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直到外面微有夜色,这场宴会才结束。表面上宾主尽欢,只有一个讨嫌的陆辞和霸道的李欢玉搅局。

李欢玉把摇摇晃晃的沈鹤兰送上车,她被风一吹,清醒几分,抓住李欢玉的袖子:“殿下——”

她在车上,李欢玉在下边,不由分说劝她:“别怕,没事,快回去休息,明天来学堂别迟到。”

沈鹤兰拽得更紧,情真意切说:“殿下,你怎么又随身带女孩子的物品,以后莫要这样玩物丧志。”

“……”李欢玉没想到她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说教,“鹤兰,你好没良心,我可是在帮你解围。”

沈鹤兰缩了缩,小声说:“谢谢殿下,但你不要老是玩女孩子的东西了。”

李欢玉破罐子破摔,振振有辞:“我现在不趁早了解,以后怎么给我夫人画眉?”

沈鹤兰埋在马车里,眼睛眨一眨,鼻头红红,小心翼翼看她。

“行啦,快回去,我不玩就是了,本来也不是要玩,是准备送给阮姐姐的,便宜你了,螺子黛有钱都买不到。”李欢玉解释一句,手指在她鼻尖点了点。

沈鹤兰听她说起阮娇,哦了一声,然后钻进马车。

李欢玉送走她,才转身准备回宫。

刚走两步,就遇上出门的陆辞。他一个拜手拜到她眼前:“殿下,要回东宫吗?”

她点点头,说:“你别招惹崇贤,回头跟他道个歉。”

“殿下怕我给你带来麻烦?”陆辞很有东宫属官的自觉。

李欢玉嗤笑:“我是怕他针对你。我和他又不是第一天不合,全京城都知道,无所谓。你还是多向他示好,免得他报复。”

她不说内情,但陆辞早已从皇后那里知晓,所以听明白了,冬至日后李欢玉就要诈死,她没了,肯定是李崇贤上位,到时候不免要排挤东宫的人。

李欢玉还是蛮好心的。

但他不怕,他仍旧笑得轻松:“像泰王殿下那样欺压一个姑娘,实在有辱斯文,我不会道歉的。”

李欢玉对他有了点兴趣:“你这人不错嘛,还有点侠义精神。我早听说河东叶家的人普遍比较傲气,果然是这样。”

陆辞心想,那可不是,你看看你自己。他俩之中,真正的河东人可是李欢玉。

她一边自在地缓步走,一边问:“你有没有拟字?”

“拟了,叫令修。”

“陆令修?”李欢玉皱眉,“好难听。”

陆辞认真劝阻:“殿下,名字如同人的相貌,不要轻易诋毁,如果我现在说你长相艳媚,你能接受吗?”

李欢玉字字有声说:“你大胆。”

“不敢不敢,殿下以后说话谨慎些,祸从口出。”陆辞学着旁人的样子劝谏她。

李欢玉抬眸瞥他,眼尾那点粉红更明显,他顿时仿佛在桃花软水里浸一遍。

“你以后跟我出来玩,在路上不准叫殿下,知道吗,别暴露我的身份。”她教育陆辞。

“那要怎么叫?”陆辞虚心求教。

“叫阿欢,欢欢,或者欢玉都可以。”李欢玉指点说,“恕你不敬之罪。”

“欢欢?”陆辞忍不住笑。

本朝取名盛行叠字,李欢玉恼道:“有什么好笑,祖母就是这样叫我的。”

陆辞念两遍,觉得叫不出口,寻求其他答案说:“殿下有没有小字,让我称呼一下。”

小名就比较亲昵,一般是家人才会叫。民间流传贱名好养活,皇帝家也不能免俗,例如有皇子皇女叫雉奴、青雀、阿鸢,都是选小动物来叫,满是宠爱意味。

李欢玉眼神飘忽两下,不太想说:“小名也是你可以叫的?不准叫。”

陆辞好奇了:“怎么,殿下不好说?”

“大不了你叫欢玉,长辈都这么叫我,在外面我允许你这么叫。”李欢玉不大自然,转移话题说。

从陆辞见她第一面,她就总是理直气壮,现在居然气虚,陆辞不免想追问:“可是叫欢玉,别人也能听出来,全天下除了殿下你,还有谁敢叫这个名字?”

他们两个慢悠悠正晃到几棵梨花树下,满树花朵雪白可爱,李欢玉停下脚步:“有道理,那我重新取个假名字,专门给你叫。”

“……也不用如此郑重?”陆辞试探着阻止。

但李欢玉兴致勃勃,像起兴作诗一样,看一圈周围,指着梨树说:“有了,李欢玉跟梨花挺像,那就叫阿梨,所谓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

她摇头晃脑,陆辞说:“殿下不学策论,整天沉迷艳诗。”

李欢玉伸出手指警告:“不许说教。”

她眉目天生带一点桃花红,据说桃花眼都是这样,一树梨花在她的光彩下,顿时没了滋味。这种人模样风流,多情惹桃花,陆辞算一算,只他进京这几天,就见过她招惹一个阮娇一个沈鹤兰。

再看她深妍的轮廓,他便摇头反对:“殿下,梨花素净,与你不配。我看应当是,须臾日射燕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李欢玉嘴巴比脑子快:“什么?”

