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养的小公鸡都被宋老根拿给了秋月,好在母鸡开始下蛋了,个头虽然小,两天也能存下三五个。夏天鸡蛋留不住,春芽过两天就用油煎了蛋再淋上糖浆和柱子春苗一起吃,要不就鸡蛋炒韭菜吃掉了,等宋老根回来说今年多腌一坛子咸蛋的时候,春芽说家里没有鸡蛋。
隔两天宋老根再次回家还带回了两个十斤的缸回来:“春芽,今年多釀点酱油。甜口的和咸口的单独釀两缸给我。”
“爹,家里没有那么多黄豆。旱地里种着高粱,往年是娘起早摸黑的种黄豆薅草才有那么多。”春芽看着一进门既不问柱子吃了没,也看不到自己身上穿的是宋大伯娘新做的针线,只顾交代他的紧要事没好气地说。
宋老根想了想,问:“你要多少斤黄豆,我去村里给你买。”
春芽看着两口半人高的刚说:“怎么着都要二十斤左右吧。”说着春芽又指着廊下的菜籽说:“爹,家里油没了,我和柱子把菜籽收了,你看什么时间去榨油。”
“这些菜籽可以炸多少油?”宋老根看着廊下两包菜籽又盘算开了。
“十斤肯定可以的,菜籽饼爹你记得带回来。”春芽洗了两个五斤的罐子晾干放在一边,明日好让宋老根带去装油。
“阿爹。”春苗眼巴巴地望着宋老根。
“春苗啊,给阿爹倒碗水来,多加糖。”宋老根将两个缸搬进西厢房放着,出来打了井水擦脸才想起来问道:“柱子呢?”
柱子跟二春去放鱼篓了,春芽不欲说与宋老根知道,便说:“柱子去大伯娘家说明日四叔要什么菜去了。”说着将春苗拉了出来:“去,叫你哥回来,就说爹回家来了,问他呢。”
春苗眨眨眼睛一扭身跑了,宋老根端着碗喝糖水:“这小丫头舍不得放糖,这水也不甜。”
不一会春苗带着柱子回来了,后面跟着青土。青土一看到宋老根就扑了过来:“小爷爷,你回来啦,给土土带糖球了吗?”
宋老根被青土问住了,连忙摩挲着青土的小脑袋说:“小爷爷下次给青土带糖球吃。”
“小爷爷你又没带东西回来啊,”青土眨巴着不像宋家人反而像他娘的大眼睛:“小爷爷你是不真的像村里人说的要变成‘后爹’了。”
“哪个这么胡说,下次听到了要骂回去知道吗?”宋老根被青土问得一滞,好一会才恶狠狠地说道。青土看着宋老根发怒的脸庞诺诺应了,转身跑回了自己家。
次日宋老根赶了牛车去榨油,回来的时候只得一罐油和两包菜籽饼。春芽来不及问说什么,赶着把菜籽饼敲碎了洒到田里,等春芽和柱子忙完田里的活计回来的时候宋老根已经走了。
“爹说去做工,秋收才回来。”春苗对四处张望找人的柱子说。春芽面无表情地听着,手里依旧忙着自己的事。
后院去年种下的竹子长得很好,春芽折了不少枝条下来,在家里折腾竹芯,各种不同的泡法,切的大小不同也一一分开,煮了不同的小罐子开始捞纸。春芽特地请宋阿爷编了个巴掌大的圆捞勺,慢慢的竹纸开始匀称白净起来,纸质细腻,韧性好。整个夏天春芽反复试了好多次,只留下最好的一叠,其余的又切了和着麻做成了麻纸袋。
柱子开始去放鱼篓,不管收获多寡,春芽当天全给做了,自己吃不完端给宋阿爷宋大伯,要不让柱子送菜的时候捎给宋四婶。
宋阿奶看着不像个样子,忍不住走来跟春芽说话:“春芽,过两年你是嫁了,可是柱子春苗总要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
宋阿奶叹了口气:“这日子啊,两好才能合一好,你不要这样跟你爹犟着。”
“阿奶,我想着,柱子和春苗就在村子里生活,有您和大伯照看着不会缺食少穿。我现在多给你们做点,以后你们就能多照看他们点。”春芽道:“家里放不住东西,凡是能拿走的,爹都拿去给秋月姨娘,前前后后拿了那么多东西,可是秋月姨娘什么也没给爹带回来。可见我就是做得再多,往后也落不到柱子和春苗嘴里。”
“话是这么说,可是······”宋阿奶还是想把春芽劝通:“后娘也是娘,只有你先敬着她的,没有你们先防着她的。”
“阿奶,秋月姨娘,镇上有大宅子,比我们家两个加起来还大,我不想去她家煮饭烧菜。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交好,省得阿爹叫我去了还要带上柱子春苗,后罩房又黑又矮,我们都住不惯。”春芽心道,我不是防着后娘,我防的是亲爹。
宋阿奶劝说不通春芽,回去跟宋阿爷生气,宋阿爷却觉得很好,说春芽看得清,两家人就不应该在一起过。春芽在村子里他们还能照看,被宋老根带去镇上,被人欺负傻了也没人知道。
宋阿奶说:“他们几个大了在村子里也生活得下去,可是两个小的怎么办?肯定是要在后娘手里讨生活的。”
“你少操那没用的心。”宋阿爷心里头另有打算:“我看老四家的很喜欢两个小的,养两年舍不得他们回来也是有的。”
“这怎么行?”宋阿奶道:“自从春花嫁了,老四一直带这春蕊上柜台,说是以后让春蕊掌家呢。”
