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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姑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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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丛林中，呦呦正依着大树休息，衣领中的小翠也正睡得香。一身穿黑色罗裙的人，缓缓向他们走来，惨白的双脚在罗裙间若隐若现。

呦呦听到动静，惊醒过来，见是熟人，松了口气：“玄玄……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玄玄来到他面前，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猫走路会出声的？”

呦呦正要说话，衣领中的小翠好像也醒了，微微抬头……呦呦伸出手指抚摸这她的羽毛，安抚她继续休息……抬头问玄玄：“你说的时机，到了？”

玄玄点点头：“差不多吧……”说着朝着呦呦挑了挑眉：“带我去吧？”

呦呦点点头，缓缓起身，稳住身体，不惊醒小翠：“走……”

玄玄一副清秀长相，发色乌黑，肤色惨白，若脸上不是略施粉黛，闭上眼睛简直与死人无异。但这“死人”却能跑能跳，那身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肉，似一张白纸般，反倒留下更多施展的空间，略微勾勒，便可装扮成不同的模样。

跟在呦呦身后，乌黑的长发随着步伐摇曳，走过了好几个山头，他们终于在一处湍急的河道停下了脚步。脚下是滚滚水流卷着黄沙，浑浊不堪，深不见底，天空中还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涛声汹涌，若用平常升调根本听不清身边人说话。

玄玄看着滚滚波涛，扯着嗓子朝呦呦喊：“这怎么玩啊？任谁下去都得死吧！”说着假意摆手要走。

呦呦拉住了他的右臂，大声说：“你想过河拆桥？”说着，还越来越使劲。

玄玄皱起眉头，指了指自己的右臂，被呦呦抓住的地方，示意他放开。

呦呦嘴角一撇，送开了手，带着玄玄到了一处远离河道，稍微安静的地方：“刚才那里，我想办法，你只要等她出来，断了她身上的铁索，把她放出来就行……”

玄玄揉了揉刚才被呦呦抓过的地方：“你真不顾沿河居民的死活啊？这条河可长着呢？”

被玄玄这么一点，呦呦沉默了……思考了许久，才说：“你管我怎么办！反正我已经帮你弄到了你想要的，这事也拖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答应过还我这个人情，你得做到。”

玄玄挑了挑眉，回头看看山下湍急的河流：“随你咯~你办好了叫我~”边说着，他边沿着河道看去，两岸大大小小，或近或远，许许多多村落和小城，从这么远看，都能清晰的看见，那这些村落和城邦，得多大……里面得住多少人……可是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呢，自己只不过是只精兽，也是天下苍生，也需要被保护呢！……想着，玄玄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指了指山下：“我去下面玩玩，你下手知些轻重，别把我也给淹了！”说完捋了捋被雨打湿的黑发，离开了呦呦。

“得了一副人的身体，就喜欢往人堆里跑……”呦呦站在雨中自言自语，理了理衣领，将小翠遮挡起来。

此时的小翠早已醒来，看着山下的村落：“你有办法不伤害他们？”

呦呦摇摇头：“不确定……”

小翠缓缓转头，担忧地看向山下的村落，心有不忍……

见小翠不语，表情凝重，呦呦柔声说：“我会想办法，尽量不伤及他人。”

小翠收回了怜悯的眼神，轻笑：“反正我是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这么多年了，若是瞻前顾后导致事情不成，不是太可惜了？”

呦呦知道，小翠这么说，只是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了第一位，相比其他任何，自己的事情，在小翠心中，最为重要。小翠生性善良，若能选择，她一定会尽力保护山下的人……不过是只精兽，却想学神护人……呦呦本就看不上那些人，伸出手指，轻抚小翠的羽毛：“别担心他们了，他们聪明着呢，就算再发大水，他们也有办法自己保命！”呦呦指尖抚过的羽毛，如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般闪动。

来到下游的玄玄，赤着脚，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身上一袭精致的黑绸，脚下却满是尘土，双脚过分惨白，在黑色裙摆间若隐若现，本不该被注意的双脚，在过往行人眼中格外显眼。

