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去宋老四家里学针线去了,其他人都觉得好,只有木头和林子不习惯,木头憨,不见了林子也只是四处张望着,林子则不然,会到处找,一边叫着“春苗”的名字一边找。家里的鸡崽是春苗喂的,林子个人小,爬进鸡窝里去,叽叽咕咕和鸡崽说话。老母鸡也是奇怪,平日里柱子去拿鸡蛋总是会挨老母鸡啄两下,林子钻进鸡窝里也没事。
春芽拎了菜从后院回来,院子里坐着一个木头,宋阿爷在门口看着什么。
“阿爷,林子呢?”林子整日说个不停,春芽回来发现院子静悄悄地还有些不适应。
“在家呢,没出去。”宋阿爷背着手往回走,走两步才发现林子不见了,问木头,木头指着栅栏不说话。春芽这才急了,屋里屋外地找了起来还是不见林子身影,宋阿爷甚至掀起井盖,摇着辘轳将井绳全部扯了上来。
“阿爷,你说林子去哪里了?”春芽探着身子看着幽深的井口,清亮的井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怎么看也不像藏了一个小娃娃在里面。春芽急得都要哭了。
“林子,林子。”春芽叫着就要往外跑,跟在春芽后面的二春媳妇听到春芽快要扯破喉咙的嘶喊声,加快脚步走了进来:“怎么了,林子怎么了?”
“林子不见了。”春芽彷徨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寻找。
“春芽,你别急,林子没出去,阿爷一直在门口看着呢。”宋阿爷也慌了,“她一早跟我要春苗,我哄她春苗喂鸡呢,对了,鸡窝。”
春芽和宋阿爷同时看向鸡窝,如今天气暖炉了,鸡窝被搬到了西厢门口栅栏边上,里面有三只老母鸡,五六只小鸡崽,安静地蹲在鸡窝里打瞌睡,鸡窝门关着,边上也没有林子。木头依然指着栅栏的方向。
二春媳妇看看木头又看看鸡窝问木头:“林子去抓鸡了?”
木头呆呆地摇摇头:“苗。”木头说话晚,还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春芽控制着颤抖地身体走到木头面前蹲下:“林子去找春苗了?”木头看了春芽一眼,又看向院墙栅栏边。
“你也想出去?”春芽看看栅栏外面的小路,春苗会带了他们出去玩。
“找。”木头看着春芽,春芽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自从春苗养手,木头和林子都是春苗带着,林子话多,大家都知道她要干什么。木头只要吃饱了就乖得很,说话少大家也不在意,如今木头一个字一个字,春芽根本不知道他说什么。
“大姐,不哭。”木头突然站了起来,伸出手抓住春芽的一根手指,拖着春芽往鸡窝走去,二春媳妇这时正在鸡窝旁边突然说:“春芽你看,那是不是林子?”
春芽被木头拉着,宋阿爷快走两步过来看到林子被两只老母鸡屁股压着,抱着一只小鸡崽睡得正香。二春媳妇连忙打开鸡窝,将林子从里面扯了出来,手背还被两只护崽的老母鸡啄了好几下。
林子被扯出来,脑袋上还顶着两根鸡毛,衣服上蹭满了鸡屎,她怀里还抱着两只鸡蛋,已经压烂了,糊了胸前好大一块,饶是担心不已的春芽也不想从二春媳妇手里接过这个脏小丫头。
林子醒了,伸手要揉眼睛,二春媳妇连忙拉住她的小手对春芽说:“还愣着干啥,打水来给林子洗了啊。”二春媳妇将林子拎到厨房,扒了她的衣裳扔到水盆里,林子喜欢玩水,一会就将刚才的事忘了。
“林子你为啥要去鸡窝里啊?”春芽想不明白鸡窝那么点大的门林子是怎么爬进去的,宋阿爷为了帮二春媳妇将林子扯出来可是拆了好几条鸡窝木条,那一只鸡窝毁了一小半,如今小鸡崽都跑出来了。
“蛋,春苗没有拿蛋,我拿,春苗煮。”林子拍着水花乐呵呵地说:“两个蛋,大姐吃,春苗吃,木头不吃,林子吃一点点。”林子竖起一只手,将大拇指和食指捏到一起比出一点点的小模样来,又调皮又可爱。
春芽忍不住将林子亲了又亲,二春媳妇想起刚才春芽嫌弃地模样,如今又被林子两句话哄得开心了,在心里感慨春芽也是个孩子呢。二春媳妇也被林子吓得半死,宋阿爷坐在院子里喘气,二春媳妇心想:“换作我先把林子打一顿再说,春芽这样养孩子不行啊。”
春芽将洗好的林子换上干净的新衣裳抱着她说:“春苗去县城了,学针线,学会了给林子做新衣服。”
林子抱着二春媳妇刚煮好的鸡蛋,剥了一块蛋白放进春芽的嘴巴,又剥了一块蛋白放进二春媳妇的嘴巴,又剥了一块探出半个身子喂给宋阿爷,直到宋阿爷张嘴吃了才说:“林子不要新衣裳,要春苗回来。”林子将剩下的半个鸡蛋捏在手心里说:“林子不吃,春苗回来吃鸡蛋。”二春媳妇看到这样乖巧的林子不知道为什么咽下去让春芽狠打一顿林子的话,摸了摸她的脑袋。
