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人沿着河道,一路朝着下游而去,沿路水草充裕,小于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也高了不少……
下了山,就是平原,卯卯迫不及待的骑着小于在平原上跑了一圈又一圈,阿宓只是叉手在一旁看着,嫌弃地笑着……
过完瘾,小于缓缓地走到阿宓面前,骄傲地看着阿宓……卯卯纵身下马,也有些炫耀的对阿宓说:“你还说我们不合适,这不挺好的吗!”
“好?”阿宓嫌弃地打量卯卯,走到小于身旁,突然一拍小于的屁股,小于一惊,长啸一声,飞驰起来,卯卯手上缰绳没抓稳,直接滑落,任小于狂奔而去……阿宓则淡定地对一脸惊慌的卯卯说:“你看!”领着卯卯,看向奔跑的小于:“刚才和现在的样子,能比吗?”
抬头看向远处狂奔的小于,潇洒,自由……不像刚才驮着自己,跃得不高……踏得小心,生怕自己出什么意外……但它也做到了,外行人看不出来它在收敛,也就阿宓见识过真正的良驹,看出点端倪。如果说刚才驮着自己的时候,小于是一匹上等的千里马……那现在的小于,就是一阵风……风卷残云……如暴雨的前夕,乌云的压迫感,狂风的呼啸……当它经过时,掠过的风,几乎把人带走……
卯卯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已经跟不上小于的速度……脑子也被小于呼啸而过的风掠得空荡荡的,刚才的小于已经很了不起了……卯卯还以为那就是小于的实力……没想到它为了自己的安全,压制了这么多……自己……真的是耽误它了……
见卯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也不跟着小于的活动,阿宓上前笑道:“怎么样?刚才还沾沾自喜呢……没见过世面吧?”
说话间,小于的速度慢慢减缓……四蹄开始稳稳踏地,一步一步走回二人面前,朝着阿宓喷了口气,表达刚才阿宓拍它屁股的不满。
阿宓后退几步,抱怨道:“调皮!我这不是让他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吗!你能迁就他,也要看看他虚不虚要你迁就!人家可是一心为你!你这样隐藏实力一直骗他,有朝一日他发现了,这辈子他都会陷在愧疚中的!”
阿宓说的对,卯卯现在就已经在愧疚了……愧疚刚才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与小于配合的很好……不曾想只有小于在配合自己……还好现在就发现了……要是等到它正当年,最好的体力,最好的反应力,却没哟让它发挥出来,拜拜浪费掉它的生命……有朝一日自己发现了……会愧疚死的……
小于不理解阿宓的用意,它只感受到了阿宓好像一直在欺负卯卯,生气地踏着蹄子,朝着阿宓吐气……
卯卯见状,忙拉起陆英编成的缰绳,安抚着小于……然后对阿宓说:“谢谢你……”阿宓谁也不惯着的脾气,每每都能帮卯卯悬崖勒马……
看见卯卯领会了自己的好意提醒,阿宓笑着点点头,抬眼用骄傲的眼神回敬小于,阿宓从来就是不惯着任何人,包括她认证的千年难得一见的良驹。
卯卯脑子里一直想着小于刚才风卷残云的英姿,就这么轻轻一拍,就这么一小片草原……都能有如此压迫感……如果遇到良人,环境得当……那小于该会是什么样子……卯卯抬头看看小于:“你说……能找到配得上它的良人吗?”
听了卯卯的问题,阿宓沉默了很久,她比卯卯多看了几万年的人间,有时好不容易出现了千万年难得一遇的神兽,直到死,都遇不到配得上它们的主人……但它们死后又千万年,那个配得上它们的人就出现了……当那些良人在世的时候……又如同失去左右手一般,等不到他们的神兽……她不确定这样一匹好马,在它活着的时候能不能遇到那个人能与它亲密无间的良人……想了好一会,阿宓叹气道:“可惜我没习得父辈的那些测命的本事,不然可以给它算算……”
她的意思,就是她也不知道小于有没有这个运气了……卯卯明白了阿宓的意思,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拍了拍小于的脖子:“希望你有好运气……”如今的卯卯,伸手也只能摸得到小于的脖子了。
二人牵着小于,想在山下找个地方歇歇脚……但走了很久,只见营地,不见村落。营地里都是兵将,对马比卯卯都熟悉,卯卯害怕这些人觊觎小于,又不敢走得太近……经过时都是绕着走……
在水边休息时,阿宓有些不耐烦:“你为什么这么怕他们呢?要想给小于寻一个良人,最有可能出现那个人的地方,不就是军营……何必这样躲躲闪闪的?”阿宓许是累了,语气十分不爽,但她说的有道理。
卯卯则有自己的考量:“你说的是没错,但那些人,不说每一个,至少大半人都是爱马之人,那些人见到小于,肯定都是爱不释手,虎视眈眈,我怕这样贸然带它出现,倒是遇不上良人不说,还被那些人骗了去,更浪费了它……”这世上如老于那样的人,还是少见,多的是那种强占了千里马后,驯服不了,匹配不上,转而整日虐打的人……多的是那种从不问自己配不配,只管对外撒怨气的人……
阿宓明白卯卯的顾虑,但自己也是真的想休息:“那祖宗您想怎么办呢?”说着她看了看天色:“难道今晚我们又要风餐露宿?”