人们看着这双惨白的脚，再看看这一身好衣裳，相互议论着。玄玄也发现了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不明所以，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再看看周围的人，表情疑惑，并不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何不同，好奇周遭在看些什么，又自我怀疑着，自己这一副人的身躯，是又哪里不对劲？

思索着，眼前一个小贩挡住去路，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要买双履吗？”

玄玄低头，看看小贩手里的一双草编的，像船一样的东西，又细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小贩，终于发现了，旁人脚上，被各式各样的小船包裹着……而自己的赤着双脚踩在地上，满是尘土……玄玄看着小贩手中的草鞋欲言又止。

小贩见玄玄对自己的货品感兴趣，继续道：“看姑娘这一身华服，想必也是大户人家，打着赤脚，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您这样打着赤脚，很容易受伤的，不如先买双草履将就一下？”玄玄伸手接过草鞋，反复看了看，又看看自己的双脚……小贩殷勤地说：“您放心，我做这行十来年了，一眼就能给您挑中适合的尺码。”

玄玄捧着草鞋，终于开口，小声问：“您需要我帮您做什么吗？”不常在人界生活，玄玄的世界观中，想要得到别人的东西，就要付出些什么，比如呦呦帮她得到了她需要的材料，她得帮呦呦把事情办好。

小贩愣了一下，纳闷地打量了一下玄玄，幸好玄玄长得娇小可人，圆圆的眼睛，乌黑的双瞳，看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小孩……惨白的脸显得她更可怜了，小贩恻隐，心想这小姑娘许是遇上强盗了：“我也不要你钱了，你随便拿点什么同我换便是，都是做买卖，我总不能亏本吧？”

玄玄明白小贩的话，点点头，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最后从头发中摸索出了一片羽毛……玄玄莫名地看着那片水波光泽的羽毛，纳闷……小翠什么时候掉了根毛在自己身上……

小贩看见玄玄手中的羽毛，眼前一亮：“就用这个吧！？”说着，竟然自己还有些心虚。

玄玄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羽毛，又看看小贩，看着小翠这羽毛，挺值钱？想着，玄玄笑了笑，将羽毛递给小贩。小贩接过羽毛，连连点头，转身离开，一步不停留，生怕玄玄反悔。

不明白小翠的羽毛为何那么值钱，但眼下，对于玄玄来说，最值钱的就是自己手中的草鞋，这样，自己就能更像个人了。

穿上草鞋，玄玄起身走了几步，确实啊，脚上垫了这么个东西，是比光着脚走舒服了许多，地上的碎石也割不到脚了，难怪大家都穿着这个，之前自己都还没注意过……也不常在人群里，难怪刚才大家都异样地看着自己……

踩着新鞋子，玄玄脚步轻盈，回到人群中，继续走着，看着……今后还是要多在人群中走走，这里，好像挺有意思的……

往北走，地上的土越来越松散，繁华的街道也渐渐冷清，精致的高楼也越来越少，渐渐变成了茅屋……正午烈日当头，村落中冷冷清清，多走几步才看见，人都在田间，顶着烈日劳作。

刚经过繁华的城，又看到眼前的场景，如此割裂感，让玄玄不解。此时一个孩童的声音从她下方传来：“姐姐，您身体不舒服吗？”

玄玄低头，确实是一个小孩，约摸十岁左右，孩子与玄玄的肩齐高，旁人看来，二人差不了几岁。玄玄礼貌地摇头回应小孩：“没有啊……”

小孩上前递了碗水：“还说没有，您的脸都没有血色了……”

玄玄摸了摸自己的脸，再回想了一下见过的人，自己好像确实过分惨白，就连呦呦和小翠化作人形时，也不是自己这个样子……看了看自己没有血色的皮肤，玄玄有些无奈，虽然现在知道这个缺陷，自己却也无能为力，皮肉这种事情，自己可做不了主……为了显得不那么奇怪，眼下也只好装病了……想着，玄玄开始有些摇晃，绵软无力地接过小孩手中的水，喝了两口，瘫坐在地上：“谢谢你孩子，还好有你这碗水。”

小孩笑笑：“不客气，许是天气太热，热暍了，您休息休息。”

玄玄的位置，正是一处树荫，小孩也在树荫下坐着，身边是个竹筐，用布盖着，刚才的水，就是从这竹筐里拿出来的。玄玄好奇：“你在这做什么？”

