须立刻返回皖县县城,依托城防,再图后计。京城那边,消息已经送出。”
楚藏楠压下心中的疑虑,点了点头。他摸了摸怀中那份沉重的手札,知道从现在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也宣绝不会允许这份证据抵达京城。
返回皖县城的路途,气氛凝重。楚藏楠反复思量着刘明堂手札的内容和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太子被毒杀的真相,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也宣是主谋,那陆挽呢?他在知晓部分真相后,选择将线索引导给自己,是借刀杀人,还是……他也想扳倒也宣,为太子复仇?
这个念头让楚藏楠自己都感到心惊。若陆挽与太子之死无关,甚至抱有同情,那他之前对这位权宦的看法,是否有所偏颇?
临近县城,却发现气氛不对。城门口聚集了大量灾民,议论纷纷,面带忧色。见到楚藏楠回来,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楚大人!您可回来了!”
“不好了大人!王县令……王县令他昨夜在狱中悬梁自尽了!”
“还有……今早城外来了好多兵,说是附近卫所的,要接管城防和赈灾事宜!”
什么?!楚藏楠心头剧震!王德才自尽?卫所兵马来接管?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也宣的连环计!杀人灭口,死无对证!然后以“地方不稳,保护钦差”为名,派兵强行接管,将他这巡灾御史架空甚至……“意外”处置!
好狠毒的手段!
楚藏楠快步走向县衙,只见县衙已被一队盔甲鲜明的卫所士兵把守,为首的是一名面带骄横之色的千户。
“站住!此地由我军接管,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那千户倨傲地拦住楚藏楠。
楚藏楠亮出官凭,厉声道:“本官乃陛下钦点巡灾御史楚藏楠!尔等何人麾下?为何擅闯县衙,接管城防?”
那千户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原来是楚御史。末将乃淮安卫千户张猛,奉上也宣太尉钧令,皖县灾情严重,恐生民变,特调我等前来维持秩序,保护御史安全。至于王县令自尽……想必是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杀了吧。”
“太尉钧令?”楚藏楠冷笑,“太尉何时有权越过陛下,直接调动地方卫所,干涉钦差事务了?张千户,你可知这是僭越之罪!”
张千户脸色一沉:“楚御史,末将是奉命行事!还请御史配合,将赈灾事宜移交我军,安心在驿馆‘休养’便是!”他手按刀柄,身后士兵也面露凶光,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灾民们远远看着,敢怒不敢言。楚藏楠身后的鹰司人马也悄然握紧了兵器。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骑快马冲破风雪,马上骑士高举一枚令牌,扬声喝道:
“司礼监、提督东厂陆公公钧令到——!”
所有人皆是一愣!
那骑士飞身下马,看也不看那张千户,径直走到楚藏楠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火漆密令:“楚大人,陆公公有令,皖县之事,由大人全权处置,一应官员兵马,皆需听从大人调遣!若有抗命不尊者,”骑士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刀扫过张千户等人,“无论品级,东厂皆可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张千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身后的士兵们也面面相觑,气势顿消。东厂先斩后奏!这权力,足以让他们所有人人头落地!
楚藏楠接过那份沉甸甸的钧令,心中波澜起伏。陆挽……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给了他最需要的东西——名正言顺的权力和最强硬的支持!
他缓缓抬头,目光冰冷地看向张千户:“张千户,现在,是你听从本官调遣,还是本官请东厂的令牌,试试它是否锋利?”
张千户额头冷汗涔涔,最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末、末将……谨遵御史大人之令!”
楚藏楠不再看他,转身面向所有灾民和兵士,举起那份钧令,声音传遍四方:“即日起,皖县赈灾、防务,均由本官统辖!卫所兵马,协助维持秩序,不得扰民!原有官吏,各安其职,戴罪立功!若再有贪墨舞弊、抗命不尊者,严惩不贷!”
“楚青天英明!”
……
灾民们的欢呼声再次响起,声震四野。
楚藏楠立于风雪之中,手持代表极致权柄的东厂令牌,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重。他知道,陆挽的支援绝非无偿。这份权力是双刃剑,既能斩敌,亦能伤己。他与陆挽,与也宣,与这烬国最深沉的黑暗,已经彻底捆绑在一起,无法分割。
而那份证明太子被毒杀的手札,如今更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如何利用,交给谁,将直接决定未来的走向。
他望向乾安城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也宣,陆挽,皇帝,太子旧案……这一切,终将在那权力中心,做一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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