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开明兽其中一颗孩童容貌的头，大概是被声音惊到，猛然睁眼，看着姮娥，用孩童的声音问：“姐姐，他是什么人？”
姮娥笑笑：“是我的朋友......带他上山转转......”
“你们是去玩的吗？”那孩童的脸兴奋道：“我也去！我也要一起去玩！”
没等二人说话，一旁另一颗中年男人的头苏醒了，呵斥道：“吵死了！”
被呵斥后的小孩闭上了嘴......
中年男人见来人是姮娥，甩了甩头，其他的头都渐渐醒来，男人问：“为何带一个凡人上山？”
姮娥瞄了卯卯一眼，对开明兽说：“他可不是凡人......”说着凑上前去，示意开明兽低下头来......男人俯身，姮娥贴耳与他说了一些话......开明兽边听边点着头。
耳语声音很小，卯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心中想着姮娥刚才说的：他可不是凡人......也对，姮娥这样认为也没错，毕竟她如今这不死不灭之身来得有多不容易，她自己最清楚......而卯卯随随便便就活了几百年......怎么能算一个凡人呢......
姮娥与开明兽说完话，开明兽的九颗头互相商量了一下，达成共识，便识相的起身，让出了上山的路......
跟着姮娥，从开明兽身边经过，一瞬间，从山路的尽头淌出红色的液体，顺着山路流下来，浸没了卯卯的双脚，卯卯抬起脚来，红色的液体顺势铺满山路，使得他无处落脚，只得把脚落到了红色液体中......这一脚，他感觉到液体的温热......往前踏了两步，脚上感觉粘稠......一股铁器的味道涌入鼻腔......地上这些液体......是血？
反应过来地上淌着的是血水后，卯卯几个踉跄摔到了地上，手上身上也沾满了粘稠的血水，铁器的味道更加的浓郁......周围的丛林已没有刚才的白雪覆盖的景象，树梢上吊着一具具滴血的尸体......仔细看，全是人形......夜色也被那股血腥的气息染红......刚才的皎月也红得瘆人......身后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在敲击石头......又比石头的声音清脆一些......卯卯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缓缓转过头去......只见刚才还与姮娥友好交谈的开明兽，爬在路中间，爪下是一个人的身体，正中央那个老者的头，正在嚼着什么......嘎吱声，就是从他的口中传出......卯卯震惊，看着那颗嚼动的头，他的口中，是一个人的头骨......他正在嚼碎那颗头骨，吸食着头骨中的脑髓......九颗头的眼睛，都变得通红，面目狰狞......看起来一个人，根本喂不饱他们......
正坐在山路中间，与正在进食的开明兽面对面，刚才那颗中年男人的头，抬眼盯上了卯卯......这一眼瞪得他脊背发凉......那个男人不像刚才那般严厉，却比刚才更加可怕，看着卯卯的眼中，满满的食欲......一颗头正嚼着头骨，一颗头死死的盯着卯卯，满满靠近他......他像起身逃走，却四肢无力站不起来......只得坐在血泊中，眼睁睁的看着开明兽朝他逼近......
突然开明兽一张挥过来.......正要抓住卯卯......掌风扇过他的脸......随着那阵风刮过，那股铁器的腥臭瞬间消失了......等了许久，卯卯也没感觉到被抓住......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开明兽仍趴在路中间小憩，毛茸茸的背对着自己，尾巴一摆一摆十分惬意......周围的天空也变成了墨色，月亮仍然那么皎洁......双手触碰着地上的积雪，冰冰凉......抬头看了看周围，又是那片白雪覆盖的丛林......林中仍然是星星点点......
卯卯试着站起身来......站稳脚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头看向姮娥，姮娥仍站在路中间，微笑的看着他，朝他招招手：“怎么不走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如往常......卯卯怀疑起自己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刚才那些都是些什么......刚才的事情，真实得让卯卯对这昆仑产生怀疑......甚至对姮娥也心生嫌隙......他下意识的与姮娥拉开了距离，警惕地跟在她后面......踏着她踏过的路，走上山去......
山路狭窄，走着走着，卯卯感觉两边的丛林越来越高......山路越来越狭长......渐渐的，自己走进了一个山谷......四周环绕着高山，高山中央的谷中，水草丰腴......繁花似锦......微风从刚才来时的山路吹入，扶过半人高的草地......草地在皎月下摇曳......其中的野花沾着露水，折射着月光，仿佛自己在发光一般......
姮娥笑着招呼卯卯：“越过眼前这座山，再走不多时，就能到瑶池了......”
经过刚才开明兽那一幕，卯卯现在对姮娥的笑，毫无信任，点头敷衍着：“真快啊......”