小孩指了指田中：“我爹妈在耕作，我给他们送水和吃食。”

眼前的田地方方正正，每一方绿油油的田中都有两三个人在劳作，相比之下，刚才那些人还真是悠哉：“南边的人，怎么不用种地？”玄玄接着问。

小孩顺着玄玄手指的方向，看向南边：“他们找我们买就是了。”说着，转头见玄玄表情疑惑，继续解释：“那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怎会自己做这些粗活。”说着，小孩的父母擦着身上的汗水，从田地里走来。

玄玄朝着二人微笑点头，小孩端着水，笑着朝他的爹妈走去，二人大口喝完水，朝着玄玄点头回礼。

见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玄玄欣慰一笑，继续与小孩闲聊着：“那他们都不干活，怎么生活呢？”

玄玄着没头没尾的问题，让小孩的父母有些莫名，疑惑地看着孩子，孩子同父母解释了一番，男人笑道：“姑娘不是汉人吧？我们这都这样，靠南边的那些田地，都是南城住的那些达官贵人的，他们会雇人打理。”说着，指了指他们走来的方向：“那些是我们自己买的，每年有一部分粮会被征用屯粮。剩下的我们自己吃，或拿去卖给南城的有钱人。”

汉人？买地？屯粮？信息量有些大，玄玄愣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一家子，边向她解说着，边准备着自己的午饭。

见玄玄愣住，男人招呼道：“姑娘？饿了吧？要不要一起吃点？”

玄玄回了回神，一块香喷喷的饼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玄玄笑笑，摇摇头：“我不饿，你们多吃点，一会还要干活呢……”

话还没说完，饼就已经塞到了玄玄怀里：“吃吧，看你这身子骨弱的，脸色白的，就应该多吃点！”

山上的雨越下越大，河水渐渐高涨，山下的城镇也开始下起雨来。惨白的手伸向空中，感受着越来越密的雨滴，玄玄看着黑压压的天，嘴角一撇：还真是心急啊……收回被雨打湿的手，站在屋檐下的玄玄，转身走进了身后的铺子。

铺子的老板抬头见玄玄穿着讲究，肤色白皙，猜她是富贵的人，笑脸相迎：“客官需要什么首饰？”

玄玄本意是进来避雨，见老板如此热情，有些尴尬，笑了笑，环顾店内，是一家首饰店，装修别致，首饰陈列反倒像是店中的点缀，就是正中央那只碧蓝的发簪，格外瞩目。玄玄一眼就被那支发簪吸引，径直朝着发簪走去，簪子是纯金打造，兰花样式，簪子本身并不稀奇，但兰花上泛的碧蓝湖光，与小翠的翠羽格外相似。

老板看出玄玄相中了那支簪子，再次大量了一下玄玄，看着确实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但这双鞋……老板的目光停留在了玄玄的那双草鞋上，犹豫了一会，试探道：“姑娘好眼光啊……这簪子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啊……”

玄玄自然是听不出来老板这话外音，没有察觉到老板是在试探她，怕她买不起，还笑着回应：“镇店之宝啊？难怪如此精致，如此特别。”

见玄玄没听懂，老板态度开始冷淡：“我家这宝贝，可比金子珍贵，材料稀有，做工繁琐，不是谁都配得上的。”虽然觉得玄玄不是买主，但说话扔有些迂回。

玄玄果然还是没听懂，歪头问：“材料稀有？”心想着，什么稀有的材料，能比自己这些年寻的那好些稀有？想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臂：“什么材料这么稀有？”

说道这稀有的材料，老板有些骄傲：“此兰花乃用翠羽点缀，丝丝羽绒组成，戴在头上，随着人的动作，每一步都是不一样的光彩。”

翠羽……果然是小翠的毛啊……难怪之前那小贩，愿意用这草鞋同自己换那根羽毛……现在想想，自己还亏了呢……

见玄玄不言语，老板耐着性子，礼貌道：“姑娘不如看看其他首饰？我们还有其他更配姑娘的。”

