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伊挚即刻书信去有莘部族,与有莘后商讨联姻之事。联姻在各部族只见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商丘与有莘这样相对强大的部族,这是一个巩固势力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不久有莘后的书信便传回商丘,有莘部族同意联合,并让有莘公主与商部族联姻,伊挚没想到,有莘后竟如此重视这次联姻,让自己的女儿嫁来商丘。
“看来有莘后主对商候代夏之事十分重视啊......”伊挚看过来信,对子履说。
子履反问:“代夏?你未与有莘后提覆夏之事?”
“不敢......”伊挚摇摇头:“虽天下遭劫,有莘后主心痛不已,但在他心中,禹帝正统血脉仍是姒氏,至今还未绕过这个弯来,我要是与他说覆夏,大概覆的人便是我了。”
“总不能一直不让他知道吧?”子履担忧地问。
伊挚摆手:“无妨,待姒履癸攻伐有莘时,商候你即刻派兵支援,这是最能让有莘后住看清姒氏的法子了。”
子履不解:“那可是你的家乡,万一......”
伊挚回头,对子履拱手鞠躬:“能让有莘后主明白姒氏无望,能还天下太平,也只能冒这个险了!我相信商候必定能保全我有莘部族!”
子履扶起伊挚:“保险起见,我亲自带兵驻扎于亳城地,一有风吹草动,也能及时前往,大人的信任,我不能辜负。”
就此,商丘城内,前方练兵、部署,后方农忙、补给,如火如荼。才赶来的阿宓与卯卯,见这番景象,不由新生敬佩。忙着阅兵的伊挚,见到二人,交代了一下手下后,忙上前相迎:
“洛神,卯卯大人,好久不见。”
卯卯四处张望了一下:“商候呢?”
伊挚朝他拱了拱手:“商候已带兵驻扎亳城地,以便夏后若攻打有莘部族时及时支援。”
“你们就这么肯定姒履癸回去攻打有莘啊?那可是有莘氏啊......”阿宓明知故问。
伊挚又朝着阿宓拱了拱手:“我们已与妺喜分析了局势和夏后的习性,他一定会讨伐有莘部族。”
阿宓朝着伊挚摆摆手:“别老动不动就行礼,整天拱手弯腰你不累吗?”
伊挚正要习惯性的拱手,却被卯卯拦住,扶了起来,谢过卯卯后,伊挚站直身子说:“也不知夏后何时动身,这样干等着,实在是耗费粮草。”在这收成本部富裕的年景,粮草可是粒粒珍贵的。
卯卯拍了拍伊挚的肩膀:“放宽心吧,姒履癸为了他那个酒池,夏都内根本无粮,他们现在都以土充饥,你这不还能吃口热饭呢嘛。”
阿宓点点头:“没错,况且......他也耐不住了,应该快杀到有莘部族了。”
伊挚忙问:“洛神怎知?”
阿宓不削地回答:“断了他们洛水,城内无水无良,你这个有莘氏人又盗了他的机密,带走他的元妃,他还不马上来找你算账?”
“断......洛水?”伊挚不可置信。
阿宓无所谓地说:“这有什么的,我断了我的辖区,有什么问题?”
伊挚忙摇摇头,正要再次拱手,又想起阿宓刚才的话,马上直起身来:“没有问,没问题,谢过洛神!”
阿宓骄傲地笑着:“你也快准备准备,去支援你的后主吧,姒履癸随落魄,但夏都兵力仍是人界最强的,你们有莘氏和商丘若与他单挑,胜算微乎其微,还需两方联手才行。”
伊挚谢过阿宓,便去准备出征事宜。
卯卯看着伊挚,问阿宓:“你断洛水,算不算神扰乱人界规律?”
阿宓笑笑:“我不只是说了吗?如有必要,我会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卯卯转头看着阿宓隔着面纱的脸,又陌生了几分。
二
准备了几日,卯卯就和伊挚出发前往亳城。
目送走自己的灵兽卯卯,阿宓问身边的妺喜:“你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吧?”
在商丘休养了几日,如今的妺喜有点人样了,面色红润了许多,也干净了许多,虽穿着粗布麻衣,却比在夏都时精神自在。妺喜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很释然地说:“洛神大人放心,待大仇得报,我的命,便是你的。”
看着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妺喜,阿宓竟也有些怜惜,但,羿神的魂魄重于一切:“如此甚好,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阿宓终究还是怜悯了。
妺喜抬起头,伸手接住了天上飘落的火花,火花把她的手烫得通红,她却没有收手。
阿宓伸手缓缓打下了她手中的灰烬,平淡地问:“不疼吗?”
妺喜笑着摇摇头:“皮肉上的,算不得疼......”
阿宓不敢再看妺喜,害怕自己的同情变本加厉,她也抬起头,顺着妺喜的目光看向天空,看向那种盘旋于天空的黑鸦:“你不必自责的,有施灭族,与你无关......”
“你不用安慰我。”妺喜温柔地说:“其实姒履癸说的对,我族人的死,都是因为我,我过分无知,过分善良,才引得全族被他说杀......”
