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温馨坐在沙发边缘,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对话框——那条“对不起”,像是她用了全部力气才终于说出口的话,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动静。
像掉进水底的一块石头,毫无回响。
她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不指望他立刻回应、不期待有什么翻盘——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他自己终于想明白了,很多。
可真正发出去以后,那种等待的感觉,还是无比真实地压了上来。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她把手机反扣在茶几上,不想再看了。却还是忍不住又翻过来。
屏幕还是黑的。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明明屋里不低的温度,却像有什么从心里开始渗出凉意,往四肢百骸蔓延。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刚才点下发送的手指还微微发颤,不是紧张,是一种迟来的情绪反噬——她花了太久时间承认自己错了。
也花了太久才真正正视他的不安和沉默。
那一瞬间,她真的有种想冲出门去、跑到他面前的冲动,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好。
可她忍住了。
她知道,他需要的不是她的追问、逼问,甚至也不是她的陪伴,而是空间。
真正不带评判和压力的空间。
手机忽然一震。
她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抓起手机,屏幕亮起——
郁禾安:“谢谢你。”
短短三个字,却像是一道开口的裂缝,轻轻地劈开了他原本沉默无声的防线。
她盯着那条消息,眼眶忽然有点酸。
她从来没有听他这么认真地道过谢。甚至,他几乎从不说“谢谢”,他习惯用行为来表达他的感激——帮她提包、为她点菜、记得她不喜欢的调料、在深夜陪她聊废话。
可这一句“谢谢你”,像是用尽力气从内心深处挤出来的。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心里像被什么温柔地击中——她知道他听见了她的“对不起”,也知道,他其实没有生气。
温馨发了一大串抱抱的表情包过去,“我真的真的当时没意识到什么,更没有针对你讲这个话的意思,我也不是那么想的…”又是一通激动的长篇大论。
她发完这句后,不再催促,内心平静了很多,只是静静地靠在沙发上,把手机搁在腿边。
过了许久,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郁禾安:“我有点问题,但其实有在看医生。”
看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温馨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她睁大眼盯着屏幕,手指缓缓收紧,直到指节泛白。
这句话短得不能再短,可分量却如千钧。
她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她以为他最多只是状态不好、只是情绪低落,可他从不说,他从来没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而现在,他说了。
说了那句,几乎是他性格中最不愿揭开的部分。
他一直在努力,但不是以她以为的方式。
他不是不复合,也不是什么钓着她。而是,他自己有没有走出的情绪沼泽。
温馨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手指抖着,在键盘上敲下:
“你一个人去的?”
“嗯,去了一段时间了。”
“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有时候情绪压不住。不算什么大毛病。 “
温馨看着这一连串回复,眼泪忽然掉下来,没有预兆,也没有声音。
她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哭得太明显,可情绪却根本控制不住。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撑着。
而她,居然在他面前如此玩笑般地说出了那句“像个精神病一样”。又一次次的逼迫,质问他为什么不复合。
“对不起。“她又发了一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郁禾安盯着屏幕上的那句“对不起”,久久没有动。
他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
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那是真实存在的三个字,不是他想象中编出来的幻觉。
其实他早该猜到,温馨终究会说这句话。她不是那种会一直自我逃避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听到时,会是这种感觉——不是轻松,也不是宽慰,而是一种,几乎带点无力的心疼。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因为他怕,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再也绷不住那些藏了太久的情绪。
可终究还是回了。也必须回了。
“谢谢你。”
这是他能说出口的、最诚实的回应。
过去那段时间,太长了。他用冷静、克制和疏离把一切遮盖得很好,除了周燃,没有任何人看出什么端倪。每次被问起状态,他都笑一笑,说“挺好的”,然后默默转身,走进心理咨询室的门。
没人知道他一度失眠到凌晨三点,不敢关灯,不敢面对黑暗带来的那种“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失败”的想法。
也没人知道,他曾在一个雨夜,站在桥上足足一个小时,不是想跳,只是想问问自己,值不值得再走下去。
后来还是去了医院——再一次挂号,医生递给他一份评估量表,他填到一半,笔尖在“是否有反复出现无力感”那一栏停住,手抖得写不下去。
他那一刻才承认,真的又有问题了。
他没告诉温馨,也没告诉任何人。
不是因为她不值得知道,而是,他不愿她用“补偿”来爱他。更不愿让她背负他的痛苦。
可今天,她那句“对不起”,让他第一次觉得,或许也没必要一直逞强。
或许她真的想听听他的感受,而不是只是站在情绪的对立面。
在他发出消息那一瞬,他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仿佛一个在海底憋气太久的人,猛地浮出水面,却不确定这空气到底会不会灼伤肺。
他怕她太紧张,更怕她心软到来找他。
他知道自己还没完全好。他还在习惯怎么表达需求、怎么不再把痛苦变成隔离别人的理由。
手机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他有些不安,却又不愿催她。他甚至做好了她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准备。
可就在他把手机放下准备去洗脸的时候,屏幕亮了。
温馨发来一句话:
“我可以陪你去下一次吗?”
