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是被额头的剧痛惊醒的。他睁开眼睛,喘着气,额头突突地疼。他刚才靠在帐篷上失去了知觉,歪着滑下去,现在躺在地上。他抬眼望着赫敏,她那浓密的头发遮住了高高的黑色树梢间那一小块天空。
“做梦了。”他赶快坐起来,试图用无辜的表情面对赫敏的瞪视:“准是打了个盹儿,对不起。”
“我知道是你的伤疤!从你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你刚才看到了伏——”
“别说他的名字!”罗恩恼火的声音从帐篷深处传来。
“好吧。”赫敏没好气地说:“看到神秘人的思想!”
“我不是有意的!”哈利别过了头,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越想越觉得讲不通。伏地魔根本没有提到哈利的魔杖,没有提到孪生杖芯,也没有提到让格里戈维奇做一根更强大的新魔杖来打败哈利……格里戈维奇的记忆里那个偷东西的金发青年又是谁?
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话:“你知道格里戈维奇吗?”
赫敏挑了挑眉,似乎在嘲讽他自己承认刚刚在说谎,但还是不无疑惑地告诉他:“威克多尔告诉我说是他们那边最著名的魔杖制造商,就和奥利凡德一样……怎么了?”
帐篷里传来罗恩不自然的咳嗽声,赫敏脸红了红,但没去理他:“哈利,你看到他了?”
“伏——神秘人在拷问他,好像是想要什么东西。”哈利小心地说:“神秘人看到了格里戈维奇的思想,我看见一个少年坐在窗台上,他朝格里戈维奇发了一个魔咒,就跳出去不见了。他偷走了神秘人要找的东西。而且,我想我在哪儿见过他……”
赫敏皱起了眉,她站了一会儿,立刻冲回了帐篷。哈利知道她是去翻书了,但他却并不认为,刚刚他看到的景象能在书上找到蛛丝马迹。
克利切做好了早饭,恭敬地请他回屋,哈利只好暂且放下了这件事,准备吃完饭后收拾行李去戈德里克山谷。谨慎起见,他们不敢直接幻影移形到那里,只能先在附近找到一片矮林子扎营。对于哈利来说,巴希达·巴沙特只是一个可能知道他一直以来疑惑的事情的老人,但赫敏不这么认为。
三天以前,她征得了小天狼星的许可,把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画像也装进了串珠小包,并且说动他每隔几天就带着眼罩出现一次。他并不是个好的消息来源,一直以来都在试图搞清楚他们三个在什么地方,但同时也能给他们带来一些《预言家日报》不会报道的消息,比如斯内普在校长室里都干了什么。
刚知道斯内普成为霍格沃茨的校长时,哈利简直被一阵恶心淹没,他不能想象那个对他来说像家一样的地方居然落到了斯内普的手里。但紧接着,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连讥带讽地说有三个愚蠢的学生试图闯入校长室偷东西。
“那个韦斯莱家的丫头,和蠢货隆巴顿、怪物洛夫古德,竟然想去偷校长室的宝剑,他们打碎了玻璃,以为这就能拿走……”
“不准你这么说我妹妹!”罗恩威胁地吼道,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不吃这套,反而洋洋得意起来:“他们活该被罚,去禁林给那个大块头的呆子干活,结果斯内普校长还是把宝剑好端端地送进了古灵阁。”
“海格不是呆子!”哈利也怒视着他,这下画像明显不高兴了,声音冷冰冰的:“我对被人反驳的感觉厌倦了,如果失礼是你们唯一的表现,我就要回去了。”
“等等!”赫敏赶紧把画像抱到一边,示意哈利和罗恩闭嘴,用尽可能礼貌的声音接着问下去,但菲尼亚斯却一直都在懒洋洋地摆谱,到最后才施舍般地提了一嘴:“格兰芬多的宝剑用不着擦拭,傻女孩,妖精制造的宝剑会自动避开灰尘,它只会吸收对自己有强化作用的东西。我上次看见这把宝剑被拿出来,还是邓布利多用它劈开一个戒指。”
这下,三个人全都傻眼了,坐在原地面面相觑。
因为这个插曲,他们在戈德里克山谷附近又逗留了两天,让赫敏多查了查关于古灵阁的信息,但令人失望的是,不论银行还是宝剑,都没能给他们任何提示。唯一的收获就是哈利想起了在密室里,宝剑浸过蛇怪的毒液,因此获得了毁掉魂器的能力,可至于它的下落,赫敏也只能猜测,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遗物会在他出生的戈德里克山谷。
罗恩提起穆丽尔姨婆,她曾经说过巴希达·巴沙特是邓布利多的邻居,赫敏心烦意乱地转了几个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要是邓布利多把宝剑托付给了巴希达·巴沙特呢?”