“善良并不是错......”今日不知怎么的,阿宓对妺喜格外怜爱,一直在劝导她。
妺喜笑道:“但与无知匹配,就是大错......他还说过,我这样无知的善良,一定会吃亏的,我没有信......或许太阳......也会想他说的一样掉下来吧......”说着,妺喜问阿宓:“洛神大人方才问我有何心愿未了,我自己孑然一身,唯一的心愿便是复仇,若要说什么其他的未了心愿......”说着看向天空:“我希望这太阳高悬,永不坠落,这样......天下子民才能继续活下去......”
听妺喜这话,阿宓忙回头看着她:“谁?姒履癸说太阳会掉下来?”
“是啊......”妺喜也看向阿宓:“我与他从小便认识。”说着,笑着,笑的很释然。
阿宓明白了些什么,又抬头看向黑鸦,有些怜悯,又有些好像:“你看,天上有只黑鸦。”
“我早就注意到了......”妺喜也看向黑鸦:“它好像从有施就一直在天上飞着......是有什么神谕吗?”边问着,边看向阿宓。
阿宓摇摇头,摆手转身,往城内走去:“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只无家可归的野鸟吧。”
妺喜看着阿宓的背影:野鸟?
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黑鸦落在了阿宓身边:“谁无家可归?谁是野鸟?”小癸玩笑地问:“汤谷我可是想回便回的。”
“这么大岁数了,跟我一个后辈斤斤计较的......”阿宓笑道。
“你现在承认自己是后辈了?”小癸追问。
阿宓没有理会小癸玩笑的追问,指着天上的太阳:“你真不管啊?”
小癸笑笑,展开他的翅膀:“我伤得可重了,而且扶桑姐姐也不知去向,我每天都为她殚精竭虑,无暇估计这些。”
“如果是妺喜的心愿呢?”阿宓挑衅地问。
小癸看向她,表情严肃:“她的心愿不是复仇吗?”
“你还真了解她......可惜她不了解你啊......”阿宓嘲讽着:“她把姒履癸当成了你,就因为这个名字,所以她才打开成名,迎姒履癸进城,也都怪你,从不以真面部见她,她也只能单凭名字猜姒履癸是你。”
小癸将信将疑:“你该不会又在编故事框我从回天际,东升西落吧?到时候你有的是时间继续找羿神的魂魄......”
“对,我是希望你回去,这样人就不会死,魂魄就有载体。”说着阿宓郑重的看向小癸:“但我说的也都是真的,妺喜也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她的世界虽只有仇恨,但她对人界仍充满希望,或许她那种希望,与你见到她时的希望,是相似的,我是一百个一千个希望你回去,妺喜也是一百个一千个希望天下人民安乐。”说着又指着太阳:“那个藤编的东西撑不了多久......你不妨......快些考虑......”
说完阿宓便离开了,只留小癸一人站在原地,抬头直视着太阳,沉思着......
三
与夏都一战不容懈怠,但联姻之事也需提上日程。有莘氏的公主,本应十里红妆,大操大办,普天同庆,但现今世道萧条,经有莘后与子履商议,还是决定了一切从简,并将本应操办婚礼的粮食肉品,分发于民。
正事因为一切从简,直到姒履癸杀到有莘城门都不知道,有莘部族正在办喜事,联姻的还是商丘。
一进城,见到身着嫁妆的有莘公主,姒履癸得意地大笑:“这是知道我要来,特地为我准备的美人吗?本以为传说中的有莘能奈我何,原来也不过如此!”说着手中的铜斧一挥,身后的将士们便杀进城去。
有莘部族多日的准备就待今日,城内也不甘示弱,往城门攻去几个回合下来,夏军节节败退,此时闻讯赶来的商军,已兵临城下,人身着红衣,战马身披红布,俨然是来接亲的架势,这是要伐夏迎亲一起完成啊......
随着远处一队红衣人马逼近,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天上那颗燃尽的火球,也片片凋落,紧接着巨大的藤球从天而降,烧成黑炭的球上还落有星星点点未烧完的光斑,黑压压的朝人们压来,突然暴雨袭来,这不知是多少年以来的第一场暴雨,也是地上的人这么多年来的希望,一切都来的那么恰如其分。
暴雨冲刷着城外的尸体,血水混着雨水流入干涸的大地,商军气势如虹,与有莘双面夹击,此时的夏军已无力回天。
随着一颗燃尽的藤球坠落,黑暗中,子履杀入夏军阵中,挥起手中的长矛,斩下了姒履癸的头颅。头颅掉落的一刹那,一只硕大的玄鸟穿入云中,托起那颗燃尽的藤球,直冲天际,瞬间,太阳照亮了大地,原以为会被藤球砸死的人们,也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久违的太阳,那颗真的太阳。久旱干涸的地面,被刚才的雨水冲刷过后,变得湿润了,瞬间吸足水份的藓类染绿的地上的角落,之前垂头的植物也伸展开来,一切好像都活了过来......