玄玄摇摇头：“不了，谢过……”她倒不是听懂老板的逐客令，只是听见身后的雨声渐轻，准备离开了。

走出店铺，玄玄冒着小雨，回到山上，与呦呦会合。

呦呦一眼就注意到了玄玄的草鞋：“又学会了一招做人的本事？”

玄玄笑了笑，撩起右边的袖子，右臂上好似盘着一条黑色的蛇，细看这黑色的纹身，好像是嵌在手臂之中的，像是手臂上有一条河……殷红的河水在河道中缓缓流淌……玄玄挥了挥手，河水流向指尖，手掌中缓缓滴出一滴清澈的水滴，水滴慢慢凝出一支长剑，剑身通体透明，如清水凝成的冰锥……

呦呦看着玄玄手中的剑，叹了口气：“还是有形啊……”

玄玄挥了挥手中透明的剑：“嫌弃？那我走？”

呦呦忙挽留：“别别别……开个玩笑……”说着，二人同时看向脚下湍急的河流。

“在哪？”玄玄问。

呦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玄玄嫌弃道：“你不知道？那我往哪劈啊？”说着探头看看不断上涨的河水：“不是说那块石头是沉在水底的吗？这水一直涨，不就更难找了？”

正抱怨着，只见水中央渐渐出现一个漩涡……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神……一尊石像渐渐浮现出来……

见到石像，呦呦心头一紧，紧张地朝前两步，还好玄玄一把拉住，他才免于摔下山崖，掉入河中。

虽然石像里二人很远，但玄玄依然能看出，石像所雕刻，是为美丽的女子，即使是石雕，也能看出女子的双眼温婉柔情，如母亲般，慈悯看着世间万物。玄玄愣愣站在原地，浇打在身上的雨水也不觉得冰冷了……身下湍急汹涌的河水，也感觉绵柔了许多……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差点沉醉在这种莫名而来的温柔中……

还好一旁的呦呦，见到了石像，激动道：“就是她了……”

玄玄回过神来，看看呦呦，确定了目标，手中的冰剑一挥，一道寒光，劈开河水，水中的石像瞬间裂开一条缝……随着剑气收回，被劈断的河水又迅速汇集。玄玄打量了下手中冰剑：“果然还是形似，神不似……”说着又看向河中，那被她劈开的石像，裂缝处透出耀眼的白光……石像周身的河水拍打，发出阵阵巨响，隐约还听见金属撞击的声音。玄玄凑近呦呦：“好像成了……要不要我再劈一剑？”

呦呦没有回答，聚精会神地看着裂缝处的白光……沿着发光的裂痕，石像表面开始脱落，露出一张女人柔美的脸，肌肤若冰雪，女人缓缓睁开眼睛……

虽然早已知道，但真见到这石像活过来，玄玄还是有些惊讶，回头看了看呦呦的眼睛：“真的好像啊！”

呦呦依旧没有理会她，紧张地看着漩涡中的女人。女人缓缓抬起头，手上的石块也已脱落，她举起手中形似鹿角的权杖，权杖缠绕着手臂粗细的铁链，她重重地敲响水面，瞬间，周身的河水恢复了平静。随着水面平静下来，女人看呦呦的目光越发的严厉。

呦呦躲闪着女人的目光，弱弱地朝那个女人喊了声：“姐姐……”

玄玄没用感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只看见女人看着呦呦的眼神，有些凶……对女人打趣道：“这是怎么了？他帮了你，你还不乐意了？”还没嚣张起来，玄玄就被呦呦扯回几步，不服气地看了一眼呦呦。

水中的女人开口：“你来作甚？”声如洪钟，回荡在风中。

雨越下越大，女人看着无动于衷的样子，呦呦在岸上却是着急：“带你离开这里啊！”说着看了看玄玄。

玄玄会意，挥起手中的冰剑，朝权杖上的铁链劈去，突然，不知道哪来的风，将其吹到，滚出几步远。风停后，她才踉跄地爬起来，她这一剑十分自信，她花了几千年铸造的这把剑，明明是能劈开万物的……一点也没想到，会被一阵风吹飞……难以置信地张望了一番，周围并无异常……她缓缓走回岸边，看看河中的女人，她依旧端庄，对周围的人事物，依旧无动于衷。

