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经过几日的打探,果然贵族阶层无一不想通过“取消人祭”这件事将子卩驱逐,继而断了子昭的左膀右臂,谣言也越传越离谱,甚至已经到了子昭默许,已经计划像换血朝中贵族一样换掉贞人......这些话,听得妇妌背后发凉。
贞人群体可是连通天神,凌驾王权之上的一群人,是向人皇传达天神旨意的人。他们明明知道这群人动不得,说不得,却在自己的添油加醋的谣言中加上他们......比起鬼神,他们倒是更怕自己的权利被削弱,更怕自己掠夺的财富变少......
“将军......”帮忙打探的好友提醒妇妌:“如今局势对小王很不利......王要早做打算......江山是我们打下的,我们也不愿这殷商再次落入那群无用之人的手中......”
朝中谁都知道,妇妌与王,是一个阵营的,很多话没人会当着妇妌的面说,要知道一些事情,只能靠他人打听......妇妌原先觉得,子卩有取消人祭的想法,是殷商的异类,原来在殷商,有那么多人,内心已经对鬼神之事有所动摇,连贞人都敢用来当做自己谣言的工具......眼下这些是不是谣言已经不重要了......若要让贞人们知道,若要让子民们知道......已经是足以驱逐子卩的借口了。事态严重,妇妌赶紧找到了卯卯,想借阿宓的名义,再次堵住贵族的嘴,平息城中的疑虑。
“她......不在......”卯卯看着神色慌张的妇妌,贬值她来所为何事,但自从他见到阿宓与王后谈话那次,便没再见到阿宓......他也不知道阿宓是去帮王后了,还是去找下一个魂魄了。
得知阿宓不在卯卯府上,也不知去向,妇妌心急如焚:“这可如何是好......”
“将军请先淡定......”还不明情况的卯卯宽慰着,除了宽慰,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就算阿宓在,她要的也只是妇妌死后的魂魄,她......未必会帮你......
妇妌摆摆手,语气沉重:“无法淡定......今日我朝中好友同我说,贵族们为了拉下子卩,已经在说子卩要废除人祭之事势在必行,不仅要废除人祭,还要将贞人同换掉贵族一样全部换血......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传到贞人那边......若是被贞人知道了......”
“全是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卯卯愤愤,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人言可畏:“还......能解释得清吗?”
谣言能否解释清楚并不却绝育事情的真假,只在于人更偏向哪一方,如今的局势,贵族与平民臣子势均力敌,朝中还可商榷,但贞人那边......他们抓住了最致命的要点,贵族本来就与贞人一样,是人族的高位者,高位者见过另一批高位者被拉下神坛,自然对周围局势有些忌惮,如今贵族用自己的精力恐吓着贞人们,贞人怕事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分青红皂白,将威胁除之而后快......
妇妌担忧地回答:“难......若辞职与贞人利益不沾边......兴许他们会公平公正......但贵族就是抓住了这点......将他们利益与自己捆绑......贞人那边......怕事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真假......”
是啊,贞人手中掌握着神权,对于他们来说,事情的真假不取决于事情的本身,只取决于他们愿意信什么......而城中的平民,迷信鬼神,全听这些代表神意的人,如今这风向,贞人已经感受到了威胁,选择相信对自己的利益有帮助的,那便是坐实子卩对鬼神不敬,杀之而后快......
卯卯也深知这一点:“如今局势,即使洛神在,可能也无济于事......洛水离殷商遥远,对殷商没有太大的影响......贞人们不会过多忌惮洛神的......”
卯卯说的在理,绝地天通后,在中原大陆内,人权为主,神权为辅,就连句芒这样掌管生息的大神,百余年未有作为,也一样会被人淡忘......如今贞人群体代理神权,加上之前让阿宓坐实了他们的权力,现在在平民心中,贞人的话,和神谕别无二致。
想到这些,妇妌无奈的闭上眼睛神伤:“不知傅说有没有其他办法......能保子卩......”
卯卯也头疼,这可怎么保啊:“将军若一开始便要那后位......现在大概也没那么多烦恼了......”是啊......本就是众望所归......看着妇妌有些后悔了,卯卯又说:“不如先进宫,探探朝中的情况吧......看看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卯卯对这件事感到很无力,左右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妇妌又何尝不是,焦急,无力......
二人走出卯卯府邸,正要往王宫赶去,路上见到众人也急急忙忙地朝祭坛聚集......二人见此场景,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大事不妙......二人一起跟着人群,快步朝祭坛走去。
果然,到了祭坛,大家都围在那里,贞人在举行仪式......没有王族的许可,贞人自行举行的仪式......
这下事情可能真的无法挽回了......二人又对视了一下,妇妌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快步走出人群,朝着王宫的方向跑去......
