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这话说得沈婵一愣。

想了想,又不知道要接上什么话,只得道很晚了,她得回去了。

反正沈大小姐看望新进府的妹妹的任务已经完成,日后明离如何,其实和她关系并不大,尤其明离性子飞扬跳脱,日后保不准要惹出祸事来。

和她保持距离,才是沈婵该做的事。

明离坚持要送沈婵到院门口,夜色里,她十分热情地替沈婵把披风的带子系紧,这样毫无分寸的行为,沈婵感觉到十分不适。

什么姐姐妹妹的,说到底她和明离也才第一天见面。

奈何明离的动作十分自然,周围又有仆从围观,沈婵强忍着不适,看着那双手在胸前动作,顷刻间打了个漂亮的结。

琼枝提着灯在前面引路,暖黄的光落在铺满青石板上,沈婵终于松了一口气。

直到主仆二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明离才收回视线,手里依旧拿着那块木板,嘿嘿笑了两声,蹦蹦跳跳地要过去找付柔。

院内仆从连忙拉住她,忙道老爷在里头,大人们在讨论事情,让明姑娘先回屋里玩。

明离望着不远处那扇透出灯光的窗,表情呆呆地点头,蹦蹦跳跳地回了房间。

半炷香后付柔终于来了。

明离依旧在灯光下磨着木头,听见声音头也没回,木块和小刀哐当一声落在凭几上,下一瞬人已撞进付柔怀里。

“娘亲。”她今年才十二岁,个子还不高,脑袋堪堪够到付柔胸口处,张开的双手抓着付柔的腰,她闷闷出声,像是撒娇。

“干嘛呀?”付柔笑了笑,抬手捻掉女孩发丝上的木屑,“大小姐不是来过吗?怎么还不开心呀?”

女人声音本就婉转柔和,此刻和女孩说话又忍不住微微夹着嗓子,那声音就越发轻柔软绵,像是含了丝丝缕缕的甜意。

明离仰着头,皱着眉头有些委屈:“姐姐来我当然很开心,可是娘亲今天和沈老爷说了好久的话,都没时间和我说话了,我不开心。”

鼻子被人刮了一下,下一瞬明离被一双苍劲有力的手抱到了软榻上。

付柔一边给她挑发丝上的木屑一边道:“我这不是来和明离说话了嘛,明离别不开心了。”叫人进来收拾凭几,付柔看着握在女孩手中的木块,“明离在雕娘亲吗?”

“嗯嗯。”明离得意地把木块递给她看,还看不出付柔的影子,但能看出雕的是一个人。

付柔道:“真好看,小明离真聪明。”

时候不早了,屋内没多久便灭了灯。

母女俩躺在床上,明离不厌其烦地玩着付柔的头发。

她嘻嘻笑着,歪着身子钻进付柔怀里,乐了好半晌后想起一件事:“娘亲~”

付柔也跟着笑,“近来喊‘娘亲’越来越顺嘴了,小明离很厉害。”

“那是自然。”女孩搂着她的脖子,付柔叮嘱过她,进了沈府她们就是母女,付柔就是她的娘亲。

付柔闭上眼,呼吸扫过明离的发丝,“不是进了沈府只能喊娘亲,是从此以后,小明离都只能喊我娘亲。”

明离:“嗯,知道的,娘亲。”

被付柔一打岔,明离忘了要说些什么事,闭着眼昏昏欲睡时才想起来,小声道:“娘亲,你嫁给沈老爷后,我是不是不能跟你玩了?”

头顶被宽厚的掌心压了一下,明离听见付柔温软的嗓音:“当然不会啦,我嫁给沈老爷,我也还是小明离的娘亲。”

得了付柔的保证,明离终于放下心,带着倦意沉沉睡去。

-

同一片夜空下,沁芳堂里。

梳洗完的沈婵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听见开门声响,欢喜的情绪迅速窜上眼眸,在看清来人时迅速熄灭。

不是乔锦。

她竭力挤出一丝笑容 ,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情绪平稳,举止端庄得体,“母亲今日不来了?”

嬷嬷道:“兰姨娘病重,夫人去竹韵苑看望兰姨娘,今晚应当不会过来了。”

沈婵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嬷嬷帮我熄灯吧。”

屋里陷入一片昏暗,关门声响起,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沈婵依旧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面色不大好。

兰姨娘也病了许久了,乔锦用得着天天都去看望吗?她又不是大夫,又不会治病,至于为了博一个美名对乔姨娘总往竹韵苑跑吗?

更何况昨日说了要来,到了今日又不来了,乔锦难道想着是自家女儿,反复爽约也无妨?