“你想哪去了?”宋阿爷道:“你看春蕊回来就是玩,哪里会做盐菜。老四家的又定了春芽做大师傅,多养几年小的又不是什么难事,要是小两个能学了春芽的手艺,老四家的还能亏了不成?请的大师傅能跑了,这自家养大的亲侄子能跑哪去?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春蕊就是少了两个帮手,老四要是没把春花嫁去府城,我也不会让老四养着两个小的。根子就是自己没养过孩子,才这么一直没定性。”
“你又说根子做什么?”宋阿奶虽然觉得宋阿爷想法不错,还是听不得宋阿爷说宋老根不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大孙子宋阿奶不稀罕,这个小儿子倒是一直惦记着,如今小儿子失了独,又看上了新人,宋阿奶到希望他能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春芽开始晒黄豆釀酱油的时候,宋老四来问春芽能不能多釀点。去年过年拿回去那点酱油四叔托人捎给春花,春花说味道好,可以跟春芽定。
春芽想了想说:“去年第一次釀,今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好口味来。今年我多釀点,年底看味道如何,要是好的话,我把方子给春花。”
宋老四定定地看着春芽确认春芽真的是想这么做才开口:“春芽,你知道方子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我也是听大伯娘说了才知道怎么釀酱油的,又不是什么难事。大伯娘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春芽头也不抬地说道,“春花姐在府城,去一趟要十多天的功夫。这酱油缸又占地方又不好运输,难不成为了几缸酱油就要四叔你跑一趟?”
“那就是说如果不是材料难得,人人都做得出来的东西,关键在人而不是方子。”宋老四知道春芽和春花好,只是不知道俩姐妹这样好,忍不住劝她道。
“可是春花姐只要一看就会啊。”春芽莫名其妙地看着宋老四,“春花姐手艺比我还好,四叔你知道吧?”
“春芽,春花现在是府城酒楼的少东家 ,她会开发新的菜式并不会自己在酒楼里做厨娘。她会采买不同的酱油缺不会自己在酒楼酿造酱油。她会品尝不同的酒并不会想法子造出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宋老四想了想,还是觉得春芽的想法有问题。
春芽不解地看着宋老四。
“那是因为一个人是不可能把事情全做了的。酒楼的人吃了酱油做的菜,春花买了你的酱油,你跟村民买了黄豆,关系就这样建立起来了。”宋老四绞尽脑汁地把自己做人的经验总结出来教给春芽:“人是不能独活的,春芽,你要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是有数的,你一个人不能把事情全做了。春芽当一个人成为不可缺的那个人的时候,意味着其他人太没用太没担当了。”
春芽若有所思:“那村里人釀出好酱油春花也会买吗?”
“如果味道真的好,”宋老四道:“当然可以买,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你也知道的。任何时候别让人卡住你的脖子,你买黄豆也不能尽着一家门,独门生意最好不要做。”
春芽和宋老四约定了看年底酱油的成色再说,然后春芽拿出了竹纸给宋老四:“四叔,您看看这个能卖出去么?”
“这个纸!”宋老四用手摸了摸光滑的纸面,又伸手扯了扯,韧性也好,不由得惊了,宋老四忍不住问:“这是你做的,好做吗?”
“不好做,也没有特别难。”春芽回想了一下说道:“从去年我就开始试,反复做了十多次,才摸出点门道。”
“原料呢?”宋老四挑起眉毛看着眼前的小侄女。
“竹子。”
“只要竹子?”宋老四反复地看了又看:“如果需要大量的竹子还好说,只是只靠你自己能做多少出来?”
“做不出来多少,工序多而且费力,一个多月才能出纸。”春芽想到刚才宋老四的话问道:“我能不能卖了这个方子?”
“这样啊,”宋老四来回踱步思量,好一会才道:“这个可以卖方子。你谁也别告诉,你爹也不能说。这个东西不是大户人家守不住。你能再做出这样的纸吗?哦,不,你还是别做了,你在家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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