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比较晚,村里的秋收已经完成。秋日天空额外高远,湛蓝的天清透如洗。新粮入仓,靠山村家家户户碾了新米来吃,村里飘着新米浓郁的香气。
山上的树叶开始转黄,群山褪去了浓重的绿衣,路边的树叶子稀稀拉拉地开始掉落,一阵风过,哗啦啦的叶子飘落一地,悉悉索索在地面打着旋儿滑动,秋天到了。
有些人家院里的柿子果开始挂霜,红红白白的甚是喜人。村里大小孩子都盯着有柿子树的人家探头探脑,遇上主人家摘柿子的时候总能捞着一两个吃。春芽看柱子跟着其他小孩一起都要把柿子盯出洞来,拿了铜子跟货郎换了一小包糖让柱子换了几个熟透的柿子回来,果肉柱子春苗吃了,大大小小十来棵种子,找了几个陶盆埋了进去。
“阿姐,我们也种柿子树吗?”春苗围着陶盆看着,“要多久才能长出来啊?”
“不知道呢,”春芽看着用手不停戳泥土的春苗,将她拉到一边,“明年吧,明年就能长出小树苗了。”
中秋的时候宋老四一家带着节礼回村。宋四婶给桂枝准备的是两包红糖,桂枝怀孕了,红糖是好东西,最是滋补身体。
宋阿奶在后院看见了走到栅栏边说:“红糖留着做月子吃,别给春芽用。”
宋四婶拍拍桂枝让她收好,看着宋阿奶转身走了才又悄悄拿出一小包雪花糖霜出来递给春芽放低了声音说:“这个是给你的。”
宋四婶拉着春芽走到一边说话:“上次你给我的那个纸包还有吗?”
春芽拉着宋四婶进屋,拉过床尾一个木箱子,里面层层叠叠铺满了月事包。宋四婶眼睛一亮:“春芽,四婶跟你商量个事,你做这个月事包我来卖。”
“这——”春芽惊讶,“开铺子得做多少啊?”
“不用另开铺子,”四婶神秘兮兮地道,“来盐菜铺子的妇人居多,家里虽说有三两个子儿,却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你这个月事包比布便宜,还不用清洗,比粗草纸好用。上次你送给我的,我送了几个老客户,她们用了都说好,问我从哪进的货。我想着,你在家做些这个赚个零花也好。”
“那,要做多少啊?”春芽苦恼,“我做不了多少的,没那么多麻,也没有草灰。”
“不多,一个月百八十个就行,”四婶伸出手指头算了算,“要是多一百来个也行,最好是装好灰的,五个算你一个铜子。”四婶笑道,“这个铜子全归你,我走人情,你赚零花。”
春芽算了算,答应宋四婶先试试。
后院的水坑里烂麻碎柱子破麻绳一堆,春芽趁着日头上好,捞出来用大瓮煮了,因是想着卖钱,春芽把麻杆竹条磨得更细洗得更干净,用清石灰水再次浸泡了几天,用铡刀切得额外细碎,大瓮放院子里的灶台上反反复复烧了两天,倒出来的草浆颜色灰白,捞出来的纸比单纯的麻纸白一些,也更细腻一些,韧性也要比上一次的好。春芽对比着思量了两天,让柱子上山再砍两根竹子回来。
柱子不仅砍了两根竹竿还挖了一担竹根,竹根再次种到了后院,快把后院圈起来了,种好竹根柱子骄傲地跟春芽说:“姐,明年竹竿随便用。”
砍回来的竹竿截成尺把长劈去竹青,在石头上或摔或压磨成碎的小条,分作三小堆,一小堆拌了熟石灰泥,一小堆泡了石灰水,一小堆露天放在后院,柱子以为沤肥倒了不少尿在上面,等春芽发现的时候已经斑驳发黄了,干脆用尿液泡着。过了十来天用藤条困了作好记号放进水坑里泡着。
山里的麻叶很快黄了,村里人都在采麻沤麻,来年的麻绳,夏天穿的麻衣全靠这些麻。春芽做的是麻纸,破旧的麻绳麻袋都可以,桂枝肚子大,不能久坐抽麻线,春芽便和柱子割了麻送到宋大伯家换旧年的麻绳麻袋,这些用旧的麻绳麻袋一样可以作麻纸。
泡一次麻要大半个月时间,今年再泡一次就要下霜了,那个时候天冷,水面浅很快就会结冰不能再泡麻。春芽赶着今年再泡一次,好做够宋四婶要的月事包,灶膛的草灰也好好收着,不再一股脑倒在后院沤肥。
这些事桂枝向来不管,只趁着天好讲被褥拆洗了重新缝好,宋阿奶隔三岔五就过来看看桂枝,桂枝缝被子宋阿奶也拿了针线过来帮忙按被脚缝被头。
“春芽这针线你教了没有啊?”宋阿奶和桂枝坐在堂屋里,地面上铺着宽大的竹席,被子就铺在竹席上。
“我现在身子重,家里家外都指着春芽呢。”桂枝对春芽学针线这件事已经放弃了,小春苗拿起针来都比春芽有模有样。但是宋阿奶问了,桂枝也不能这么答。
“我想着,先教春芽裁尿布,做坏了也看不出来。”桂枝搪塞着宋阿奶。
“你打算做多少尿布?对了,我那里还有两件不穿的旧衣服,回头拿给你,两个小娃娃,尿布要多备些。”宋阿奶看着桂枝的肚子,“双胎会生得早一下,你提前把东西备好,不要临时慌了手脚。我估摸着九个月你就能生了,八月份就要把东西备齐。”
宋阿奶絮絮叨叨地说着,桂枝坐在一边安静地听,不时回答几句,婆媳俩对桂枝肚里的新生命充满了期待。
秋收之后春芽家的萝卜长成了,因为没有经过霜打,此时的萝卜格外的辣,不比霜打过的萝卜生吃都有一股子甜味。但是这个时候的萝卜做萝卜干刚好带着一丝辣味,比起霜后的萝卜格外多了一股味道。
这样的萝卜做泡萝卜更好,趁着别人家的萝卜还没收,宋四叔从县城买回了五十斤粗盐和两包花椒八角送过来,宋四叔看着准备煮盐的春芽问道:“你真的不用青盐?”