被将了一军，玄玄这才对水中的女人细细观察了一番。据呦呦所说，此女和他一样，至少在尧帝时代就已经存在于这世间，就算手中的权杖，是呦呦的鹿角所化，那缠绕权杖的铁链，在那个时候，可是稀罕得不能再稀罕的东西……更不要说她那一袭雪白的衣料……

呦呦焦急，女人却无动于衷：“我用你鹿角化作镇水神器，已匀你寿命作为交换，你这是要反悔？”

呦呦委屈，急切道：“姐，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见好友被冤枉，玄玄上前反驳：“仙子！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呦呦为了让您重获自由，千年来东奔西走，四处搜寻能断这铁链的法子！一心一意全都是为了您，你怎么能说他全是私心呢！”

“仙子？”听到这个称呼，女人的表情终于有些动容，微微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这大概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能看看头顶的天空：“好久没人这么称呼我了……看来他挺信任你，同你说了不少过往……”

看看手里的冰剑，眼下也没有它的用武之地，自己倒是得到了一把神兵，只可惜了呦呦这么多年的苦心……玄玄挥挥右手，冰剑瞬间化开，水汽萦绕她的右臂，慢慢凝结，流入右臂上形似蛟龙的沟壑中。

她叉着腰，对河中的女人说：“那倒没有什么信任不信任，只不过他帮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我帮他完成他想做的事，这样互帮互助了千年，实在乏味时，聊了一些。”说着，她余光看看呦呦，见他仍眉头紧锁看着那女人，看来是没心思搭理自己，目光转向女人，又继续说：“姑射仙子，为苍生下山，助人皇尧，治水患，定山河……以自身神力定住这河底，镇住这动荡的河脉，已有数千年之久。而我，一直以来都想有一把趁手的神兵，呦呦助我搜寻铸器之材，我答应他，待神兵铸成，时机成熟，助他还你自由。”

姑射仙子淡淡道：“既知我在此，是为了治住水患，为何还来叨扰我，不知这么做，会生灵涂炭吗？”

玄玄不知何谓生灵涂炭，千年来战乱无数她也不是没见过，人死了生，生了死，王朝灭了复，复了灭，也没什么：“可是您孤身一人在这河底，不寂寞吗？都几千年了，您为苍生做的还不够吗？”说着，推了推呦呦：“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被玄玄一推，回过神来的呦呦，叹了口气，对姑射仙子说：“我知你与姐夫一心为苍生，但已经千年了，河水冰冷，河底孤寂，我不忍……”

三人说话间，雨越下越大，水势渐渐汹涌，滚滚流向下游。姑射仙子再次敲响权杖，铁链伴随着权杖落地的声音，河道中水流又缓了一些。见水势平复，姑射仙子继续对呦呦说：“若我现在离开，那勋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他这一生都在寻求治水之法，平息水患的凶险，让后世安宁，如今这副景象，也正是我们心所向往的……若我一人镇于河底，能换来后世安定，有何不可？”

姑射仙子的大爱，玄玄丝毫不理解，她开始觉得仙子有些傻了：“仙子……您是在河底被冻傻了？”

听玄玄如此发问，姑射仙子抬眼看了看她，一副十几岁的少女模样，垂下眼帘，姑射仙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她轻笑道：“你年纪尚轻，或许觉得我如此是傻……若你能多活些年岁，或许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我如今的所作所为。”

玄玄不服，怎么说自己也有几千岁了，在人间，可是比彭祖还年长的存在，却被说成年纪尚轻……她转头问一旁，与姑射仙子年龄相仿的呦呦：“你明白吗？”见呦呦沉思，她又自言自语：“想来你也不会明白，不然这些年你也不会依着我，待我练出神兵来救你这不识好歹的姐姐……”

“莫要胡说！”玄玄不敬的话刚出，呦呦便阻止了她，后偷偷看了一眼姑射仙子。

仙子倒是不在意，只是神情变得有些紧张，再看看周围的水流，好像在他们不经意间，又汹涌了起来。

姑射仙子张开双臂，挥动权杖，水流随着权杖在姑射仙子周身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见状呦呦更加紧张，紧两步上前，差点掉下山崖，崖边的碎石滑落，毫无声息，耳边只能听见翻涌的水声。