二人都在为自己考虑,你一言我一语,互相絮叨着……突然卯卯发现,水的对岸,有一位少年,站在那,呆呆的望着这边……卯卯示意阿宓看过去。
阿宓收到卯卯的提醒,转头看向对岸:“那人是谁?”
卯卯摇摇头:“不认识……”说完,卯卯突然意识道了什么:“不好……”说着他手上力度一紧,收了收缰绳。
正在喝水的小于,被缰绳一扯,惊了一下,抬头看看卯卯,见卯卯直勾勾地盯着对岸,又转头看向对岸……它也看见了那个少年……小于本不喜陌生人,但不知为何,见到那位少年,它的反应不像第一次见到阿宓那样排斥……它歪了歪头,看着那名少年,眼中的光,变得柔和了些……对岸的少年……好像因为小于的这一歪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相隔太远,卯卯才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他只知道,对岸有一个人,那个人在看着这边,好像在觊觎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具体在看什么,但自己平平凡凡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在觊觎阿宓的美貌,就是在觊觎自己身边的这匹良驹……
想到这里,卯卯更加警惕,眼神示意阿宓,然后拽着小于说:“我们走!继续赶路!”小于被卯卯一拽,回过神来,有些留恋地又看了少年一眼,随后跟着卯卯走了。
还好河道宽阔,少年在对岸,过不来,声音这边也听不见,只能看见小小的人影,伸着手,不舍地说着些什么。
阿宓也跟上了卯卯,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少年,笑着问:“你说那个人,是在看我,还是在看马?”
“在看你。”卯卯敷衍着:“你要过去?”
阿福再次回头,距离远得已经看不见那位少年了:“或许他看的是马呢?”
“怎么可能!”卯卯否定了阿宓,实则是在宽慰自己:“自古英雄都爱美人,怎么可能有男人看的不是你……而是一匹马……”
“这你就不懂了。”阿宓笑着说到:“人,看美人,就如同在看配饰,华服,心生喜爱,会觉得配在自己身边,一定很威风,很是能衬托自己。但看坐骑,多是在看自己……心心相惜,如同玉照……”说着快步上前,凑到卯卯身边:“你说,人是更喜欢自己,还是更喜欢美人?”
卯卯从未留意过这个,听阿宓这么说,也只有模糊的概念,点着头,随口问:“那羿神有坐骑吗?他是更爱你,还是更爱坐骑?”这一随口,卯卯才突然觉得不对,胆战心惊地偷偷看向阿宓。阿宓没有说话,静静地继续走着……卯卯心头一紧,完蛋了……说错话了……想着如何找补:“兴许你们神,与他们人不同……”
“他没有坐骑……”阿宓淡淡地回答,但就这几个字,仿佛用了整整一口气……
那还好……卯卯稍稍放下心来,没有,便不能对比,那便不确定:“许是世间万物都无法与你相比……”卯卯开始胡言乱语。
“但他有一把弓……”阿宓打断了卯卯的胡诌。
“啊?”卯卯没明白阿宓说这话的意思,随意地答着:“配饰而已,不及身边人……”
“那神弓便是他,他亦是那神弓……”阿宓又淡淡地打断了卯卯的话。
卯卯这才回忆起来,以前听心月说过,句芒也提到过,羿神手中有一把无箭神弓,开弓聚气,放出犹如一道鸿光,扎眼间穿越六千余里……当年金乌嬉闹,便是羿神用这把神弓发出的气,射下了金乌,撞断了扶桑……后来在人间发现,世人都觊觎那神弓,在人间的传说中,同昆仑仙草与鸿蒙紫气几乎齐名,但世人貌似更愿意追求长生……也只有骁勇之人才会需要那把神弓,所以神弓很少被提及……
说起那把弓,阿宓表情难得一见的淡然,抬头望着天,若有所思。卯卯虽然不懂这种人与物直接的感情,但阿宓这么说,自己大概也能类比得出,神弓与她,地位相当……见阿宓少有的淡然,卯卯宽慰着:“你毕竟是与他平起平坐的神……”
阿宓无所谓道:“那弓,也是与我们平起平坐的神弓啊……”几万年了,若是在意,也早就在意过了,若是不能接受,现在也不会费尽心力,花那么多时间为他集齐魂魄,让他复活……阿宓是不在意自己与神弓孰轻孰重,她只是有些可惜自己,自己怎么没有一些什么能与羿神相当的事物,放在心中。
二人脚步不知为何越来越慢,卯卯这才反应过来,是小于走得越来越慢了……他回头看着本该与自己齐头并进的小于,它恋恋不舍,脚步缓慢,偶尔回头:“怎么了?落了什么东西吗?”卯卯疑惑地问。
阿宓见小于一副忧郁的样子,看出些端倪,笑道:“许是它看上刚才对岸的那位少年了!”刚才二人走得匆忙,没有留意,现在回想起来……阿宓继续道:“也是啊……那少年年纪轻轻就体格高大,动作间气势如虹……”说着猛一回头,盯着卯卯:“假以时日,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能配得上小于的良人!”