突然一阵风刮过，眼前一道青光......卯卯被风迷了眼睛，好一会，风停了，卯卯才缓缓睁眼，看向前方......天空变成了青色......月亮不见了......空中电闪雷鸣......一道雷垂直劈下，雷打道地面，一团紫色的光球亮起......光球内，好像有个影子，看不清是什么，只听得到一声哀嚎......紧接着，又一道闪电垂直打下，打下的瞬间同样亮起一团紫光......这团光离得近一些，他隐约见到，紫光中的影子，有手有脚，但动作扭曲......是人吗？
天空的青色一片混沌，如漩涡般，要将卯卯与这片丰腴的草地吸入空中......突然又是一道雷......紫光在卯卯眼前亮起......紫光中的那个扭曲的东西，真的是人......手脚像是互相捆绑着......双目圆睁，嘴巴长大......空中响起哀嚎声......突然一阵焦糊的味道，窜入卯卯鼻腔，紫色的火焰在他眼前燃烧着......当闪电消失，那团火焰也随之消失......眼前的草地也回复了平静......
不一会，一道雷正劈在了卯卯脚下......吓得他后退几步，又坐到了地上，紫火就在自己面前燃烧了起来......火种的人挣扎着伴随着焦糊味向他扑来......他伸手去挡，紫火的热气一直朝他涌去......感觉那人就要抓住他，将他拉入火种一起烧焦......
不一会，热气就消失了......他再睁眼......草地又恢复了平静这一次，天空的青色完全消退......姮娥站在卯卯面前，依旧散发着皎洁的光亮......她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卯卯，此时周围的草，都没过了卯卯的肩，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左右观望着......手撑在潮湿的地面上......见姮娥回头看着自己，他用力一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正要说些什么......
姮娥先开口了：“此地四面环山，只有一个入口......多数人走到这里，就无路可走了......”
“那......”卯卯也发现了，这一片草地，在没有雷电的情况下，让人心情宁静......但四面都是高山......山壁陡峭......没有进路......只有身后那条来时的路......
听到卯卯的疑问，姮娥朝着天空招了招手，又是那道青色的光，盘旋，降落......卯卯这才看清，那是一直青色的巨鸟，羽毛被皎月照得发亮......毛色艳丽，体态轻盈，巨鸟的脸，似鸟，又似人......一双丹凤眼，群青色的双瞳看着卯卯......头上青黑是的羽毛，也如人的头发，洒落在身后......巨鸟张开翅膀，呼扇了几下，草地上半人高的草摇动起来，藏在草丛中的精兽显现出来，晃了晃脑袋，又纷纷躲了起来......
姮娥看着惊讶不已的卯卯，笑道：“一般人走到这里，便无路可走了......运气好的人......能见到青鸾，但见到青鸾也没太大用处......想去瑶池，得驾着青鸾，飞过去......这青鸾，可不是谁都能驾驭的......”
卯卯看着那只青色的巨鸟，问：“那我们现在......能去瑶池了？”
青鸾俯下身去，伸出翅膀......姮娥招手，带着卯卯走到青鸾身边，踏这它的翅膀，走上它的背......
卯卯怕踩疼了青鸾，站在草丛中犹豫着......姮娥见他迟迟不上来，招手说：“从它的羽翼上来吧，它身形巨大，不会疼的......”
听姮娥这么说，卯卯便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一步一步，走到了青鸾的背上，坐稳后，青鸾扇了扇翅膀，缓缓升起......眼下的山谷，从上面看，更宁静了......抬头看看月亮，一样的安静......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没有雷电......没有人哀嚎过......可能真的从来没有过那些......一切都只是卯卯的幻觉......
青鸾的羽毛柔软，暖和，让人昏昏欲睡......不知多久，卯卯在迷糊间听到姮娥的声音：“到了哦。”
语毕，卯卯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见一座华丽的宫殿......宫殿金碧辉煌，墙是白玉打造的，水晶彩宝做点缀......这华美的架势......卯卯一下就被震惊醒了......
青鸾放下了二人，扇着翅膀一跃升空......巨鸟的身体慢慢蜕变，身体幻化成曼妙的少女，少女身着青色长衣，青色长裙拖尾，青羽双翼收于身后，青丝垂地......回眸朝二人笑了笑......还是那双丹凤眼，还是那双群青色瞳仁......但脸已幻化成美丽的女子模样......
姮娥朝着青鸾鞠了一躬，表示谢意......青鸾也向姮娥点了点头，张开双翼，朝着远处的宫殿飞去......
目送走青鸾，姮娥带着卯卯，走到瑶池边：“这瑶池，比夏都的荷花池如何？”
卯卯看着眼前的瑶池，这池大的，他以为是一片湖......两边看不见边际，前方也遥不可及，若不是那宫殿金碧辉煌，大概卯卯会看不清......池中的荷花迎着夜色盛开，荷叶随着微风摇摆......
卯卯老实的回答：“大......”
“嗯？”姮娥不明白卯卯的意思，问了一声。
卯卯解释：“比夏都的荷花池大......但，没有人味......”