卯卯看着祭坛上贞人手舞足蹈,正在与天链接......嘴里唱着听不懂的语言......仿佛在接收神谕......在祭坛上跳了许久,为首的贞人停下了动作,对台下的众人说:“天神之谕,殷商未来将会有一个与姒履癸一样不信天地,不敬鬼神的人登上王位......此人将废除祭祀,对神明大为不敬......神明震怒......”果然,贞人们还是要为利益放弃了子卩......台上的贞人又舞了一段,继续说:“若那人登上王位,殷商将如姒氏般不久矣......祭祀乃殷商重中之重,无敬畏心之人,不配为王......”
字字句句都在说传闻中的子卩,卯卯身边的人也在议论纷纷,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听说了他们的小王有这种不敬鬼神的想法......果然这样要命的事情,传的就是快......
贞人说,神谕是那不敬鬼神的人会葬送殷商,大家便信神谕就是如此,议论了一会,众人开始抗议:“听闻小王有废除人祭的想法!”“就是小王了!他可是要继承王位的人......”“神谕提醒,那就玩不能让小王登上王位了......”
这殷商,或是私心或是蛊惑,现在从上到下都相信,子卩要亡殷商......这局面......大概说什么也没用了......但卯卯仍忍不住出头:“姒履癸亡国,除了不敬鬼神,还昏庸无道,劳民伤财,为了私欲烧杀抢掠,失了民心,失了盟友,我殷商与各方国关系稳固,民心所向,我觉得并不会重蹈覆辙。”
卯卯在殷商一直都是深得民心的,他站出来反对贞人,虽然危险,但也只有他说的话才有点效果。果然,大家议论的风向又有变化:“傅说总是不会骗我们的......”“这些年来傅说在殷商的神迹颇多......他也是半个神人了......”“贞人说的神谕和傅说的话出入那么大......到底要听谁的?”
见大家有些动摇,贞人大喝:“凡人!怎敢违逆天意!”说着祭坛上几个贞人跳下来,抓住了卯卯。
这时,妇妌与子昭也赶到了,同行的还有王后......子昭上前制止:“贞人这时何意?”
祭坛上为首的贞人说:“王可知,刚才神明予我传达了什么神谕?”
子昭怎会不知,这些天他一直在烦恼这件事,但现在若表现出他早就知道,怕是要被有心人将他也归为不敬鬼神,扳倒他,殷商会大伤......周边强一些的方国必然结合各小方乘虚而入。子昭只得故作迷糊:“敢问贞人,神谕是何?”
贞人又重复着刚才的内容:“殷商将有如姒履癸那般不敬鬼神的人登上王位,惹怒神明,殷商不久矣......”
子昭也知道贞人所指子卩,但表面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不敬鬼神?所谓和人?历表祭祀我每次都认真献祭,对神明,对祖先,不敢有一丝丝怠慢......也幸得祖先庇佑,如今的殷商才如此强大,我实在不知是何人敢对鬼神不敬......”
贞人也知道子昭在与他们打太极,仗着自己手中的神谕,直接挑明:“传闻小王子卩,想要废除人祭,这神谕中要亡殷商的人,恐怕就是小王。”说着指着卯卯:“傅说还试图为小王遮掩,其心可诛!”贞人已经毫不遮掩,直截了当想要搬开眼前的绊脚石了。
卯卯在殷商得的民心太稳固,一直以来贵族与贞人也都是忌惮的,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借口,如今他敢站出来,贞人当然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即使不能除掉他,坏了他在民众心中的形象也不亏。
子昭看着卯卯被贞人们按住,一时有些慌乱,这是要一次断了他的左膀右臂啊......定了定神,他上前说:“这怕是误会,傅说一心向着殷商,为我殷商鞠躬尽瘁......怎么会对殷商不利呢?”说着试图接过被按住的卯卯。
他的举动,却被贞人制止,殷商内,贞人群体与王族几乎平起平坐,贞人敬王三份,王重贞人三份,为了殷商稳固,王与贞人对外不会有意见分歧,凡事都是已经私下商量好,才公之于众。就如家中父母,万不能在孩子面前争吵,凡有分歧,私下商量好后,才可拿出来说......
但现在这局面,还在子民面前......虽动作不大,却仍被议论了......卯卯看看四周,大家正对着这边偷偷地指指点点,为了息事宁人,卯卯对子昭说:“王,话是我说的,对神明不敬由我一人承担,王万不可为这点小时候与贞人嫌隙......”眼神中也在暗示子昭,以大局为重。
子昭心领神会,点点头,退了一步:“神谕中可曾提到亡我殷商的人,是我儿子卩?”
贞人昂着头回答:“虽未明说,但种种迹象都在暗示,小王子卩不敬鬼神,若是接了王的班,怕事要断了殷商未来。”
“子卩不敬鬼神也只是大家通过传闻猜测的,传闻未必是真,况且我每日言传身教,子卩都看在眼里,怎会有什么废除人祭的想法,怕是有心之人想动摇我殷商根本,贞人莫要轻信啊!”
