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主母心计

黄昏后,方家的三位郎君悉数赶回,而管卉由郎中施针后已止咳入睡,何妈妈便把早上的事情讲于钟昀,

何妈妈说郎中查了药渣,没瞧出什么异样。不过大娘子这日常服用的,也算不得是药。大约都是些大枣、龙眼、阿胶之类滋阴养血的补品,按理是不会造成这如此严重的咳喘。

“上次在姑娘的汤药里做手脚的丫头杉儿,也给我回了话,说胡姨娘并未指派自己再做同样的事,”何妈妈凑近钟昀,“可是让杉儿再去查探?”

钟昀没有回话,反而问胡纤如何处置那煎药的丫头。

“姨娘问了几句话,没问出什么异样。她这次好像不敢越权管人,眼瞧着要离开的时候,又被严妈妈找了几个由头说要打那丫头。好在大郎君赶过来,这才拦了下来。“

钟昀步入管卉院里的小厨房,只见那煎药的药渣尚在,便让下人们暂勿清理。

这时,方礼的声音响起,“天色已晚,长姐这是…饿了?”

钟昀闻声,拨弄着药渣的手也没有停下,“我不喜甜,这一碗下肚也饱不了腹。”

方礼按住钟昀的手,示意她勿再查探药渣,“可是帝都在南,好甜食,方家上下都好甜食。”

“听悠儿说姨娘得了些上好的龙眼肉分给了各院,悠儿心想着母亲爱吃,便把自己的那份全给了母亲,”方礼目视着钟昀的双眼,“不止长姐收到了没。”

钟昀抬眸,也正视着方礼的双眼,“大郎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无喧不过是担心长姐照顾母亲,忘记的饭食,累着了身子,”方礼笑眼弯弯,“得不偿失啊。”

“那多谢大郎关心,”钟昀转身,“不过,你有这番功夫,不如多照看着母亲些。免得她做一些糊涂事。”

将行至门口,钟昀见那煎药的丫头弓着腰、颤颤巍巍地站在门边。她深深看了一眼这丫头,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都是一心为主的可怜人,若不是自己尚掌有管事之权,她不知会被胡纤发卖到何处去。

这内宅之中,没有无辜之人,亦没有侥幸之人。

——

管卉的汤药里放了过量的果肉、蜂蜜等甜物,让残留的药渣糊做一团。但其本身没有什么猛烈药性,让郎中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她这几日风寒刚愈,本不该这样大量使用甜物,刺激痰湿,导致咳嗽加重。这是钟昀幼时就知道的道理。

可偏偏方家上下,除了钟昀,都喜甜,胡纤又刚好送了龙眼肉来。

那此时管卉咳喘,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说成是胡纤有意为之,刻意加害。而无辜的自己只是为承了胡纤的一番情,不忍拒绝而多用了一些。

钟昀看着眼前熟睡的管卉,如何也想不出,这个往日沉稳的女人,为何要在这时出手。

还是拿自己的身体做赌。

待钟昀出嫁,管卉即可接手钟昀管家之权,她的目的已然达到。

唯剩,那库房而已。

——

果然,此事很快就传到了方佑慈那。钟昀婚期在即,方佑慈不希望家中有乱。更何况管卉作为钟昀母亲,在这段时日时常需要露面为女筹备婚仪,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云开婚期不足七日,你身怀有孕,不好生修养,到处送什么龙眼,真是添乱!”

胡纤素来害怕方佑慈动怒,只能想尽办法为自己辩解,“主君莫怪,纤儿,纤儿不过是想着这龙眼又有‘合欢果’之称,可为大姑娘祈得富贵圆满,多子多福,讨个好彩头嘛。”

“胡闹!”方佑慈拍案而起,“婚俗自有喜婆来办,你又懂个什么!况且你身怀有孕连喜宴都不可出席,还不赶紧回自己院内呆着!”

“可是,可是....”

胡纤似还有话要说,但未能说出口便被阻止,心有不甘似地着回了院。

“云开,你胡姨娘这些年为家中操劳惯了,总是闲不下来,”方佑慈望着钟昀,一脸无奈,“你可莫要怪罪。”

“云开明白,姨娘也是为了云开着想,”钟昀扶着方佑慈落座,“父亲也莫要生气,备婚事宜,母亲早已为钟昀准备妥当。不是因为母亲生病,我也早想劝母亲好生休息几日。”

“只不过,”钟昀话锋一转,“母亲为我准备的一尊青玉观音像极是贵重罕见,云开觉得放在自己的院内甚是不妥,不知父亲可将它收入库内?“

方佑慈抚着胡子,点头认同,说晚饭后,会同管家一道,亲自去取。

钟昀见方佑慈眼下青乌,许又是几宿难眠,“这几日京畿水涝,父亲为此奔波多日,还是饭后早些歇息。这些小事,云开自己去放好便是。“

“也罢,”方佑慈踌躇片刻,“你母亲病卧在床估计还需几日才能恢复。”

他将一把钥匙放在钟昀手中,“如今我方家上下,以你的婚事为先。你若还有什么短缺之物,一并在库房内拿取便是,无需再知会我和姨娘。”

——

这几日雨势不减,方佑慈应该难将库内暗藏的金银转移。

钟昀觉得奇怪,方佑慈怎么突然放心的自己进入库房?莫不是那晚伤她的第二人,真不是方佑慈?