被砍下头的姒履癸仍手舞足蹈着,举着自己的战斧乱砍乱挥,一缕青烟从他脖子的断口处飘出,飘飘摇摇去向亳城。坐下的彘见到主人的头颅被砍下,惊慌失措,驮着姒履癸慌忙逃窜,逃向了远方。
正当人们惊叹此情此景之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旧日已坠,姒氏将亡,甘霖降临,新日飞升,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此乃天命,如今商王才是人皇正统,与有莘公主天作之合,名正言顺,商王降临就落下大雨,商王斩去姒履癸的头颅,便有玄鸟飞天,旭日重升,天下必将会在新人皇,商王的带领下,重获新生!”说话的人是伊挚,如今已拜商右相,也该叫他伊尹了。
众人听完伊尹慷慨激昂的讲话,民心振奋,举手叫好,就连所剩无几的夏军,也放下武器叫好,毕竟,他们也只是普通的民众,这为他们带来温饱的新主,怎么也比剥削奴役他们的旧主好上千倍万倍。
留在亳城的卯卯,脚踩着潮湿的地面,感受着温暖的阳光:“他终究还是回去了。”
刚到亳城的阿宓,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鼻腔内充满了泥土的气息:“他还是愿意相信希望。”
远处一缕青烟朝二人飘来,绕了卯卯一圈,停在了他的掌心中。
“羿神的雀阴......”阿宓看见青烟,眼里都放着光:“看来他们前线已告捷,姒履癸......总算死了。”
卯卯收起青烟:“是啊......”他生怕阿宓接下来要说,下一步,是去让妺喜自尽,好得到她体内的魂魄。
果不其然,阿宓接下来说的就是:“我们也该去找妺喜了。”
卯卯顿了顿,恳求道:“阿宓......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此时还在商丘的妺喜,感受过雨水的冲刷,眼见这太阳的陨落,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当玄鸟托起新的太阳,照亮大地之时,在她的周围,散落了一地的宝石,她捡起一颗,云母漂浮着,火焰般红色的絮状物嵌在其中,在阳光的照射下,美,极美......
妺喜看着一地的宝石,几十颗,若按照约定,五年一颗,这些石头,足够与她赌到生命的尽头:“终究还是我太天真......真假不分......”妺喜笑着,自言自语,笑得依旧很释然。
“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在介怀了。”妺喜身后传来卯卯的声音,只有卯卯一个人,他一颗一颗捡起地上的宝石,走近妺喜,将宝石交到她手里。
妺喜结果宝石,笑道:“我并非介怀,再说我与洛神之约,对这人间也没有什么好介怀的。”
卯卯一个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和阿宓说好了,反正只要你死,反正她活的久,可等你寿终正寝,一切我们再做打算。”
卯卯对阿宓所求之事,便是让妺喜自由生死,反正只要妺喜意思,魂魄自然就出来了,而这魂魄不知道怎么的,只跟卯卯一人,阿宓去找寻下一个载体之前,由卯卯跟着妺喜,待妺喜百年,卯卯在她身边,便可收下魂魄,岂不是双全之法。
阿宓本就对这可怜之人动了恻隐之心,卯卯这个办法也正中她下怀,没有多想她便答应了,让卯卯去找妺喜,便自行上路。
妺喜听了卯卯的办法,笑道:“多谢卯卯大人求情,可我有施已灭族,我与商丘和有莘,也只是利益关系,祸乱夏都,窃取机密,背叛夫君,条条罪名都是死罪,莫说商候愿不愿,这城中悠悠众口,就算商候能容我,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败他名声......”
看来妺喜还不知道那个天大的好消息:“现如今,可以叫子履,商王了。”卯卯告知了妺喜那个她做梦都想听到的好消息。
“姒履癸死了?”果然,妺喜喜出望外,脚上感受着泥地的湿润:“果然,只要他死,便是万民之福......我也了无遗憾,可以把命交给洛神了。”
“你不问问她为什么要你的命?”卯卯问。
妺喜摇摇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没有骗我......我愿意履行陈诺。”
看着妺喜无牵无挂的样子,卯卯伸出手:“跟我回青丘吧。”
妺喜莫名地看向卯卯......
卯卯更坚定地把手朝妺喜伸去:“我,商王,伊尹,你故去的父母和族人,还有那天上的太阳,甚至连那心心念念要你死的阿宓,如今都希望你好好活着,这人间刚焕然一新,谁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感受这新的世界......你若怕留在这里给商王带来困扰,那就跟我回青丘吧,那里山明水秀,最重要的是,那里很安全,再无人会伤害你。”
妺喜犹豫良久,终于上前握住了卯卯的手:“你说......天上的太阳?”
卯卯开心地牵起妺喜的手,蹲下身,捡起地上剩下的宝石:“这些事情,等回了青丘我再慢慢跟你说,快把这些石头捡捡,别白费了别人的一番心意......”
二人蹲在地上,一颗颗捡起那散落的宝石,找来一块麻布,包裹好后,便欢天喜地地朝着青丘的方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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