木头坐在小凳子上吃鸡蛋,听到林子这么说抬起头,一个不稳从凳子上倒了下来,宋阿爷连忙将他拉起来,拍拍他的后背说:“哎呦,木头你坐好了啊。”木头挪着小脚,慢慢将小凳子扶正了,慢吞吞坐下去说:“好,吃。”说着将自己手里的鸡蛋送到林子面前。
林子将自己手里的鸡蛋背倒后面,用另一只手拿过木头手里的鸡蛋来吃。二春媳妇又忍不住笑道:“你们全家的脑子都长林子一个人身上去了。”
有了这件事,宋阿爷看林子特别紧张了些,春苗用来绑两个小家伙的麻绳再次派上用场,院子里的井上面也压了一块大石头。小孩子都有缩骨功,巴掌大一块地方都能钻进去,井口更是要看严实了。
林子还是惦记着去找春苗回来,好在很快就有其他事吸引了林子的注意力,木头现在也会看着林子,林子再往哪里钻,木头就搬了小凳子守着她。大家都说谁带的像谁,木头跟着宋阿爷小小年纪老成得不得了,林子跟着春苗多,什么事都惦记着她。
去年春芽带回来几盆牡丹,回来全部种到了院子中,在西厢前面靠着栅栏的地方,正对着春芽睡觉的屋子。牡丹吃肥,这大半年来一些鸡屁股鸭内脏那些不能吃的全部叫春芽埋在了牡丹花根底下,鸡窝里扫出来的鸡肥也是,春苗顺手就扫到了牡丹花根底下,不断地肥施着,牡丹枝干越发长得粗壮,只是桃花开败了已经开始长叶子,牡丹还没有动静。
春芽有时候会看着光秃秃的树干以为自己没养好,春芽育苗的时候会特意走过来看看,终于在枝干上看到了小小的芽孢。
“阿爷,你开看,这是不是叶芽?”春芽看着指头圆嘟嘟带着白粉一样的小芽,黄豆大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宋阿爷也蹲下来仔细瞅着:“芽妮,我瞧着不像叶芽,这也太少了些。”
春芽指出来的叶芽不多,每株只有两三个,有的枝头上有,有的没有,一共才七八个芽儿。说叶子也忒少了些,说是花芽?宋阿爷迟疑地说道:“这花阿爷没没种过。但是你看桃花是先开花再长叶子的,这牡丹说不得也是。”
宋阿爷说得对,这些小芽真是花芽,插完秧不久,牡丹开花了,每一朵花都有碗口大,几乎要让人担心着细长的枝干能不能撑住这样硕大的花朵。碗大的花朵顶在枝干上,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引得全村人来看稀奇。
三株牡丹一共开了五朵花,两朵紫色的,花瓣如同箭镞似得团在一处,中间有一点淡紫色的花蕊,蕊芯甚至有一点点嫩黄色,娇到极致又艳到极致;一朵白色,如同云朵一样的软绵纯净的白色,比冬日白雪还要白还要柔,花蕊同样的白色,像一点点雪晶缀在其间;另有两朵粉色的,那粉色像豆蔻少女的唇瓣,远远看是粉白色的,走进了又觉得这粉红不热烈,却吸引人得很。牡丹无香,花朵硕大吸引了不少蝴蝶飞来飞去,却没有蜜蜂来采花蜜。
“这就是牡丹啊,真好看呐。”——这是村长,村长自从知道柱子家里开了牡丹花,每天都要走过来观赏一会,宋阿爷干脆打开院门请村长进来喝杯茶。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村长摇头晃脑袋地吟诗,“宋阿爷啊,牡丹我只在书里见过呢,今儿才见着真的,花可真大啊,颜色可真好啊。”村长还要蹲在花枝前细细观摩。
“这个是紫色的,我还没见过这种颜色的花呢!”——这是村中黄阿婆,据说娘家有人在府城,她一向自诩是靠山村见识最多的人,靠山村女人一半学着宋四婶装扮,另一半学黄阿婆。
“你还没见过这样大的花呢。”——一旁调侃大爷是黄阿婆邻居,黄阿婆窗子上放了一个小陶罐,常见里面插着指头大的小花。
“我喜欢粉色的,这颜色,真嫩。”——这是新嫁来村里的小媳妇,身上一身鲜亮的粉色衣裙,如同花朵一样娇艳。
“白色的更好看,你看这白的跟云朵一样。”——这是小媳妇地妯娌,靠山村除了新媳妇,其他人衣服不是青色就是蓝色,酱色褐色都能算略微鲜亮一点的颜色了,耐穿耐脏才是做衣服料子的首选,白色,这样柔软的白色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因着这几株牡丹,村里人来来去去赏了大半个月花,一天不留神还被人掐了一朵去,大家互相说着惋惜了半天。宋阿爷看着少了花朵的花枝,心疼了好几天,给牡丹单独围了个栅栏,再有人来看花,只能远远地看着,院子里也不肯放人进院子,想要摘花那是不可能了。牡丹花开了大半个月慢慢蔫了,花瓣耷拉下来,林子每天跑到花朵面前嘀嘀咕咕:“花花,好好的,春苗还没回来看。”等到花败了,别人还没啥,林子抱着春芽摘下来的枯花哭得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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