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无聊翟录是否早有预谋，眼下都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城中乱象，内心纠结着，自己只是在这里暂住，这里发生的事与自己何干......但看着好心收留自己的莘故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卯卯还是于心不忍。
深夜，卯卯听见院外有轻微响动，起身走出房门，与正要出门的莘故撞见，莘故见了卯卯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没睡：“您怎么......还没睡？”
卯卯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皓月当空，照得院子挺亮：“睡了的，听到响动，醒了。”
莘故忙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笨手笨脚，把您吵醒了......”
看了一圈院内精致的机关巧具，卯卯笑道：“你这手脚还叫笨？”说着走上前去：“这么晚了......可是你们城主之事有什么对策了？”
听卯卯这么问，莘故犹豫了一会，含糊地说：“就是......很笨的老办法，轮流守着城主......”
“那没人去找找翟录？”卯卯问：“你们这样轮流守着，也太劳力了，翟录才是关键。”
“已经找过了......找不到......”莘故说着，看了看月亮：“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换班了......”说完，便出了门。
说来也是啊......这城中布局也没什么可以遮掩躲藏的地方......想着，卯卯看了一眼隔壁......邻居倒是热情招待着那人，一家子也睡得安稳......那人也无需躲藏......只要大大方方的扮演他客人的角色就好......但这座城，每间房屋布局都一模一样，也没有院墙，没有大树，没有山洞......也没听说过今日城中有谁出过城......翟录若是还在城中，他们怎么可能找不到......卯卯仔细回忆着自己这些天在城中的见闻......突然想起莘故昨日与自己说的话，一惊！忙走出院门，急匆匆地往昨日那些年轻人聚集的那口井走去。
来到井边，莘故正巧在与同伴拜别，同伴与他交接后，便独自离去，见莘故的同伴走远，卯卯才走上前去。
见卯卯出现，莘故很是惊讶：“您怎么来了。”
卯卯直入主题：“您昨日说，你们这座城，地下还有一座城？”
莘故点点头：“地下城只做审判，不做生活......”
“那翟录会不会在地下？”卯卯直截了当地问道。
听卯卯这么问，莘故先是一愣，犹豫了一会，摇摇头：“不会......人若要生活不得吃喝？地下城机关精密，只一星半点杂物，变能让那些机关停摆......他要是住在里面......再怎么万分小心，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卯卯皱了皱眉：“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说实在，这地面上的环境，一目了然，实在是没什么地方能够藏人的......若不是地下，还能藏哪......
卯卯这一问，莘故都有些怀疑：“应该......不能吧......”说着看了看身旁的那口井：“但若不是地下......还能是哪里......”说着走近那口井。
来到井边，莘故正要探头......突然，地又动了起来，剧烈的晃动，将莘故与卯卯晃得跌倒在地，卯卯艰难地爬着，也来到井边：“又来？怎么回事？”抱怨着，突然四周的民宅，灯全亮了......看了这个晃动，不是件小事......
莘故也奋力扶着井口：“或许您猜对了......”说完使出浑身力气，站了起来，探头往井下看去。
正当莘故探头之际，地面又剧烈震动起来，莘故脚下悬空，滑落井中。卯卯见莘故掉下去，赶忙踉跄跑上前，爬在井口喊：“莘故！”边喊着，边看向井底......井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刚才也没听见莘故掉下去的声音......简直......深不见底，这么深的井，人掉下去不死也得摔残......一直没听见莘故的声音......他该不会摔死了吧......卯卯惊慌地看看四周，好不容易找来一条绳子，想试试能不能顺着绳子爬下井去......
当绳子伸下井后，麻绳表面的毛刺泛出一些微光......仔细看，这光亮不是麻绳本身的光，是光线照在绳子上折射出去的光亮......这洞内漆黑一片，麻绳怎么会发光......卯卯疑惑着，继续将麻绳伸入......接着麻绳折射出的微光，卯卯隐约看见往下伸入的麻绳，照出了一个人的轮廓......那人抬头，光照着的双瞳看着自己......仔细辨认那轮廓......好像是莘故......莘故朝着卯卯比划着，让卯卯安静，后又招手，让卯卯下来......
