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苔着急忙慌的跑掉了，只剩下惊慌失措的卯卯，和拖着他到处跑的陆英。陆英大概是第一次见到阳光，叶片疯狂伸展，层层叠叠，枝藤缠着树......瞬间桃树周围长满了它的叶片和小苗，而卯卯被它拖着，双脚几乎离地，时不时还被甩到空中......
完全被动的卯卯，被陆英拉着，毫无发力点，另一只手也抓不住这只肆意生长的新肢，只得被动地被拖拽着，商量着：“唉！等一下.......那个......陆英......等一下......我们停下来商量一下！！！”
等鱼惜与句芒不慌不忙的走到时，卯卯正被陆英拖着一只手臂，吊在树上......吊在树上的卯卯还在和自己的左手商量：“你能消停一会吗？我们以后还要一直相处......你这样......我很为难啊......”自身重力的拉扯，卯卯已经感觉到了陆英的根系深深嵌在了自己的血肉中，如果要分离，得像之前断臂一样，生生扯断......陆英现在，就是卯卯如假包换的左手了......但是这颗小草好像不怎么服气，从长出枝叶起，就一直在戏耍着卯卯。见苔把救兵搬来了，卯卯急切的朝鱼惜喊：“你这个徒弟到底行不行啊！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苔跟在二人身后，唯唯诺诺，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时的抬眼，远远观察着句芒与陆英衔接的地方......鱼惜和句芒倒是不慌不忙，走近卯卯。句芒手一挥，鱼惜脚下伸展开一片叶子，藤蔓生长，将鱼惜托起，伸到了卯卯面前。
鱼惜没有回答卯卯的牢骚，仔细地检查着卯卯的手臂，伸出两只手指，掐了掐：“疼吗？”
卯卯没好气地说：“不疼！”
鱼惜又问：“还痒吗？”
对啊......手臂已经完全不痒了，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了......就好像自己真的长出了一只完整的手一样......就是这只手不太听使唤：“不......不痒了......”
鱼惜低头朝着句芒点点头，藤蔓缓缓收回，鱼惜安然落地。落地后，鱼惜拍了拍苔的肩膀，安慰着一脸慌张的苔：“接的很好，没问题。”
“那他......”苔怯怯地问......看着被吊着的卯卯，他总觉得自己闯了什么大祸，毕竟这是他第一个“病人”。
鱼惜回头，看了一眼树上的卯卯：“没事......只是陆英太淘气了，刚生根发芽，对这世界自然新生好奇，他俩多相处，多玩玩，就好了。”
“真的没事？”苔仍担忧着......见鱼惜点头，他更担心了，担心鱼惜只是在安慰他：“师傅......我......”
“你知道的......”见苔不依不饶，鱼惜瞬间严肃起来：“在这种事上，我从不开玩笑，也从不扯谎，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苔不敢继续纠缠，抱歉的看了一眼卯卯。句芒轻松道：“既然他没事，我们就走吧。”
卯卯见大家要走，忙喊：“你们先放我下来，一起走啊！我饿了！”
句芒回头道：“那是你的手，你自己把自己吊上去，与我们何干......”说完几人便离开了......苔虽然表情仍在愧疚，时不时地望向卯卯，但也没留下，跟着句芒和鱼惜走了。
句芒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你要我怎样你才能跟我和睦相处？”说完他才注意到，吊着自己的手臂，蔓延出去的枝条，每一枝的顶端，都开出星星点点的白花，白花覆在陆英的枝叶上，像打了霜：“陆英......你的花还挺可爱的......”被卯卯这么一夸，陆英有些松懈了，卯卯感觉到自己抓着桃树枝干的左手有些松动，他又好言好语商量着：“你累不累啊？身为你的躯干，我倒是挺累的......唉......我这幅躯干比起你，真是太弱了......”话音刚落，陆英又来了精神，向上生长，将卯卯提起，卯卯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它：“你干什么！”
还好，陆英始终是草，再网上攀，也攀不高了，终于停了下来，仍被吊着的卯卯那只刚接好的断臂，原本属于自己的部分已经酸痛，见陆英停了下来，卯卯用着疲乏的声音说：“你终于消停了......我好饿啊......”卯卯说好饿，陆英的叶片也跟着垂了下来，见陆英无精打采，卯卯赶忙问：“你是不是也饿了？”陆英摇晃了一下叶片，应该是认同，卯卯接着说：“那你要让我去吃点东西啊！现在你是我的左手，我饿着，你不也吃不饱？”陆英叶片摆动，好像在思考卯卯的话，卯卯乘胜追击：“所以啊，你让我下去吃点东西，我吃饱了，气血足了，你作为我的左手，才能长得好啊！”
言之有理！陆英被卯卯说服，收起事宜伸展的枝叶，枝条将卯卯团住，又伸出两根枝条，想两条腿一样踏着溪水朝外走去......卯卯被团在一堆枝条中间，飞速移动着，速度让卯卯十分紧张：“你......陆英！我有腿！我腿没断！”
陆英才不管卯卯说什么，飞速移动着，来到了句芒他们所在的地方，果然，他们几个正围坐着，煮着热茶，吃着果点......陆英应该是感受到了食物的香味，才到这边的。
见一团草逼近，句芒十分淡定，鱼惜坐在句芒身边，也非常淡定，但苔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先是一惊，正要起开，定定神，看了看草叶的形状，便安心坐下......