“不用,我煮盐很快的。”宋四婶处处关照春芽,春芽能自己干的事都不要宋四叔说。这青盐和粗盐价格差别大,春花不愿意煮也就算了,春芽做不出直接用青盐的事来。
二春带着柱子收萝卜,桂枝这次反而坐在院子里洗萝卜,连打井水这样的事也由柱子一早打好了放在一边,如今桂枝干的活也就比春苗多一点,也是桂枝的肚子看起来实在是吓人,明明才四个月出头看起来倒像人家七八个月的肚子,所有人都紧张她。
春芽忙了几天煮盐腌萝卜条,二春媳妇也拿了刀过来帮忙。
“还是你这样好,萝卜不算多,咱们两个人干上半天也就好了。”二春媳妇将萝卜倒进大木盆,“回头都在你家做盐菜了?”
“村子里收菜还是大伯娘收,我家萝卜种得早,其他人家萝卜没这么大呢。”春芽一边切萝卜一边说,“我家旱地麦子已经比村里晚了,萝卜再不收就种不了麦子了。”
桂枝家旱地没种高粱,多住来这五个月种了一茬黄豆不说还种了一茬萝卜,收入比种高粱多多了。二春媳妇看了半年,回家和二春商量着是不是明年也停了高粱。
辣辣的萝卜洗干净了切成条铺在竹席子上晒两天脱脱水,然后在春芽做好的卤水里泡两天就可以吃了,没有萝卜干那么哏,另有一股生脆的辣味。
桂枝从晒萝卜开始就时不时捏一个萝卜干来吃,宋阿奶看到了叹道:“酸儿辣女,桂枝这肚子里看来又是闺女。”宋阿奶一心希望桂枝能生两个小子,老根就柱子一个独杆儿子,哪里有宋大伯家齐刷刷四个儿子气派。
春芽做的萝卜泡菜几乎都被四叔运走了,两亩地的萝卜做成萝卜泡菜和萝卜干自家堪堪各留了一缸。这还是桂枝害口,春芽特地留下来地。
春芽自家的萝卜泡好,二春也带着柱子将旱地翻了几遍,宋阿爷带着二春和柱子一起挑麦种。
宋阿爷将一包麦子倒在大匾里指点两个孙子:“这做种的麦子要圆要润,特别是不能有破口,这种牙胚坏掉的也不能要,发不了芽的。”
宋阿爷搬了小凳子一把一把地过麦子,一会挑出来一大把不合格的麦子,然后便看着柱子和二春捡麦种,如此捡了半天才将种子准备好。
“阿爷,麦种不浸水吗?”柱子记得春天稻种泡了还几天水呢。
“麦种不要,只要土地冻硬之前长出小芽来就好,泡了水发芽快,麦苗长太高一下雪会冻坏的。种麦子天往冷了过,要慢点长才好过冬。种水稻往夏天过,庄稼长得快,就得让种子快点发芽收成才会好。”宋阿爷将种地的知识一点一滴教给两个孙子。
麦种挑好了,宋阿爷带着二春柱子将一陇一陇的田地撒种子,轻轻抓,慢慢撒,要撒地均匀,来年麦苗才长得好。现在撒得不均匀,到时候麦苗这一片稠密那一块稀疏,跟秃子头上的秃斑似得,被人笑话不说,还要影响收成。麦苗太密了长不高,麦苗太稀了收成不好。
宋阿爷将大部分麦种撒完了,独留了田埂一小陇地,让柱子学习撒种子。柱子第一次撒种,一伸手一小把麦种全撒了出去,宋阿爷和二春拿着小扒犁来回的将种子散开。
“你少少地慢慢地撒,不要一下子全部丢出去。”宋阿爷拄着扒犁对着柱子说,“你爹不会这些地里活,你可要好生学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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