接着绳子测量，莘故所在的深度，应该不需要借助绳子......卯卯犹豫了一下，还是纵身跳下井去......这井果然不深，一跃而下，便踩到了地面......站稳后的卯卯被眼前的强光刺了眼睛......待他适应过来，才发现，井内竟是灯火通明......和刚才在上面看到的漆黑一片，截然相反......
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机关，大约在这个空间的中心，有一处火光......仔细辨认，火光好像是一盏油灯，这油灯本身很微弱，但却能把整个地下照亮......也是神奇。
莘故一直说这地底是一座城，卯卯心想着的，一直都是那种有高楼，有大殿的城区，但眼前这些都没有，只有无数制作精细的齿轮在缓缓转动......层层叠叠，环环相扣，每一环都牵动着所有的机关......突然，不知道怎么的，轰的一声，整个地底剧烈晃动起来，比在地面感受到的晃动更加强烈，卯卯被晃得坐了下来，待晃动停止，卯卯才感受到自己的手，触摸着的是一块柔润的木料，低头一看，自己正坐在一片缓缓转动的齿轮上......莘故也淡定站在这片齿轮上，这地下城，竟然没有城啊......
莘故扶起一旁的卯卯：“您还是第一个入地下的外人......”
莘故的表情太过淡定，卯卯不知道他是在夸赞，还是在嘲讽......只得尴尬地说：“是吗？那真是很荣幸啊......”
莘故警惕地看着周围：“刚才的震动，是城主出了故障......您大概是猜对了......翟录就躲在这里......”
“我就说嘛！”见莘故应该是没有责怪自己，卯卯轻松了下来，抬头看了看进口，从地下往上看，能看见井外天空的繁星：“为何刚才在外面的时候，看这井中是一片漆黑呢？”
听完卯卯的问题，莘故伸出手指了指地下城中心的那盏油灯，区区一盏小油灯......也不能这么亮啊......看出了卯卯的疑惑，莘故解释：“地下的机关不仅环环相扣，维持着整座城的运行秩序，这些机关的布局，不仅是相互带动的，还相互呼应......仅那一盏油灯，便可通过这些机关的反射，照亮地下......还通过机关的布局让光只留在地下，所以您刚才在上面，看井下，只看见一片黑暗。”
“好厉害......”卯卯看着眼前有序转动着的齿轮，抬头看着井外的繁星，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一盏油灯是如何照亮整个地下的，但这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足以让他惊叹。
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唦”的声音，紧接着，有人说话：“厉害吧！一些家传的小把戏而已。”
“翟录！”听到声音，莘故张望着喊道。
二人顺着声音看去，重重叠叠的机关后，一个角落，走出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个红色的果子，口里正嚼着，汁水滴落在脚下的机关上。
汁水落下，沁入木头里，莘故紧张地喊他：“你这是干什么！”
翟录笑着又啃了一口果子：“肚子饿啊，充饥啊......”
被汁水沁入的木头微微膨胀，一点一点转动，接近附近的机关，擦过那块湿润的木头时，又是一阵卡顿，整个地下城又晃动了一下......这时，进口黑暗的进口传来几个声音：“莘故！”
“在！”莘故应答道：“翟录也在这里！”
井上的人像是收到什么信号，感觉纷纷散去，井口又没了声音。翟录满不在乎地笑着：“你们都在找我啊？我就说这破城没了我根本转不动吧！”
莘故看着眼前的人，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一脸震惊，张着嘴，想说话又说不出。卯卯不知所措的张望着二人，三方沉默着，转动的地下突然停了下来，井口传来了声音，窸窸窣窣的几声，紧接着，几个人跳了下来......
下来的人看到正站在机关上吃着果子的翟录，也都愣住了，好一会，才有人小声念叨：“怎么会......为什么......”