“怎么可能!”一听这话,卯卯立刻反驳:“一看就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那种贵家公子能有什么好人!”越是这样说,卯卯越感觉心虚,不得不承认,刚才就是因为这种心虚,他才牵着小于火速离开的……虽然刚才自己也没太注意那个人……但不得不说,那人的气质……确实如阿宓所说,一眼便知不是凡人……他又怕那人真的把小于领走,又怕小于错过了良人……
卯卯的心虚都写在了脸上,阿宓很难看不出来,嘲笑着:“是吗?哎呀……可是你们小于看着也挺认同我的,一眼便与那人心心相惜了呢……”
“胡说!”卯卯继续心虚地反驳着:“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小于没见过什么人,心生好奇而已!”虽然心虚,但卯卯声音很大,语气很硬……就是因为虚,才会如此虚张声势。
阿宓倒是无所谓,小于如何管她什么事,她只想得到小于的魂魄而已:“唉……是不是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们都走了……这世道乱的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遇见那位飒爽英姿的少年了……”说着,阿宓回头,伸手拍拍小于,小于终于愿意让阿宓触摸了……她笑着对说:“你也别这样,你这样,他会焦虑的。”说着指指卯卯向小于示意:“良人还需缘分,只要有缘,还是会遇到,若是无缘,即使就在身边,也会错过,喏……就像他……”说着又拍了拍卯卯:“救你性命,予你照顾,养育你长大,却穷极一生无法匹配你的天赋,最后不还是要放手?”说着她转向卯卯:“这就是无缘!再如何努力再如何不舍,也是徒劳!”
“不试一试怎知不行……”卯卯也不客气地说:“你如此执着于羿神的魂魄,你又怎知是不是徒劳?还不是非要试过,才肯承认?”
这几千年来,阿宓每日都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反复纠结,反复折磨,被卯卯这样说中,阿宓有些羞愤:“我是我,你是你!我与羿神有实打实的过去!我只是在延续过去!而你只是在臆想虚无缥缈的未来!”
听出来,她真的生气了……本来也气在头上,想提起神弓的事情,见阿宓恼怒了,卯卯反而冷静下来,看着阿宓一脸不悦,说话也软了许多:“在人世间,有些执着才是正常的……”
听卯卯语气缓和,阿宓也不再恼怒:“你对它这样护着,也不知接下来能带它去哪……营地你不愿意靠近,附近又没有村落城池……咱们已经在荒郊野岭留宿了好几个月了……我实在不想继续餐风露宿了……”
“不然我给你搭个棚屋?”卯卯玩笑道。
阿宓嫌弃地说:“不必了……还是想想办法,遮掩一下你这匹马的锋芒,我们好混入人群中,吃点好的,住得舒服点吧!”
卯卯细细打量了一下小于,以前没少见阿宓遮掩自己的美貌,但她一个人的身躯,遮掩起来还是容易,平民百姓们都各自有各自的活计,忙碌时根本无暇顾及周围,只要穿上朴素的麻布,裹上低调的面纱,基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但小于毕竟身躯庞大,又健硕有力,若将其包裹,反而更加显眼,加上四蹄塌地的声音,行家一听就知道是一匹好马……好像这千里马,无论怎样,都无法遮掩光芒……
“该怎么办呢……”卯卯看着小于,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阿宓也认同卯卯的抱怨:“是难办……”说着伸手感受着小于的肌肉线条:“即使人为的把它的毛刮得稀稀拉拉,这体格……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好货……”
听说要刮掉自己的毛发,小于又躲闪起阿宓来。卯卯忙安抚小于:“她玩笑呢,不会刮的!”待小于安静了些,卯卯又为难起来:“那将它扮丑呢……”小于倒是可以吃野草,喝河水,阿宓作为一个神,对吃食更是没有自己要紧,他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腹腔,自己也是真的需要一个有人聚集的地方给自己补给了……
“扮丑?”阿宓想着,从地上抓起一把泥,趁小于不注意,抹到了它的身上。
小于被突袭,一惊,怒瞪阿宓,但发觉卯卯好像对阿宓的举动没有反感,又安静下来,狐疑地看着卯卯。
卯卯看着阿宓抹上泥的那片毛发,被泥水粘连,有些斑秃感,灰绿色的泥还显得格外的脏……若是在抹多一点,这皮肤,看上去就和生了病没什么区别……他笑着对小于说:“这样挺好!这样一来,你在走得慢一些,脚步声再轻一些,我们应该就能进城了!”
小于虽然不喜欢泥抹在身上的感觉,但是见卯卯认同,自己也就同意了……阿宓与卯卯挖出地上的泥,胡乱地抹在了小于身上……待小于从光洁的骏马,变成癞痢的“病马”,二人满意地点点头。
阿宓看着有些面目全非的小于,笑道:“壮还是壮了点,但毛发都这样了,一般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些……太好了……我们可以找座成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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