他怔了一下,喉咙忽然有些发紧。
那一刻,郁禾安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我可以陪你去下一次吗?”
他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那几个字不复杂,没有眼泪,没有劝说,也没有“你要快点好起来”那种他最怕听到的激励。
只是陪你。
只是下一次。
不是想改变你,不是要你立刻痊愈,只是走在你身边。
他忽然意识到,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其实比任何道歉、任何表白都更沉重。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陪一个正在挣扎、甚至不确定能不能变好的人,去面对未知和脆弱。
而她愿意。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下一条消息又跳了出来:
“我爱你。”
没有标点,甚至连表情符号都没有。就像是一句突如其来的心声,没经过推敲,也没刻意斟酌。
可就是这简单的三个字,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不信“爱”这种东西了。太多时候,它像是负债的起点,是一场关系里的道义负重,是需要小心翼翼经营和偿还的沉重承诺。
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真正的爱,不是救赎,而是同在。
不是她来把他拖出泥潭,而是她卷起裤腿,蹲下来,问他:“能不能让我也踩进去一点?”
他握着手机,眼前模糊了一瞬。
屏幕反射出他的脸,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他知道,眼眶是湿的。
他没有回“我也爱你”,也没有回什么华丽的句子。他只回了一句:
“那天我会提前来接你。”
然后,又补了一句:
“谢谢你真的愿意来。”
这一晚,他第一次没有数呼吸数到睡着,也没有开着灯到天亮。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窗外的雨开始落下来,淅淅沥沥,但他却感觉心里有了一个地方,被温柔地照亮了。
不是全亮。
但足够他朝前再走几步。
周一早晨,天刚亮,郁禾安就醒了。
宿舍里还安静,周燃睡的安稳。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洗了脸,换了一身好看的行头。
温馨今天八点有早课,他记得。
他发了条微信过去:“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消息刚发出去,那边回得很快:
“行呀,但是我快迟到了,跑了!”
他笑了笑,背起书包,也出了门。
郁禾安出了校门,顺手在路边早餐铺打包了两杯热豆浆和一袋小笼包。他挑了家温馨常说“比食堂好一丢丢”的小店,老板娘见是个面熟的学生,还多塞了个鸡蛋饼进去。
他谢过,提着早餐站在温馨学校东门口等。
七点四十五分,温馨从外面一路小跑过来,头发还有些乱,呼吸也有点急。远远地一眼看到他,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小跑着过来。
“你来得还真早。”她抹了抹额头汗。
“你也来得不晚。”他把豆浆递给她,又从袋子里拎出一包,“还热的。”
温馨接过来,低头一看,眼睛一亮,“还有鸡蛋饼!你不是不爱吃这家吗?”
“我不爱吃又不是你不爱吃。”
她愣了一下,嘴角翘了起来。
两人找了校外靠路边的长椅象征意义的坐了坐,温馨气都还没喘匀。
“你今天有课吗?”温馨拿着热乎乎的早饭问道。
“有,十点的。但我想和你吃早饭。”
“啊啊啊啊啊早知道我昨晚就回宿舍睡了,我昨天睡家里今天过来有点远,对不起了郁禾安我现在要先去赶早八了,我算了一下跑快点十分钟能跑过去,我先不和你说了!“温馨看着手机时间飞快的说着,“对了那我下午等你吃午饭!我先走了啊!”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就已经开始跑起来了。
“注意点别摔了!”郁禾安在后面失笑。
郁禾安站在原地,看着温馨背着书包一边小跑一边回头冲他挥了挥手,整个人一夜间像恢复了所有活力一般。他没动,也没急着走,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校门那头人来人往的晨光中,他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早餐袋。
鸡蛋饼她拿走了,小笼包只剩半袋,豆浆还有一杯。
他咬了口还温热的小笼包,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一刻的日常,竟然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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