“别闹了,赫敏。”罗恩头一次用看纳威的眼神看向了她,仿佛她刚刚闹了什么笑话一样:“那老头刚说过斯内普把它存到了古灵阁!”
“噢,我记得——”赫敏说着,声音小了些许:“但斯克林杰也说过,格兰芬多宝剑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值得的格兰芬多学生手里!”
“所以呢?”罗恩问。
“所以……”赫敏迟疑了一会儿,哈利却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你觉得真正的宝剑其实已经被邓布利多藏起来了,留给现在这个斯莱特林的不过是个赝品?”
赫敏却又红了脸:“哦,这只是个猜测,毕竟邓布利多信任斯内普……”
“也没有那么信任。”哈利站了起来,微茫的希望在他心里擦出了欢乐的火花:“你说的对,如果宝剑会自己‘出现’,那么校长室又怎么能困住它呢?”
罗恩看着哈利忽然兴奋起来的神色,难得地给他泼了冷水:“照这么说,巴希达家也困不住宝剑啊,更何况穆丽尔姨婆说她都已经老糊涂了。”
哈利考虑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巴希达现在的确是年岁很老的老太太了,把宝剑藏在那未免太冒险。邓布利多从未透露过他把宝剑掉了包,甚至都没有提过跟巴希达的交情,这事是真是假还很难说。但现在还不是怀疑的时候。
“总要去试一试,再说……”哈利用眼神提醒他们自己还有一点事情要问,很高兴地发现两个朋友现在对这件事没有那么抗拒了。
在戈德里克山谷附近的近一周时间里,他们做足了准备。赫敏相信伏地魔料到哈利会去父母逝世的地方凭吊,因此她坚持要确保伪装最充分之后才能出发。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从圣诞节前购物的麻瓜身上偷到了头发,又一起在隐形衣下反复练习了幻影显形和移形,才下定决心动身。
黄昏时分,三人喝下复方汤剂。罗恩变成一位秃顶的中年麻瓜,赫敏变成了他那瘦瘦小小,有点像老鼠的妻子。她穿了件扣得严严实实的外衣,装着他们全部家当(除了哈利戴在脖子上的魂器)的串珠小包塞在外衣里面的口袋里。哈利则不情愿地变成了他们的儿子,被他们一人牵了一只手。
他忍着罗恩偶尔憋不住发出的笑声,挤巴巴地站在隐形衣下两人的中间,然后旋转着进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在找到巴希达之前,他们去了教堂后的墓地。最初那种近乎于恐惧的激动在初秋的晚风中渐渐平息,当他看到广场上的战争纪念碑变成他一岁时一家三口的雕像时,仅仅是静静地凝望了一会儿,便继续朝教堂走去。
一排排墓碑伫立在淡蓝色的银毯上,耀眼的红色、金色和绿色光斑点缀其间,是彩绘玻璃在雪地上的投影。他们弯腰细看古老墓碑上的铭文,时而向周围黑暗中张望,确定没有旁人。很快,赫敏找到了邓布利多母亲和妹妹的坟墓,在那块青苔斑驳的花岗石上,刻着坎德拉·邓布利多,生卒日期底下是及女儿阿利安娜。还有一句格言:
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
丽塔·斯基特和穆丽尔说对了几分事实。邓布利多一家确实在这儿住过,还有人在这儿去世。可看到这坟墓比听说时还要令哈利难过,邓布利多本该告诉他这一点,但他从来没想点破这层关系。他们本可以一起访问这个地方,一瞬间哈利想象着跟邓布利多同来这里,那将是怎样的一种交情,那将对他有多么大的意义。然而对于邓布利多而言,他们的亲人躺在同一块墓地上,似乎只是个不重要的巧合,或许与他要哈利做的事情毫不相干。
哈利转身走开,希望自己没有看到那块石碑。他不想让自己激动的颤栗被怨恨沾染。
“哈利,回来一下。”
他不想再被打岔,老大不情愿地踏着雪向她走去:“什么呀?”