还得是子昭,一句话提醒了贞人,但这莫要轻信,除了那个谣言,也有子昭现在所说的话,既然不能轻信,那便是两方都不可信,贞人思索了一下,找补着:“虽说小王的事确实只是传闻,但神谕明确,也确有人将亡殷商,王不可不重视,若发现有任何人,有一丝丝对鬼神不敬的想法,还望王为了殷商不要徇私。”
“那是自然,身为商王,我自然知道应把殷商放在第一位。”子昭朝着卯卯走去,正要接他过来,却再次被贞人阻止。
“王,傅说刚才的话,大有不敬之意,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以防万一,此人还是留在我们这比较安全。”贞人冷言冷语道。
子昭明白了贞人的意思,他们是在忌惮自己,怕子卩真有传闻中的那些心思,怕把卯卯放走与自己一同回宫,以卯卯的诡计,加上他在民众间的威望,让子卩顺利将贞人群体换掉,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还不如直接扣下卯卯,就算子卩真有心思,也少一个人为他出谋划策。
见贞人不放自己,卯卯朝着子昭点点头,示意自己无碍,子昭只得作罢,与身后的妇妌和王后一同回宫。走时,妇妌狠狠瞪了往后哦一眼,王后自然知道妇妌为何如此愤恨,朝她露出得意的笑容,明摆着告诉妇妌,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而妇妌却奈何不了她......
看见这个嘲讽的笑,妇妌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暗下决心,今后她不再让......是自己的,自己一定收下,自己丢了,自己要夺回来......
回到王宫,王后便怡然自得,不再理会子卩的事情,她心中觉得,这件事已经定性,子卩早晚,会被贞人驱逐。
这边的子卩已经等候多时,见子昭与妇妌眉头紧锁,以为自己又要遭训斥,低着头,为二人到了热茶。但子昭与妇妌并未责备他,喝了口热茶,看着子卩:“于你而言,商王的位置重要,还是殷商的稳固重要?”
“自然是殷商稳固......”子卩弱弱地回答。
子昭又说:“不必跟我客套,说你真是想法。”
子卩坚定道:“于我而言,确实是殷商稳固最为重要......父亲与将军从小教导我的本领,从来就不是让我懂得如何成为商王,而是让我懂得如何守住殷商的太平,如何造福殷商的子民,在父亲心中,殷商的子民比王位重要,父亲言传身教,在我心中也是一样的。”
子昭点点头:“若要你为了殷商,放弃王位呢?”
此话一出,惊到了一旁的妇妌,如今子昭的子嗣之中,没有任何人比子卩更适合成为商王,子昭怎么舍得放弃:“王?你这是?”
这话同时也吓到了子卩,倒不是怕丢了继承资格,只是子昭能说出这样的话,怕是自己的事情已经严重到无法挽回,自己想必是捅了天大的篓子:“父亲......我......”
子昭摆手安抚了妇妌,问子卩:“你不愿放弃?”
子卩摇摇头:“若不当这个王,是为了殷商好,那我放弃便是......只是......”
“只是什么......”子昭也舍不得,现在只是试探,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放弃子卩。
子卩犹豫了一下:“我知道我给父亲惹了大麻烦,只是不知道这个麻烦,会不会牵连父亲与妇妌将军......若你们二位被牵连......殷商又该如何是好?”
听了子卩的顾虑,子昭甚是欣慰,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心系殷商的储君,何其有幸......只可惜这未来的事,在这个节点渺茫的让人看不清......但就凭子卩这番话,这个儿子,子昭定要保到底......
子卩离开了大殿,只留子昭与妇妌,妇妌担心道:“王,真的没办法保住子卩了吗?”
子昭叹气:“只要有一丝丝希望,我都会保子卩到底......这城中,已经在没人比子卩更适合这商王的位置了......什么心性,什么脾气,都可以磨练,但对殷商这份心......在无人能比了......”
妇妌也这么觉得,子卩虽然非自己所生,但她就是看中了子卩的大义,对子民的悲悯,这样的人,将来一定是以为了不起的王......可惜也正是这份悲悯......让他深陷这乱局,不知还有没有办法安全出局......
另一头的卯卯,被贞人关在他们的牢笼中,倒是安静,安静得根本没人理他,没有水,没有吃食......好像一被关进来,就被人遗忘了一般,已经无聊得用稻草在编绳结......
不知道编了多少个绳结后,终于有人走近他,本以为是给自己送饭送水的,抬头一看,是那个熟悉又惊艳的面容,边走近,边朝他笑......
卯卯有些不悦:“你怎么能进来的?”
阿宓笑着说:“给了他们一点神谕,自然毕恭毕敬的请我进来了......”
卯卯冷笑着:“你的那个王后,给殷商整了这么个大麻烦,你一定很开心吧?”
阿宓无所谓道:“有什么好开心的?现在麻烦的是子卩,要死也是死子卩,又不是妇妌,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美艳的朱唇,说出来的话还真是冰冷......卯卯又问:“你来干什么?”
“带你出去啊。”阿宓轻松地回答:“没有你,就算死的事妇妌,我也没法得到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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