这漩涡看似能吞噬山林……惊呆了玄玄，她双腿一软，坐到地上：“仙子……刚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我……能不能……绕我一命……”

呦呦见状，对玄玄说：“姐姐她最是怜悯苍生，你也是苍生，她不会要你性命的。”

玄玄看看河中巨大的漩涡，缓缓转头看向呦呦：“你确定？那她这是？”

“当年姐夫还在的时候我见过……”呦呦紧皱眉头，朝着漩涡中心的一抹白光喊：“姐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姐弟情义难道还比不过什么苍生吗？你心系那些素不相识的人，那我呢！”

姑射仙子正与水流抗争，无暇抬头多看呦呦一眼，只回道：“我们虽为姐弟，心性却不同，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追求，我的选择，至今从未改变，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呦呦不甘，眉头依旧紧锁，一旁的玄玄目光来回看着二人，对呦呦说：“感情你们姐弟俩没商量好啊……那你还这么执着的让我帮你劈开石像，断了那玄铁，还说什么放你姐姐出来……原来你姐姐是自愿的啊？”

呦呦终于低下了头：“我以为，给她几千年的时间，她在这河底，独自一人，乏了，累了，寂寞了……会放弃她之前的想法，同我一起回姑射山……”

“回姑射山就不寂寞了？”玄玄反问：“你们神人又不会死，在哪寂寞不是寂寞？”

呦呦缓缓回头，有些不服：“可在姑射山，有我，有其他的同伴，还有小翠……”

“对！还有小翠！”玄玄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小翠可是会死的！还让她跟你们一起回姑射山，然后你们看着她一天天老去……”说着，玄玄感觉呦呦在恶狠狠的瞪着她，看了一眼呦呦凶狠的表情，她没在继续说下去，小声嘟囔：“唉……这些年还是要谢谢你，帮我东奔西走的找材料，铸神兵，现在你完成了你的承诺，我反倒没法兑现我的承诺了。”

水下又传来姑射仙子的声音：“你若念及我们的情义……能否帮我一个忙？”话是对呦呦说的。

岸上的二人朝山崖下看，漩涡已经淹没刚才玄玄劈开的河道，已经看不见姑射仙子的身影。呦呦叹了口气，回：“是让我去下游，救那些人吗？”

“正是。”仙子的声音再次从河中传出：“现在雨势已经失控，这天灾也算因你我而起，你若有救我的心，用这份心替我平了这场水患可好？”

“你别这么说……”呦呦好像开始妥协：“你何须我救，都是我自作聪明，才叨扰了你，害得你又要用神力抗衡这河水之力……我这就下山……”说完朝着漩涡中心深鞠一躬，转头走向下山的路。

玄玄看了一眼漩涡，不解……却不似刚才那种轻视，现在的她，不知为何，心中对这汹涌河水下的女人，产生了一丝敬意……她也朝着漩涡中心深鞠一躬，回头，跟上了呦呦。

呦呦见玄玄跟了上来，问：“我们两清了，你来干嘛？”

玄玄摆摆手：“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两清了？我可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这样，你姐姐让你下山帮她平水患，那我跟你下山，帮你一起平水患，平了这水患，我们就两清了，如何？”

当年呦呦亲眼所见，几代人力，没日没夜，才勉强让这条汹涌的河平静下来，他们人，才得以在这两岸栖息，自己虽然一口答应了姐姐，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多一个玄玄也好，多个帮手，好办事：“也好……谁也不占谁便宜。”

玄玄笑着跟上：“唉……你俩既是姐弟，为何心性天壤之别，你姐姐那么无私，你却那么自我？”

“我与她，只是同母异父。”下山的路很长，呦呦和玄玄边走边聊着：“姐姐是真正的姑射山神人，生在姑射山，长在姑射山，其父母，都是姑射神人……而我父，则是母亲流落至敖岸山时，相识的一只夫诸。”

难怪刚才自己劈开石像时，石像内那白光如此耀眼，感情那是姑射神人的仙气……就说嘛……二人虽然长得极其相似，但呦呦就没有仙子那种神性……想着，玄玄继续问：“流落？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当年九州大地水患频发，为减少对人界的伤害，他们冻结了姑射山所有水源……本以为水患最多几十年，没想到，年复一年，山上无水无食，他们仙人也快扛不住了……只得陆续下山觅食……我母亲便是那时，带着姐姐下山……”