赫敏指着一块极其古老的墓碑,已经风化的名字下面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符号,顺着赫敏的手指,他才大致看到那好像是个三角形。
“哈利,这是邓布利多留给我的那本书里的标志!”赫敏点亮魔杖,指着墓碑上的名字:“伊格——伊格诺图斯,我猜邓布利多手写的……”
“我接着去找我父母,好吗?”哈利对她说,声音有一点尖锐,然后便走开了,留下她蹲在古老的墓碑旁。
他时不时地认出一个在霍格沃茨见到过的姓氏,有时同一巫师家族的几代人都列在这块墓碑上。哈利从年代上看出,这些家庭有的死绝了,有的后代离开了戈德里克山谷。他在墓地中越走越远,每次走近一块墓碑,他便感到一阵既害怕又期待的激动。
黑暗和寂静似乎突然加深了许多,杂乱的人声在渐渐远去,做礼拜的人们散入广场中。教堂里有人刚把灯熄灭。罗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低沉清晰,在几米之外。
“哈利,在这儿……这边。”
哈利从他的语调中听出,这次是他父母的了。他朝罗恩走去,感觉有个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就像邓布利多死后他感到的那样,一种真正压迫心肺的悲痛。
墓碑与坎德拉和阿利安娜的只隔了两排,像邓布利多的坟墓一样,是白色大理石的,文字比较容易辩读,因为它似乎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哈利不用跪下,甚至不用走得很近,就能看清上面的铭文。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哈利慢慢地读着这些文字,仿佛只有一次机会读懂它们的含义。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涌入他脑海,伴随着一阵恐慌:“这不是食死徒的想法吗?它怎么会在这儿?”
“它指的不是食死徒那种打败死亡的方式,哈利。”赫敏声音温柔地说:“它指的是……你知道……生命超越死亡,虽死犹生。”
可他们没有生命,哈利想。他们不在了。空洞的文字掩饰不了这个现实,他父母腐烂的尸骸躺在冰雪和石头下面,冷冰冰的,没有知觉。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滚烫滚烫,顷刻间冻在脸上。他任凭泪水纵横,紧闭双唇,低头看着厚厚的积雪,那下面掩盖着莉莉和詹姆的遗体,现在想必只剩下骨头与泥土,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留在世上的儿子站在这么近的地方。他的心脏仍在有力地跳动,是他们的牺牲换来的,但他此刻几乎希望自己和他们一起长眠在白雪下面。
一阵窸窣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罗恩最先警觉起来,盯住了教堂后的一团黑影:“有人发现我们了!”
赫敏也紧张起来,张皇地四处搜寻着。他们的外表是麻瓜,可她刚刚还变了一个花圈放在波特夫妇的墓碑上,如果有人看见,肯定没法蒙混过关。
但哈利的注意力却不在那儿。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一直到纪念碑附近,罗恩和赫敏在后面快步跟上他,赫敏还试图装得像是个担心儿子摔跤的母亲,罗恩则只是咕哝着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哈利无法停下脚步。在纪念碑之后,废墟周围的树篱已经长得乱七八糟,瓦砾埋藏在齐腰深的荒草间。房子的大部分还立在那里,完全覆在沉黑的常春藤和积雪之下,但顶层房间的右侧被炸毁了,哈利想那一定就是咒语弹回的地方,可从前,它想必也和两边的房子一样。
“这是……”赫敏的声音迟疑了,她和罗恩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这是哈利的家。
“为什么没有人重修它呢?”罗恩小声说。
“也许没法重修吧?”哈利答道:“就像黑魔法造成的那种损害,不能修复?”
他从隐形衣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锈得厉害的铁门,不是想打开,只是想握住房子的一部分。就在他把手放在门上的同时,一块木牌从他们前面的地上升起,从杂乱的荨麻和野草中钻出,就像某种奇异的、迅速长大的花朵。牌子上的金字写道:
1981年10月31日莉莉和詹姆·波特在这里牺牲,他们的儿子哈利是惟一一位中了杀戮咒而幸存的巫师。这所麻瓜看不见的房屋被原样保留,以此废墟纪念波特夫妇,并警示造成他们家破人亡的暴力。
在这些工整的字迹旁边,写满了各种题字,都是来瞻仰“大难不死的男孩”死里逃生之处的巫师写上去的。有的只是用永不褪色的墨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有的在木牌上刻下名字的首字母,还有的写了留言。最近的那些在十六年的魔法涂鸦上闪闪发亮,内容大致相同。
祝你好运,哈利,无论你在哪里。
希望你能读到,哈利,我们都支持你!
哈利·波特万岁。
赫敏小声抱怨着人们不该把字乱起八糟地写在这,可哈利却慢慢地笑了。他看着这些话,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漫上心房,就像韦斯莱夫人夜晚的洋葱浓汤,这种被支持、被祝福的感觉渐渐填满了他孤寂的空洞。
罗恩捅了捅他的肩膀,哈利回头望去,看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从小街上蹒跚走来,被远处广场的灯光映出黑色的轮廓。虽然很难判断,但哈利觉得那是个女人。她走得很慢,也许是怕在雪地上滑倒。那佝偻的身子、臃肿的体态、蹒跚的步伐,都给人以年纪很老的印象。他们默默地看着她走近,哈利等着看她会不会拐进路旁哪所小房子里,但又本能地知道不会。最后,她在几米远外停住了,就那样站在冰冻的街道中央,面朝着他们。
从这章开始秋的戏份就不多了,但为了让后面的情节顺利推进下去,三人组的流浪还是得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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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戈德里克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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