她所幸去找方礼,想告诉他今夜自己又将入库,说不定能从他那套出些话来。

但是转念一想,方礼心思难测,自己去了说不定又是被他一番戏弄。

正当她在方礼院外犹豫,得闲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

“大姑娘来找我家郎君吗?哎哟这可不巧,刚大娘子醒了,说头晕得狠,可把我家郎君急坏了,他飞奔出门说是寻刘圣手,这不,我都没跟上他”。

既然方礼不在,钟昀也不想把自己的事情告知于他。她直接否认了来意,说只是路过,要去客房找岳希希。

不过岳希希午后便不在方府,时至现在也没有回来。

今夜入库的机会,钟昀不想错过,于是回院取了佛像,便独自前往了库房。

——

钟昀记得大舅母曾说过,一般家宅不会在沿河湖水岸这些容易生潮的地方设库。多年前大成与北咸战事不断,自此大成家家户户都有屯粮的习惯。而这粮食得来不易,一般人家是绝不可能将它们放置在易潮的地方。

方佑慈入京多年,又在太仓属任过职,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钟昀推开库房的门,将佛像放于木架上。正当她思索,是否需要再入密室一探时,库房外突来了一阵喧闹。

“不好了,有人落水!!”

钟昀闻声而出,见府内仆佣纷纷由后门赶至霂溪,自己也连忙跟了上去。

“姑娘,”何妈妈拦住钟昀,“这库房,莫忘记落锁。”

钟昀将那钥匙推到何妈妈怀里,少有地露出紧张焦虑的神情,“我去看看,落锁就有劳妈妈了。”

——

霂溪不深,但是近日雨大,溪流湍急,若有人跌落于水中,极有可能被这疾流冲走,尸骨无存。每逢雨季,帝都常有此类事故发生。

好在那落水之人命大,碰到方府的小厮全福路过。这全福是府中出了名的大力士,又水性极佳,三两下便将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钟昀借着众人灯火凑近一瞧,那落水之人竟是为管卉煎药的丫头,小潞。

管卉不过是咳急之症,小潞罪不至死,是何人想害她?

钟昀命人将小潞送至医馆,转身却见覃妈妈提灯等候在旁。

“姑娘,大娘子有请。”

——

钟昀回到府中时,管事早命了仆从回房熄灯,以免吵扰到主人休息。

时下管卉院中,除了覃妈妈掌灯引路,便没了其他人。钟昀本想调人前来服侍管卉,也被覃妈妈以人多手杂为由拒绝。

“既是如此,”钟昀瞟了一眼身侧的覃妈妈,“妈妈不如去瞧瞧小潞?她应该很想见见你们。”

覃妈妈闻声退后了两步,欠身低头,似有慌张道:“是,是,多谢姑娘体恤。”

钟昀入屋后,只见管卉勉强支撑起身子,招呼钟昀坐下。

“母亲应该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吧,”钟昀给管卉的肩头披上外衣,近身坐在管卉身边,“那可否留小潞一条性命?”

官卉垂眸,浅笑着虚弱道:“云开,你武艺这样好,本不用受我如此威胁。”

“若母亲当真惜命,云开的武功才有用处,”钟昀苦笑道,“母亲先以己身夺胡姨娘库房钥匙,再拿小潞的性命威胁我交出钥匙。绕了这么大一圈,差点害了两人性命,又是何苦呢。“

——

再陷害胡纤之前,管卉便知道方佑慈连日为水涝一事奔忙焦虑,无暇顾及钟昀婚事。若胡纤在此时出了岔子,害得管卉病重,便更是无人能操办钟昀婚事。此时库房无人掌管,钟昀随意找个理由便能从方佑慈手里得到钥匙。

钟昀虽不确定管卉是否知道自己也想再次入库一看,但方礼日夜在管卉身侧,他或有将钟昀潜入库房而受伤一事道于管卉的可能。若真是这样,管卉便更是料定了钟昀会去讨那库房钥匙。

只要这次是钟昀光明正大地走入库房,便不会再又被偷袭的可能。

但管卉又如何能从钟昀手里,得来库房钥匙呢?

那便是找准钟昀的软肋。

钟昀私下找到过杉儿,那丫头因钟昀饶过自己一次,便对钟昀十分忠心。对于胡纤的动向,杉儿更是知无不言。

“药壶的药渍浓稠,胡姨娘瞧过之后害怕大姑娘会疑心她是故技重施,于是责骂了几句小潞后,就赶忙走了,”杉儿将那时所见一五一十道于钟昀,“我们走后,何妈妈和覃妈妈还留在小厨房里,我好像还听到了小潞的哭声。”

胡纤确实是个急性子,但她身边的严妈妈却颇有几个心眼。从钟昀初入方府被胡纤要求滴血认亲,是严妈妈在一旁煽风点火,再到后来严妈妈从库房将胡纤劝走,给钟昀留下一把松脱的锁。钟昀便发现这位仆从献计献策,可谓心思缜密,收放自如。她好像一把弩,能够毫不起眼地藏在胡纤身侧,既能杀敌又能护主。

那么,在胡纤已经意识到自己会被人怀疑的情况下,这位严妈妈是绝不可能火上浇油,再责罚小潞。

只有可能是何妈妈撒了慌。

再到小潞落水,覃妈妈引钟昀见管卉。两人从后门走到管卉院中,一路并无水迹,而覃妈妈的裙角竟然有些许水痕。

钟昀便猜到,小潞落水,应与覃妈妈有关。

管卉料到了钟昀的心慈,也深知钟昀的聪慧。拿一个无关之人的命作为要挟,便用不着自己开口,钟昀也能主动交出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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