姮娥笑了：“见过瑶池的人，都说这瑶池池水宁静，荷花娇媚，微风怡人，更有甚者愿意入池子浸浴一番，或是喝上一口瑶池的仙水......你竟然嫌这里没有人味？”
“是没有人味啊......”卯卯再次强调：“你看着池子，虽然大得看不到边际，但若没有风，这池水就如同死了一般，动也不动......这些荷花，虽然比夏都的艳丽，但也同没有生命一般，形态想同，颜色想同......”说着他看向姮娥：“你如今不死不灭......也没有了以前的人味......”这话他这一路都很想对姮娥说......但一直没有机会，他不知道现在的姮娥是否还如以前，也不知道姮娥如今的脾气秉性......现在到了这瑶池，姮娥问了这样的问题，卯卯也就顺便提起了。
被卯卯这样说，姮娥愣住了，自己看着平静的池面，思索了一番......突然笑出声来：“好像，你说的也没错......”
还好，姮娥没有因为卯卯说的话而生气......卯卯也看向了那片平静的池子：“怎么过去？为什么青鸾不带我们过去了？”
姮娥答：“池子不深......可以走过去的......”
“真的？”卯卯将信将疑。
姮娥看着他笑了笑，一脚踏入池中，缓缓走进池水......池水渐渐没过她的小腿......没到她的膝盖，便停住了......任姮娥再往池中走，水位也没有在向上......她回头看着卯卯，笑道：“我说了，池水不深......相信我......”
卯卯仍有些疑虑，但见姮娥亲自走入池中，便也小心的跟上前去......池水缓缓没过卯卯脚踝......小腿......膝盖......这池子确实不深啊......池水清澈见底，可以清晰的看见池底的鹅卵石和池中游来游去的小鱼......卯卯这才放下心来，朝着姮娥走去......
突然他脚下有一种踏空的感觉，整个人坠入池中......挣扎了一下，脚下的鹅卵石地面突然不见......池底变成了漆黑的深渊......卯卯脚下空空，沉入水中......一直下坠......抬头能看得见水面，和那轮照入水中的月亮......渐渐的，月亮变成了光斑......然后慢慢消失......周围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
虽然沉入水中，周围感觉得到水的流动......但卯卯没有感觉到一丝丝呼吸困难，或者说他现在好像不用呼吸一般......他一个活物......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难道他沉入池中......已经......
又不知多久，卯卯的手，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他慌乱的朝着周围抓着，想找到一个支点，想再回到水面......
终于他摸索着，抓到了一个如树干般的硬物......正想着怎么样游上去，回到水面......突然周围缓缓飘起一些发着绿光的气泡......气泡一个接一个缓缓从他脚下升起......越来越多的气泡飘在了水中......照亮了卯卯周围......借着绿光，他才看清......自己抱着的不是树干......是一具人的骸骨......吓得他赶紧松开骸骨......
飘在水中，他才发现，这池子地下，密密麻麻全是骨头......各种各样的骨头......最多的还是人骨......骨头横七竖八的插在池底......被绿色的气泡照得阴森森的......卯卯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一口气从口中冲出，变成气泡飘在水中......池底的骸骨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全都活了起来，朝着卯卯抓挠着......卯卯飘在水中，使劲的反抗着，骸骨的指尖尖锐，划过卯卯的皮肉，红色的血液渗出，一丝丝红飘在水中，骸骨们不甘心的将他向下拽着......像是要把卯卯与他们融为一体......身上被划破的伤口，与水接触，疼得钻心......卯卯闭上眼睛，拼命挣扎，想快些逃离这些骸骨，骸骨却抓得更紧......突然一双手抓住了卯卯的脖子，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双手没有一点肉......全是骨节......它死死的勒住卯卯的脖子......让卯卯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刚才那种不需要呼吸的感觉突然消失......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正当他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了他的脸......勒住脖子的感觉也消失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醒醒......”
卯卯突然觉得全身被抓挠的感觉荡然无存......整个人轻松了起来......那种下沉的感觉也消失了......他缓缓睁开眼睛......姮娥正用他冰凉的手，扶着自己的脸......
见他睁开了眼睛，姮娥松了一口气，笑问：“你怎么睡着了？”
卯卯慌忙起身，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池对岸......池子仍然能清晰的看见地底下的鹅卵石......鱼儿仍然在清澈的池水中游来游去......
卯卯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痛......连衣服都没有湿......这又是怎么回事......卯卯疑惑的看着姮娥。
见卯卯这样看着自己，姮娥不解：“怎么了？太累了？”
卯卯摇摇头，站起身来......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周围与刚才没什么两样，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只是宫殿的方向......好像在举办什么盛宴......
姮娥见卯卯起身，便招呼着：“走吧......西王母正在前面设宴款待你们的周天子呢......”
“周天子？”卯卯惊讶：“为何......”
边走着，姮娥边说着：“他是近年来，诚意最大的人，又贵为天子，身负天命，有资格上昆仑一趟......”
“那......”卯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他来这个地方一路上......也和我一样吗？”
卯卯所指自然是他看见的那些幻想......也不知道姮娥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她只是答：“自然是与你一样......过弱水......见开明兽......经瑶池......一样走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
唉......周穆王还去过涂山呢......他怎么走这么多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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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昆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