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延见李长乐醒了过来,立刻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长乐助她坐稳一些后,拽出自己的袖子里衬为长乐擦拭着脸上的灰尘。
再次醒来的李长乐发现眼前的模糊感似乎消去了不少,于是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宋延年走近时,她便一眼看见了宋延年胸口上的血洞,刚想起身询问延年的伤势,却发现自己的伤势似乎更重一些。李长乐刚一发力,便又立刻头昏脑胀的栽坐了回去。
“你别着急起来啊,我这就是皮外伤而已。”宋延年见李长乐又有要晕的趋势,赶紧向她解释。看着双眼不断向上翻,又被她控制回来的李长乐,宋延年担忧地蹲在了李长乐的身边,探了下她的脉搏。
宋延年并不通医理,只觉的长乐体内气息紊乱的很,纵使性命无碍,但也要尽快带长乐回京府医治才行。刚刚司川那一甩,长乐怕是撞到了头……
宋延年侧过头,对着一旁照顾长乐的徐乐延说道:“慈怀临死前交代了三件事,我们最好分头行动,这样才好节省时间尽快带长乐回京府医治,你……”
宋延年原本是担心徐乐延自己在山寨行动会害怕,可徐乐延的反应一改往常。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在宋延年大致复数了一遍慈怀的临终遗言后,当即决定由他去找鸢尾。
“我爹的人,对我更信任些。更何况找人非我所长……”
宋延年听到这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安慰道:“别自责,长乐受伤并非你的过错。我们不是向来都在做我们各自擅长的事嘛,各司其职而已,不要觉得愧疚。事出有因,但责任不在你。”
“嗯。”徐乐延淡淡地应着,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苦笑。他又何尝不知自己在这次的事件中,全程都更像个拖累呢?
做为朋友,他们或许不会怪罪自己,但毕竟是自己害得他们如此,他又怎会不自责?
有些情绪,只有自己想通才算结束,旁人再怎么劝都于事无补。宋延年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也只能由乐延自己消化了。毕竟事有轻重缓急,那个拿着疫药的玄音还在四处逃窜,定不能就这样将他放走。
冲着二人点了点头,宋延年转身前往地面,去找那个会制疫药的玄音。遇见司川之前,他和长乐二人确认过,地下除了那个被他刺穿的黑衣守卫和气息时有时无的鸢尾,再无他人了。
因此地下现如今是整个山寨最安全的地方,留长乐和乐延在此处,他也更放心些,就算乐延主动请缨找人,他也不会同意的。
处在安全区域的李长乐正在拼命用意念让自己眼前出现的星星消失。刚刚延年安慰乐延的话,她也听见了。若放在平日,她定会使劲嘲笑乐延胡思乱想,但现在的她连看东西都费劲,更别说提着裙子骂徐乐延了。
徐乐延看着表情抽搐的李长乐,蹲在一旁,帮着她调整了下坐姿,便准备离开去找鸢尾,却不曾想被李长乐拽住了一边的衣摆。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徐乐延立刻蹲下,试探了下她的额头。
还好,目前还没有发热的趋势。
李长乐抬起头,看着好像一直在左右乱晃的徐乐延,使劲地摇了摇脑袋,不容置喙地说道:“你背着我去。”
“啊?”徐乐延一时间没想明白李长乐话中的意思。
“啊什么啊,背我!”李长乐懒得解释,双手一伸就要起身。
“背,我背,你可别使劲了,不然你的头又晕了该怎么办?”徐乐延背对着李长乐蹲下身子,助她爬上他的背,轻轻地颠了颠,觉得没问题后才抬脚往水牢的一侧走去,便走边问:“你刚刚是不是磕到头了?我爹说磕到头的人需要平躺……”
“你少说话,我头疼得很,别吵我。”
“啊?哦。”徐乐延只好闭嘴,他不知道如何能弥补对长乐的亏欠。他的能力有限,不能随着他们二人一同战斗,只能在最后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徐乐延沮丧地想着,突然,他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来回地抚摸着他的头,背上的李长乐叹了口气,然后又在他的头上摸索着,找到他的额头后,用力的给了他一个脑瓜嘣。
“少想没用的。”
“嗯。”
“我们是朋友。”
“对。”
“下次再换你挨打。”
“好,下次换我。”
李长乐使劲的在徐乐延背上扭了两下,徐乐延只觉要倒,来回顺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背上的李长乐突然大笑。
“你还是回家再练练吧,小身板。”
徐乐延也笑了,不过这次他没说话,背着李长乐继续往水牢处走去。
越往里走,周围的湿气越重,腐臭味也愈发的明显。徐乐延背着李长乐走到水牢后,便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的景象,他嘴唇微微抖动,声音有些发颤:
“长乐?”