那团草停了下来，草中传出卯卯的声音：“你们都不怕的吗！？”若是有这样一大团草，飞速朝他袭来，他大概早就吓跑了，根本等不到离这么近。
句芒淡定的喝了一口茶：“这有什么好怕的。”句芒是不用怕，他还需要怕什么，但是苔......怎么也如此淡定。
苔也抿了一口茶：“我......我知道是你。”
卯卯好不容易拨开枝条，探出脑袋：“你怎么知道？”
苔解释道：“本来没看清......是吓了一跳......但细看，是陆英的枝叶，想来应该是你......还不喜欢你的新手......”
听了苔的解释卯卯更不高兴了：“你们给我按的是什么破手！就知道整我！”话音刚落，陆英便把卯卯抛起，卯卯的手突然长长，又将他吊在空中......他只得好言好语道：“好陆英，好手手......我错了！不是说好了让我吃点东西吗？”
一旁的鱼惜噗嗤一笑：“原来小兔子你也会说软话的啊？”
“我什么时候说话硬气过！”卯卯下意识地反驳。
鱼惜笑道：“是不硬气，但平时说话都挺贱的......”
还是自己的养份要紧，陆英缓缓将卯卯放下，在接了这只新左手之后，卯卯这是第一次双脚着地......踉跄了两步，终于站位......三两步走到几人面前坐下，急忙喝了口茶......终于缓过来了......只是这左手，仍是一颗草的样子，扎根在自己的手臂上，风吹过，叶片摇曳，像是种在自己身上的一颗小花......看着自己这只手上长的草，卯卯苦笑道：“这......接是接上了，但是......不能用啊！”说完，小心地看着陆英，生怕自己说的话，又惹它不高兴......还好它没有再躁动，大概它自己也累了。
苔愧疚地看向鱼惜：“师傅......我不知道......”
鱼惜安慰道：“不怨你，新接上的手，自然是要有适应的时间的。”
句芒也帮腔：“是啊......再说了，你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弱，连陆英都驾驭不了。”
卯卯不悦道：“这还是我的错咯？”
句芒点点头：“是，他俩本来还想给你接上续断，就是怕你驾驭不了，才选择了药性温和的陆英，谁知道你连陆英都驾驭不了。”
“温和？”卯卯惊讶道，正当他惊叹之时，他的左手又开始骚动起来，他赶忙宽慰：“温和！我觉得很温和！陆英非常的温和！”连安慰了几声，左手才停止了骚动。
苔见状，看了看鱼惜，鱼惜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上前，查看了一下卯卯的左手：“已经长好了......您不痒了吧？”
“没有任何不适感。”卯卯如实交代。
苔点点头：“陆英还是非常容易驾驭的......只要给它一些时日，让它习惯与你相处......”
卯卯一肚子怨气不敢发泄，嘟囔着：“我态度已经很好了！是它作为我的左手，一直在整我......”若不是自己的新手，卯卯真想把它拔了，晒干，熬汤！突然，卯卯的左手又自己动了起来，感觉到自己左手的骚动，卯卯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和平相处！相亲相爱！互帮互助！”连说许多好话，左手终于安静下来.......卯卯小声抱怨：“想也不行？”
听见卯卯的抱怨，鱼惜笑着说：“它可是你的左手，与你血脉相通，自然知道你心中所想啊。”
卯卯瞪大眼睛：“那不是等于我身上长了另一个人！？”
“可它是你的手啊......”苔执着地说。
卯卯将左手上的那颗草伸到苔面前：“你自己看看，这哪里像一只手！这怎么用！解手后怎么擦屁股！对啊！它有自己的想法！我以后怎么解手？怎么洗澡！怎么......”
苔被卯卯吼得一愣一愣的，竟觉得卯卯说的很有道理，愧疚地看着他：“我......我没考虑那么多......只想着你的血脉曲直......也不可能用其他动物的手臂接上啊......就算用，那也得是死物吧......我......”
见苔语无伦次，鱼惜上前解释：“我也觉得这是你最好的治疗方法了......如果换我，我也只能这么做......陆英只是草木......它不通世事，很适合做一只手......你就放心用吧。”
卯卯冷笑：“不通世事？那从发芽就一直整我到现在！”
“它知道喜怒啊......”苔嘟囔道：“我也没想到这颗的脾气这么差......”
每颗草木都有自己的脾气？那为什么不给自己选一颗脾气好的......卯卯突然想到什么，探头看向二人身后的句芒：“老不死的！原来是你在整我！”
句芒淡定道：“我怎么会......早说过，你是我故人之子......照顾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整你？”
“放屁......”卯卯小声道：“每次所谓的照顾，都要戏弄我一下......”
