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靠近县城,勤快的人总能找到活干,不比乡下闭塞的村子,同样话传得也比乡下勤快些,一件事捕风捉影不要两天就传得变了形。可是村子里总有一些好打听懒散人说三道四,天气好的时候妇人也会拿了针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话。村里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是有新鲜的话头给她们闲磕牙。
桂枝刚怀上双胞胎的时候村里好久没见过双胞胎了,上一次怀双胞胎的是宋阿奶,生下了宋老四和他没活几天的姐姐。村里人惊讶:“这生双胞胎是不是也传人哪?老根娘当年是不是也生个双胞胎?”
“是呢,我记得还有一个女娃娃连月子也没过去。”
“怪不得宋老四命贵,他一个人身上担着两个人的福气呢。”
等桂枝产后血崩过世,闲谈的人少了些,大多数是悲叹桂枝是个苦命的人,靠山村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多少年不见女人争不过孩子命了。别得村子不是没有女人生孩子去了的,只是这听来的闲话和发生在身边真实的事给人的震撼还是不一样的。
“这女人啊,生孩子就是一脚挂在鬼门关呐,谁也不知道阎王爷勾了哪个去。”
“哎,桂枝命苦啊,桂枝娘也是生孩子去的,你们说春芽是不是也是这个命?”
“春芽已经定给赵家了,你们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桂枝家这两个闺女,哦不三个闺女,我看是难。”
“春芽要不是定了赵家,我都想要这样的儿媳妇,女人就是要能干。春苗和那个小的才是真的难。”
“女人要多能干做什么?最重要是能生儿子!你说宋家也是奇怪,娶回来的儿媳妇个个能生儿子,不像我家那个屁股一撅一个丫头,屁股一撅一个丫头,真是气死人了。”
“你气什么,只要儿媳妇在,总有生儿子的那一天。”
“这倒是,你们说宋老根还不够四十呢吧?会不会娶个黄花闺女回来给春芽做后娘?”
“宋老根五个孩子,谁家眼瘸了把闺女嫁过来做五个孩子的后娘?”
“宋老根在城里做大师傅呢!如今春芽又做了宋盐菜的大师傅!整个靠山村还有比他们家更能赚铜子的?我家也就是没闺女,有闺女就嫁过去,宋老根年纪大,要他五个金元的聘礼不是难事。”
“哎呀呀哎,五个金元,你也说得出来?谁肚子这么金贵,生出个金娃娃来。”
“你们说宋老根家里有钱不?”
“肯定有,你没见他家买牛了。”
“桂枝也真是命苦,活着的时候拼命干,宋老根也舍得不得买头牛回来。她这一走牛立刻买家来了。”
“你们不知道,桂枝力气大着呢,一个人能顶两个男人。我儿媳妇要是也这么能干,我也不买牛。”
“哎哟,说得跟你家买了牛似的?”
等宋老根和宋阿奶前后脚走了,村里人不免惊讶老宋家这是什么命?一时双胞胎克亲的话甚嚣尘上,柱子跟村里人闹了几场,连村长也出来阻止过。后来春芽和赵三石退亲,靠山村人更是议论纷纷。
“不是说,这大雪不是木头和林子带来的吗?”
“谁知道呢,今年日子难过了。”
“那个谁退了宋家的亲,你们说是不是怕了?”
“我听说是宋家主动退的亲,如今春芽自梳了,说以后再不嫁人。”
“为什么啊?赵家三小子人不错啊,踏实又肯干。你看他胳膊上的腱子肉,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春芽嫁了他保准夜夜能吃饱。”
“怎么你家汉子没喂饱你?又看上年轻小伙子了。”
“我家那个不行,大家伙都知道,你臊不着我。你们说宋家为什么退亲啊?赵家不错啦,配春芽配得起。我看宋家是女孩儿太少了,这才自家金贵起女孩来。这女孩子养大了不换点聘礼回来留在娘家吃一辈子粮食么?”
“春芽能赚钱着呢!是我有这么个闺女也要在家里多留几年。一年十多个银元啊,你们哪个赚得来?”
“宋家不是留着春芽在家里养着几个弟弟妹妹吧?”
“宋老大能干出这种事?”
“宋老四一开始不是养着木头林子的,现在也送回来了。所以说啊还得是亲爹亲娘,叔叔伯伯能养你几天呐。”
“哎,你少说两句,我家可是指着宋老四那几个油菜萝卜钱呢。”
“哎呀,我就着这么一说。哪里有叔叔伯伯一直养着侄儿侄女的,宋老四养木头林子那么久,换别人早不干了。”
“是呢,宋老四多有担当。”
后来春芽去府城,村里人不免猜测春芽是不是怕被克了,躲了出去。
“春芽去府城了?丢下那么一大家子?”