陆辞答:“红苏啊。”

李欢玉脑袋里转了一遍这两句诗,重新提高音量恐吓他:“你大胆。”

他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

“这么艳的名字,拿去青楼哄姑娘,人家都要骂你。”李欢玉哼一声,“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也喜欢读艳诗。”

陆辞这才明白,他又下意识把李欢玉当成姑娘了。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心里是很清楚李欢玉是个少年,但总有些不留神的时刻,会以为她是个女孩。

他出神一瞬,又想,可是李欢玉的名字,本来就有点艳。假如他们两个没有交换,现在让他用这个名字,他绝对不愿意,还是陆辞听起来清爽。

李欢玉烦心地摆摆手:“算了,不取了,就叫欢玉,记住没?”

陆辞踌躇片刻,轻声叫一遍:“欢玉。”

“好。”李欢玉抬手拍拍他肩膀,她身居高位但长得矮,因此动作有些吃力可笑,做完就后悔了,但仍故作姿态,“阿辞,我先回东宫,你明天来崇文馆也不要迟到。”

金龙镯子随着她的动作晃两下,陆辞目光随之看了看,他在意很久了,连忙趁她心情好,抓住机会问:“殿下,我第一次见你就想问了,这镯子,为什么要缠红绳?”

李欢玉悬起手腕:“这个?你怎么看出它本来没有红绳的。我小时候把镯子弄断了,母亲很生气。修好之后怪难看的,我就找了根绳子缠起来,没什么特别。”

陆辞追问:“金镯子也能弄断?”

“是啊,虽然金的,但是很薄,以后有机会跟你讲讲。”李欢玉不打算继续说。

陆辞便点点头作罢,送着她走了。

她前脚刚走,李崇瑞后脚出来,看到陆辞,友好地跟他告别。

他佯装笨拙,跟李崇瑞问:“九殿下,我刚才好像惹恼太子殿下了,但不知什么原因,你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

李崇瑞停下脚步:“你做什么了?大哥他脾气古怪,但是不会记仇,你别放心上。”

“不敢不敢。我问殿下小字是什么,他好像很不开心,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李崇瑞一听,没心眼地咧开嘴笑:“哈哈,你真敢问!也没什么,你有没有觉得,大哥他像什么动物?”

陆辞随着他比划的动作想。

“有没有见过波斯传过来的那种猫,通身雪白,毛茸茸的,有时候对人张牙舞爪,特别好玩。”李崇瑞给他模仿。

他万分赞同地点头。

李崇瑞看着他,仿佛很有共鸣,压低声音兴冲冲地笑:“叫玉狸,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啊,大哥会吃了我的。”

对上位者的亵昵既隐秘又刺激,李崇瑞表情兴奋。

陆辞跟着他笑出来,谢过他解答,再次庆幸,幸好他不是李欢玉。

回程的路上,陆辞没事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三个最受宠的皇子。

子凭母贵,皇帝对嫡子嫡女的待遇都非常好,最好的是李欢玉,因此她有恃无恐,嚣张跋扈。陆辞能猜到一点她的心理,她身份有问题,所以没办法放下心去做个合格的储君,她是三个人里最矛盾、最迷人也最好相处的。

李崇贤就是合格的储君人选,从政做事稳重有条理。但朝臣不敢公开支持他,皇帝态度也含糊。皇帝既宠爱李欢玉,又舍不得李崇贤的才能,可说是情感与理智激烈交锋。

明面上看,只要李欢玉不做太出格的事,比如谋反,皇位是轮不到李崇贤的。但陆辞知道,冬至日后,李欢玉就要退出赛场。

命运的游戏十分奇妙,李崇贤本人咬牙切齿恨绝了李欢玉,并不知道他已经悄悄变成赢家。陆辞作为旁观者,将会安静见证这一切。

而九皇子李崇瑞,年纪更小,脸上婴儿肥还没褪去,表面上逆来顺受,看不出什么,可能是被两个哥哥欺压惯了,所以一团和气,看着就很钝,经常乖顺陪在皇帝身边。

陆辞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加入这场战局,他将手掌按在自己心口,虽然皇帝对他十分满意,但流落在外十几年,事情十分棘手,可能恢复他的皇子身份吗?

至于其他皇子,没有什么值得考虑的,本朝皇帝都比较死心眼,只在嫡子里挑人继承,除非这几个皇子和皇后都齐刷刷过世了。

——那还可以考虑嫡女,本朝也不是没有过公主登基的先例。

陆辞把这几个人比较一番,趁着模糊的酒劲,眼前又是李欢玉的模样在晃。他有些苦恼,李欢玉虽然行为怪异,但他还是想亲近她。

那头李欢玉向东宫走,才出门走了几步,就被人叫住。

她回头一看,阮娇抱着臂,不满地问:“殿下说好给我的黛石呢?”

李欢玉心虚了:“姐姐,你也看到,我拿给鹤兰了。”

“哦,人家比我重要,是不是?”阮娇扬着头问罪。

“怎么会,永远都是姐姐最重要,我明天给你拿一块更好的,再拿最新的方山露芽给你喝,姐姐,姐姐——”李欢玉好声好气哄她。

阮娇跟她假模假式闹了一阵,直到她保证再也不会把沈鹤兰放到她前面,这才作罢,各自分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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