再小声，句芒还是听见了，只得解释：“这次真的没有，种子是随机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各自的脾气秉性，这种事情，只是巧合......这大概是你与这颗陆英的缘分。”
真是有缘呢......卯卯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左手：“那现在怎么办？这也不能用啊......抓不了东西，提不起，抬不动的......最后还不是要用手臂勾？”
苔反应过来，看向鱼惜：“对啊师傅......这是怎么回事，都已经接上了，不是应该能随着躯体的意志变换了吗？”
鱼惜又笑了，安慰地摸摸苔的头，对卯卯说：“你倒是多跟你的手谈谈啊......不能让它就这么任性下去啊......不然我们帮你接上一棵草，有什么用？”
听鱼惜这么说，卯卯气不打一处：“你说的轻巧！我没谈吗！它就是任性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和它和睦相处啊！它不干我有什么办法？！”
卯卯歇斯底里着，吵得后方的句芒烦躁，忙对众人说：“别吵了......兴许是你饿了，没力气，过来吃点东西，吃饱了再谈。”
听要吃东西，卯卯气呼呼地站起身，走到句芒身边，抓起桌上的果点，重重的咬着，嚼着......
坐在一旁的句芒喝了口茶，斜眼瞪了陆英一眼，陆英被瞪得发毛，发毛的感觉传到了卯卯身上，卯卯抖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刚才那颗草，又生长出枝叶，枝叶聚成一团，团成了一只手的形状......
卯卯抬起自己的左手，细细端详着，虽然手臂仍是草木的颜色，手上的筋脉似叶脉的形状，但这编织成团的手，形态与人手无异......卯卯用意识用力地动了动左手......这只草木制成的左手，真的跟着他的意识动了动......比刚才那个带着他满桃源乱窜的枝叶，听话多了......
一旁的句芒淡淡地说：“满意了？”
卯卯伸了伸手，尝试着用左手拿起一块果点，送入口中，又用左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虽然使用左手的动作还十分生疏......但这种生疏是可以练的，只要左手能乖乖配合自己......看着自己像模像样的新手，卯卯对句芒点点头：“老......”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可不能对自己的恩人这么没礼貌：“句芒大神！谢谢你！”
句芒淡淡道：“不是应该谢谢鱼惜和苔吗？他们为了你这只手，可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一直在商讨......”
这样的吗......卯卯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后的鱼惜和苔......刚才还对着他们闹别扭......想着，卯卯朝二人笑道：“谢谢你们......”
鱼惜也笑了，一旁的苔，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还因为卯卯没能驾驭自己接上的手臂，在怀疑自己......使劲的复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今见卯卯的手已无大碍......终于可以放心了......
但句芒对此事还是严格，与苔说：“这次是这陆英给了我几分薄面，若是下次，在桃源外，其他人，遇到一样的事情，我与你师傅都不在，你又当如何？”
被句芒一问，苔又紧张起来：“我......”只说了一个我，苔便不知如何继续......想了好久，也没相处个解决方法......垂着头，不知所措，抬眼看着鱼惜。
其实这个问题，鱼惜也无解......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但若是她遇上，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救......
卯卯就没有任何压力，对苔说：“这还不简单！你以后遇上了，若有残肢，你就接上，若无残肢，就不接！”说着欣赏着苔的杰作，自己的左手：“反正以你的医术，除去残肢，保一条命，肯定是不难的。”
苔反驳：“那怎么行......明明能痊愈，为何不救！”
卯卯理直气壮地答：“谁让你不救了！不是让你不要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吗！还好是我！”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心虚，刚才还因为陆英与自己不对付，朝着几位救命恩人大吵大闹，如今说这话，卯卯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但现在不是嘲笑自己这些的时候：“换作别人，若接上的新肢与他不对付，不得撕了你！你很厉害么？出去还不是一个见不能提手不能抬的普通人！说不定连我都不如！”若是按外貌来看，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确实不如看着二十来岁的卯卯。
“可是......”卯卯说的是人世的规则，但不是苔的理念：“本能痊愈的人......不该被放弃......”
看着这个冥顽不灵的小孩，卯卯真是气不过，正想从鱼惜那找些安慰，没想到鱼惜正欣慰地看着苔......那眼神，像是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不枉我倾囊相授......你也算是不符我师门......”
“你们师门......还有人吗？”卯卯无奈地问。他的问，可不是讽刺......他在人界生活千年，像这样悲天悯人的好人，他也见过不少，无一有好的结果......加上鱼惜手上的本事，这样的心思，这样的能力，绝对是王权贵族利用榨干的存在......若鱼惜师门中的人，都是她这样的想法......那那些人，早就被各君王榨干价值，屠戮殆尽，以免他们落入其他阵营手中......
问题问出，鱼惜默不作声......看来自己想的是对的......问题也问的不合时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