“是呢,你们说是不是避出去了啊?”
“不能吧,不是说不关木头林子的事么?再说了,这二茬稻好好长着,肯定不关木头林子的事啊。那个宋老四听说生了个儿子呢,我看木头林子有福气才对。桂枝福气不够,压不住。”
“谁知道呢,春芽不是退亲了吗?换做我在府城找个人家就不回来了。”
后来传闻春芽在府城给人做小,肚子都大起来了,说得有形有影的,仿佛他亲眼看到一样。几个月后春芽回来了又是置地又是修房子,便有那看不过眼地说:“春芽这莫不是被大婆赶回来了吧?”
也有清醒的:“你会给你当家的娶个小,最后还大把银钱送她走?”
“难说,说不得是借肚子呢?不是说她”老太婆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大肚子怀孩子了吗?说不得就是用孩子换的。”
这话一说,一起闲聊的人都离她远了点:“脑壳子坏掉了,你三个月生个娃娃出来我看看!”
除了这种瞎了心眼张嘴胡说的,更多的是感慨
“这宋老根走得不是时候啊,苦了春芽柱子了。这没娘的孩子苦,没爹没娘的孩子更苦,黄连熬水都没这么苦。”
“要我说走得好,不走得话现在多享福,春芽柱子才更苦。”
“这话你可别胡说,仔细宋家人打你。”
“宋老根是个木匠,有手艺,能来钱。春芽家里没个大人,难啊。”
“秋月还惦记嫁过来做后娘呢,钱也落不到春芽姐弟手里,只怕会更苦。”
“哎,你们说那秋月是什么天仙不成,怎么那么勾人呢?”
“怎么你家汉子也说秋月好?”
“他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秋月就是那块有毒的天鹅肉,想吃,怕不是没命吃。”
“春芽现在又退了亲,柱子的亲事难呐。”
“宋阿爷还在呢,柱子是长子,家产总是他的。”
“就他家那几亩田,还有一个不嫁人的姑姐做婆婆,这还不是一个正经婆婆,谁家姑娘愿意嫁过来做这个冤大头。”
“可是春芽柱子真能干,这才多久,瓦片房子住着,荒地也开了两亩呢。”
“能干有什么用,家里还有两个奶娃娃,要吃多少米粮才能长大,木头还要给他盖房子娶媳妇。我看柱子也拿不出多少聘礼来,将来靠着春苗给他换亲吧。”
“这也不是不行啊,你们看春苗给柱子换亲,林子给木头换亲,这一进一出一进一出省下多来铜子来。”
“春苗比春芽好看些,换亲倒也不是不行,最好春苗也学了春芽的手艺,不要说做大师傅了,做个小师傅也行啊。”
“我家丫头倒是和柱子相配。”
“算了吧,就你家那闺女,丑得能见人不?”
“我闺女哪里丑了,不就是脸上有快斑么?过日子还能看着脸上的斑过不成?”
“你家那闺女都十六了,有几个来问亲的?柱子才十三呢。”
“女大三抱金砖!我闺女这年纪和柱子正相配。”
“你去找宋家人问问啊,我看行。”——任何时候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我家是女家,自己上门岂不是失了脸面。你们谁替我去问问哪,亲事成了我好好做两双谢媒鞋给你们穿。哎。别走啊,你们别走啊。”
日子一天天在闲磕牙里面往下过,等春芽带了许多新种子回来,靠山村的人家多多少少手头都宽裕很多,说春芽闲话的人家便少了,甚至有人私底下琢磨春芽会不会放下头发嫁人,春芽要是嫁人的话自家有多少好儿郎与她相配,只是这些话说不到宋家人面前,宋家人便当不知道。
“赵家亏了,宋家大姑娘多能干。”
“听说了吗?赵家一直给三石说亲,三石不愿意。你说他是不是还惦记春芽呢?”
“换着我我也惦记,宋家大姑娘做的一手好菜,府城的大酒楼,三层的酒楼啊,不是说用宋家大姑娘的菜吗,里面的师傅不就是宋家大姑娘带出来的徒弟?不说种地了,县里厨娘一个月要好几个银元呢。听说年节下还有赏,一年能赚一个金元呢。”
“乖乖,一年就一个金元啊,那不是一亩水田了。”
“谁说不是呢,当年桂枝说宋家大姑娘有两亩水田的嫁妆,肯定不能是宋老根这几亩田啊。”
“两亩水田嫁妆啊,赵家这是吃了牛屎糊了心了吗,这样好的儿媳妇不要?”
“你怎么知道赵家不想要?”
“你知道是什么缘故,说来听听,赵家三小子有毛病?不对啊,这还没成亲,有毛病宋家人也能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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