这话她自然不敢问乔锦,只能闷在心里生气。

春夜微凉,屋外虫鸣乍响,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捣衣声。

沈婵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半夜醒来多次,呆呆望着床帐怅然若失,直到手脚发麻,冰凉的水珠顺着眼角滑下,她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觉闻到一股清甜花香。

是付明离送来的那束桃花。

沈婵记起明离屋内的摆设和物件,分明不是一个人用的,付氏母女晚上是一起休息的。

沈芙和柳姨娘也是很亲密,柳姨娘时常都是陪着沈芙睡的。

沈婉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小,又怕黑,春姨娘自是陪着一起。

沈府的几位小姐,只有沈婵从八岁开始就一个人住在单独的院子了,乔锦对此的说法是她体弱,而乔锦是当家主母,平日里院中来往人多,扰她清净。

此话在理,沈婵身体不好,乔锦身份特殊,自然和府中别的姑娘们不一样。

如今快过去了六年,府里府外的大小事宜都由乔锦安排,她越发忙,踏进沁芳堂的次数越来越少。

而沈婵也越发不能释怀。

昏暗中细微的啜泣声悄然响起,与屋内淡雅的清甜相互纠缠,袅袅不散。

直到四更,虫鸣和捣衣声完全停了,脸颊上泪痕干透,沈婵才沉沉睡去。

-

醒来时候已不早。

阳光穿过纸窗,在屋内透射出明晃晃的一束光,太过耀眼,刺得沈婵不自觉眯起眼睛,抬手轻轻遮挡在眼前。

无数的尘埃在光束里跳动,沈婵呼出一口气,撑着床榻坐起来。

院子里不知道在弄什么,沈婵隐隐听见不太明显的嘈杂声,植物清香钻入屋内——许是花匠在修剪院内草木。

沈婵换上衣服走到窗边,细白的手落在木质窗棂上,用力一推。

只听“吱嘎”一声,未经纸窗过滤的明媚阳光汹涌地扑在沈婵身上,暖意瞬间包围上来,沈婵垂眸躲避,视野里一颗毛茸茸的头忽地从窗户下探出来。

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待稍稍稳住身形,她惊魂未定地看向那颗头颅。

是付明离。

“你在这里作甚!”沈婵被吓了一跳,说话语气很不好,听起来像是斥责。

明离两只手扒在窗槛上,小猫似的,一对透亮的眼珠看着沈婵,忽而笑起来:“姐姐早上好。”

瞳孔里映出沈婵好看模样。

阳光在沈婵本就白皙的脸颊上肆意流淌,自然地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辉,沈婵肌肤几近透明,细微绒毛清晰可见。

明离呆了片刻,后知后觉姐姐问了她问题,于是连忙答道:“我给姐姐送树过来了。”

沈婵皱眉,心道:送树?送什么树?

付明离真是奇奇怪怪的。

明离笑盈盈的,抬手指了指旁边,示意沈婵过来看。

睫毛微微颤动,落在眼睑上的阴影也跟着晃动,沈婵喉咙滚了滚,扶着窗槛上前一步,身子微微探出去,顺着明离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棵树。

一棵开得很好的桃树,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底下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正颤颤巍巍地靠着墙,底下落了许多粉白色的花瓣。

沈婵收回视线,余光注意到明离扒在窗槛上的手,指甲里沾了不少泥土,视线上移,脸上和身上也沾了许多泥土。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亲手挖的?”

明离自豪点头:“早上去的,想着挖一棵种姐姐院子里,这样姐姐醒来就能看了,不用大老远跑去桃林看。”

姐姐身体不好,她记得的。

沈婵眼瞳缩了一下。

目光缓缓游移,最终定格在女孩肩膀处,那里的衣服已经磨损,纤维微微翻卷 ,显得有些破旧。

她吸了一口气,不太自信地开口:“你一个人扛过来的?”

明离顺着沈婵目光低头,看到了肩膀破损的衣服,她“哎呀”一声,抬手捂着磨破的地方,“有点重。”

沈婵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这人的精力和力气简直……超出她的想象。

“你进来。”沈婵道,“我让嬷嬷给你缝一下衣服。”

身着破了的衣衫在院子里晃荡,总归不太妥当。

她扭头往屋里走,长发落在身后,还没几步,忽然一声响动,沈婵回头,方才还在窗外的明离已经跳进来了。

“你……”

她后知后觉明离的野性和顽劣,开口想训斥,话到嘴边又压了下去,只道:“以后进屋要走门。”

明离没注意沈婵的话,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好奇又激动地观察沈婵的房间。

最先入眼的是一架湘妃竹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张梨花木的梳妆台,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窗外透入的斑驳光影。

墙角处立着一个雕花的紫檀木书架,书架旁放着一个大花瓶,花瓶里插着昨日明离送过来的桃花。

还很新鲜,清香扑鼻。

姐姐原来已经把它摆放进屋里了。

明离愈发开心起来,一时得意忘形,直到沈婵站在身前,几乎占据她全部视线,明离方回神。

嗯?姐姐刚才说什么来着?

没听清。

沈婵叹了一口气,只得再说一遍:“那片桃林是沈府的财物,你未经允许挖过来,这不好。”

虽然她从乔锦那处得知,沈中毅纳付娘子已是板上钉钉,可到底还未成礼。

明离此举,实属妄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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