声音虽小，但在这地下，回声清晰，听见念叨的翟录笑着回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们难道不腻吗？”
“腻？”莘故不解，疑问脱口而出。
卯卯倒是一下就懂了，他才在这座无聊的城里呆了不到一月，就已经对城里的生活腻味了，这些人，从小在这城里......卯卯也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腻......
翟录将手中的果核一扔，果核掉落，砸在脚下的木头上，果汁四溅......核继续滚着，掉落下机关，嘭嘭几声撞击，每一声都牵动着莘故几人的心。
见莘故那么如此紧张，翟录笑道：“你们紧张什么！这些东西，都是我家的！每一道机关，都姓翟！你们凭什么这副表情！”
“放心......外面的钥匙我们已经插上了，城主暂时停摆了......”见莘故眉头紧锁，同伴安慰道。
听了同伴的话，莘故稍稍放下心，焦急地问翟录：“你到底怎么了？”莘故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翟录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不甘心地问：“难道是那个刚入城的人？”
“谁？”翟录依旧笑着，指着卯卯：“他吗？”
见翟录冥顽不灵，卯卯皱了皱眉：“你知道莘故说的是谁！你被蛊惑了！”
“蛊惑？”翟录白了一眼卯卯：“你知道什么！你扪心自问，你这几天在城中，有多无聊！我本来也以为这座城真的是在保护我们......但知道城外的花花世界之后，我才发现！这做城，就是在禁锢我们！”大概是说累了，翟录着坐了下来。
莘故依旧担忧，他觉得翟录真的只是被蛊惑，并非自己本意，但身边的同伴好像已经放弃了，冷淡道：“莘故......放弃他吧！保住城主要紧，当务之急，是把他那把钥匙夺过来，他何去何从，由城主定夺。”
翟录大笑了起来，敲了敲身下的木板：“这个东西？呵呵......这堆没血没肉的木头，凭什么左右我的生死？左右城里那些有些有肉，与你们真实相处在一起的人的生死？”
沉默了良久的莘故，终于说话了：“城主虽无血肉，也没有心，但只有城主能做到最公平，最公正......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整座城的安宁，全是因为城主的规则......”
“是啊......”翟录嘲讽道：“让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在这座城里，死气沉沉......你说，我们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要不是有人告诉，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我还真当外面是地狱呢！”
“是那个在我之后入城的人吗？”卯卯忙问：“他骗你的......外面的确实是人间地狱，尸体叠着尸体......毫无声息......”
“那你还要出去？”翟录喝道：“你分明就是舍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
“并非如此！”卯卯反驳：“我只是有要事在身，若非如此，我也想在这城中安安静静的生活......”
“别跟他废话了......”一旁的人提醒道：“想办法擒住他，夺走他的钥匙。”说话的人看向卯卯：“您与此事无关......请先出地下城吧......若真有要事在身，天亮后也请出城吧，我们也到了要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是啊......”又有人接话：“不仅是翟录，城中其他的人，也有被蛊惑的，不能再乱下去了。”
莘故也说道：“城主有损，我们还要先将城主修好......若卯卯您事情紧急......就先走吧......”
“修？”翟录听说大家要修好城主，又笑了：“没有我......你们搞得定这破东西？”说着又拍了拍身旁的机关，又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头：“这破玩意的运作，全在这里，你们所知道的也只不过是皮毛，还想修好？做梦！”
大概是意识到了翟录已经无法被劝说，莘故终于松口：“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们只能按规矩来了......”
说着正要上前，翟录突然起身，掏出腰间的竹片，几步跳跃，来到油灯附近，竹片对准油灯灯柱：“冥顽不灵的是你们！迂腐的按那没人性的规矩，这磨灭大家悲喜的破东西，是我家先祖做制，那我就有定它生死的权利......我只是要将本该属于他们的生活还给他们！”说完，便将竹片插入灯柱。
莘故拽着属于自己的竹片，想要阻止翟录：“不要！”但为时已晚。
灯柱开始转动，带动着中心的机关，运作起来，但周围的机关却像是被固定了一样，纹丝不动，中心的齿轮用力转动着，旁边不动的齿轮被挤压出裂痕，裂痕向外延展开......