李长乐小的时候和宋延年二人因为无聊曾偷跑进慎刑司,也见过慎刑司的水牢是何种模样。只是与眼前的水牢相比,二者相去甚远。
一个硕大的土坑散发着阵阵恶臭,数不清种类的虫子在墨绿色的水面上毫无规章地四处乱跳,透过水面隐隐约约可看到水下有生物在缓慢移动。抬眼看去,水坑正中央的人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李长乐很想立刻冲进去救人,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只能焦急地观察着四周,看看有什么更好的方式方便乐延下手。
“没事,乐延。”李长乐虽然在出声安慰着徐乐延,却很绝望的发现,要想救人,就只有淌水这一个方法。
先不说乐延的胆子如何,这水面上下不知名的生物数不胜数,乐延一点儿功力没有,贸然下水救人,对他来说属实过于危险了。
李长乐拍了拍徐乐延的肩膀,示意徐乐延将她放下,随后李长乐靠站在门边,右手轻挥,一支剑簪从袖中射出,正中那拴着坑中之人的锁链上。
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剑簪掉落在水中。可那锁链却依旧毫发无损,甚至没留下一丝痕迹。
李长乐的头更痛了,就在她思考这人如何能救出时,水中的人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但又很快的失去了意识。
“鸢尾?”徐乐延试探地叫着,听到这个名字,那人终于又有了睁眼的趋势,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醒。
只不过他清醒后说第一句话便是:“不用救我,我活不了了。那锁链……咳咳咳……”
刚说了一句话,鸢尾便止不住地咳嗽,李长乐仔细地观察那锁链,这才发现,绕着鸢尾的锁链内侧,遍布铁刺,全部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每动一下,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痛苦。现在看来,鸢尾如今的状况若是强行拆除锁链,根本活不下来。
“你是谁的人?”
二人看着眼前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鸢尾,他的眼中除了痛苦、疲惫,此时还多了一份希冀。
徐乐延收起了一直藏在眼中的惊恐,想起了幼年时他爹让他背得烂熟于心的暗语:“沧溟铸鸢尾,赋剑策昭心。”
他很小的时候,他爹便同他说过,以花名命名的暗卫,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暗语。除了他爹及其亲信外,无人知晓。
听到这句话,鸢尾努力地抬了抬嘴角,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发现根本做不到。而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深吸一口气,对着徐乐延说着生命中的最后一段话:
“兵符在我肚子里,记得挖出来。事件……事件的前因后果就在这水牢侧墙的暗格里,三个……三个活格,从左至右分别按七次,锤破中间的墙壁便……便能拿到。最后,替我向侯爷道歉,我……对不起……兄弟们。”
说完这些,鸢尾的头缓缓垂落,再无抬起的趋势。二人看着受尽折磨的鸢尾的尸体,怔了半天,有些缓不过来神。
“他……还活着吗?”好半晌,徐乐延才用颤抖的声音问向李长乐。
“已经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乐延,你扶我一下,我来下水……”李长乐封住了自己的几处穴位,想着由她去完成鸢尾最后的嘱托。
徐乐延从来没见过死人,今天已经被死掉的山匪惊过一次了,断不能再让他直面尸体,更遑论要他亲自动手剖尸了。
可徐乐延似乎并没有听到李长乐的话,李长乐伸出的手并没有得到徐乐延的搀扶。
徐乐延的恐惧在此时并没能追得上他,他茫然地将自己的裤脚扎紧,径直跳进了水坑中。
坑中的水冰冷刺骨,徐乐延缓了好半天才重获知觉。刚要抬腿往前走,便听见李长乐不断唤他的声音,随即缓缓地回过头,看向李长乐。
李长乐见徐乐延终于回了头,二话不说地掏出了靴中的匕首,丢到了他的旁边,眼中满是担心。
“我还以为你要制止我。”
“我确实想。”
“那你还是别想了。”徐乐延一脸苦笑道:“我怕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勇气会瞬间消失。”
“消失也没关系。我保护你。”李长乐有些急,她知道徐乐延在为她负伤的事情自责。
“可我不能一直躲在你们身后,我不想让你们再为我受伤了。”
徐乐延说完便转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将匕首置于胸前。
“我要去了。”
知道他下定了决心,李长乐也不再阻拦,柔声安慰道:“嗯,你若是怕就闭着眼睛。”
“好!”徐乐延重重地应着,然后迈着步子,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去。
“我没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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