“把冰融来了不就好了……”玄玄不削道。

呦呦认同，也嫌弃道：“你刚才也看见了，这么多年，她一点没动摇，他们那个山头的人，都这样，怎么可能融冰……”

也是啊……要不是玄玄亲眼看见，她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种人，不顾自己，只为苍生，如此坚定，视死如归……

“他们宁愿放弃姑射山，也不愿意给下游再曾烦恼……”呦呦继续说：“所以我母亲就带着姐姐，四处游走，来到了敖岸山，遇到了父亲，然后就有了我……我身上有一半姑射神人的血，所以直到现在你还能看到活的我，奈何我父亲只是一只普通的夫诸，早就……”呦呦说到伤心处，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讲述：“后来母亲就留在了敖岸山陪着父亲，我就同姐姐一起下山游历……我们都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大水依旧肆虐，姐姐见不得人间疾苦……就像做些什么……可她能做的，也都只是些暂缓水流的事情，想要将水患完全克制，凭我二人，实难办到……”

“按照故事的发展……你们就该遇到尧帝了吧？”玄玄借着呦呦说话的空隙问了一嘴。

呦呦点头：“他二人初见，便彻夜长谈，我都睡了一觉了，醒来看见他二人还在聊……聊得真开心，下山之后我就从未见过姐姐如此开心……”

“可是他们……”这样的组合玄玄这些年也见多了，呦呦自己的父母便是如此，父亲只有短短数千年，甚至数百年……而母亲却长长久久活下去，承受着独自在世的孤独……

呦呦看出玄玄所想，回：“我也问过姐姐，她就不怕自己想母亲一样，独活在这世上？姐姐说，如果能完成他二人共同的心愿，她一人留在这世上守护这片土地，她也心满意足。”姑射仙子的决定，呦呦其实一点也不理解，他只是叙述着，一脸无奈：“我还问了姐夫，他的回答也是……”说着，他无奈的笑出声来，在呦呦眼里，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对夫妇：“他说……若是能完成他二人共同的心愿，他活不了多久又何妨，姐姐可以代替她，看这片土地上的祥和安乐……他死得其所……”

“好般配……”玄玄不禁感叹……她同呦呦一样，也不理解这种情操，但她由衷的佩服……玄玄与他们相比真的算年轻，每个同呦呦这么大年纪的人都会感叹一下当年的水患，玄玄也想象不到那时怎样一场灾难，只知道经历过的人，都心有余悸。

二人到了下游，玄玄之前呆过的村落，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她没想到上游那巨大的漩涡，会让下游变成这个样子……他们站在崖上，看着河中飘着的房屋……目瞪口呆。

玄玄颤颤地问：“你刚才说的……水患……是这个样子的吗？”

看着眼前的场景，呦呦也有些后怕，他只是一心想让姐姐自由，也想过下游会遭水患，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但对玄玄的问话，他还是摇摇头：“有过之……无不及……”

听了呦呦的回答，玄玄脑子突然空了，只有耳边河水拍打的巨响……就眼前这样，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当年……能活下的，都是天选的生灵……

站在崖边愣神，突然，一声喊叫将玄玄唤回神来：“窦大人！”

顺着喊声，崖边的二人回头望去，下游好些人，忙忙碌碌……玄玄有些好奇，这河水随时都会吞下整个山头，这些人还在水边做什么……

呦呦看到那些人，倒是心领神会：“他们果然还是来了……”

“谁？”玄玄回头问。

“人。”呦呦答。

玄玄有些轻蔑地看着那群人，河中卷起的浪有万丈高，稍不留神就会将他们全部卷入水中，无影无踪：“蚍蜉撼树……”玄玄轻笑道。

呦呦也看着那群人，似曾相识……多年前，姐姐就是同一群相似的人，也是在这条河……一样在竭力与天对抗：“一只蚍蜉虽微不足道，但蚍蜉从不单独行动，一群蚍蜉……莫要说是撼树……将树推到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