除翟录外，大家都十分紧张，莘故抓着自己的竹片，跳跃几步，也到了油灯附近，正要操作，却被翟录一把抓住，二人缠斗了几下，莘故恳求道：“翟录......你这样城里的人都会死的！”
翟录不以为然：“他们那样生存在这座城里，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在这乱世你们这样生活，至少是安全的！”卯卯一边习惯着地下的晃动，一边帮忙劝说着：“你们还能每日饱腹，吃穿不愁，虽然捡漏单一，但也算惬意......还能正常婚丧嫁娶......能迎接新生，能安然送走故人......在乱世......已是万幸了！”
“什么乱世！都只是借口！”翟录边说着，边死死拽住莘故的的手，阻止他启动他负责的机关：“若外面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们是怎么活着进城的！”
争执间，机关的卡顿越来越重，一声巨响，齿轮接连断裂......莘故也停下了与翟录的争斗，看着齿轮一个一个碎裂，愣在了原地。
身旁的人劝说卯卯：“城主就要毁了......您不是我们城中的人，没理由与我们陪葬，您先走吧！”
“这怎么行！我......”卯卯是想再帮他们些什么......但陆英听说了陪葬，便不乖了......卯卯的左手瞬间生长出枝条，撑住地面，将卯卯托起......看着卯卯左手的变化，那些人都愣住了......没等卯卯分说，陆英便将卯卯托出井外，安然的放在了地上，地面还在震动......卯卯担心井下的人，厉声喊：“陆英！”陆英收到卯卯的信，又生长出去，伸入井中，长出枝叶，将井下的七人困住，一个一个拉上地面......众人安全到了地面，卯卯依旧紧张：“陆英！还有莘故！”陆英只得又伸入井中，但它还没伸到井底，井口随着地面的震动瞬间崩塌，将井掩盖......石块砸在陆英的枝条上，卯卯感到一阵剧痛......将左手收回时，发现陆英的枝叶已经断开，被埋在井中......
地面仍旧摇晃着，开始出现裂痕，天际微微亮起，城中的人纷纷走出住所，被卯卯就上地面的几人，劝说卯卯：“天快亮了，您还是出城吧！虽然井口塌了，但地下城还在，莘故不会有事的，待城安定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您帮不上忙的......”
“你们刚才不是说我会陪葬吗？”卯卯厉声问道：“怎么现在又安全了？”
见劝说卯卯无果，几人又把目光移向陆英，虽然不知道这只左手是什么，有什么神通......但就刚才看来，这只手应该比卯卯本人好说话：“我们倒是不一定会死，但若是您继续留在城中，也要受城主审判，倒是您是死是活，就不是我们说的算了！”
陆英果然有反应，从断开的枝条处长出枝叶，用力拉扯着卯卯，卯卯被陆英拖拽着：“唉！陆英！他们骗你呢！”但陆英没有听卯卯的，陆英很简单，它能想到的只有卯卯若是死了，它也活不成了......所以它为了卯卯或者，便不管不顾地拖拽着卯卯，往城外拖去.....
几人见卯卯被陆英拖走，放下心来，互相对视了一番，站起身来，四散走开......他们要去完成他们的使命......
卯卯被陆英拖拽到城墙下，绕了几圈，发现没有城门......卯卯便对陆英说：“我就说他们骗你吧，这城根本出......唉！！！”说着，陆英向上生长着，够到了城墙上，将卯卯一甩，甩出城去......甩了老远......
还好陆英动作及时......卯卯落地，陆英收回的同时......他眼睁睁的看着前些天自己一直住着的那座城，连同城墙一起塌陷，尘土飞扬......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尘土缓缓降下.......那座城所在的地方......消失在了卯卯眼前......只剩一片平地......
前几天又偏头痛.....第一座城更完了，容我攒一个月的稿子......春节后一定回来~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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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百家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