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杀过人。”
徐乐延拿着刀一点一点地汤着水,来到了鸢尾的身前。
“我没杀过人。”
他颤抖的手笨拙地刺了好几次才扎进鸢尾冰冷的皮肤。
“我没杀过人,我没……”
徐乐延的手在粘腻的尸体里翻搅着,摸索着鸢尾留在体内的东西。他死死地咬着下唇,脸上满是湿润。
是眼泪吗,还是说只是汗水?可是我明明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了,为什么泪水还是在自顾自地往下流呢?
徐乐延沾满了血的双手拿着冰冷的兵符,只觉得有些硌手。他麻木地转过身,抬起拿着兵符的手,想让长乐看到。
“乐延……”李长乐眼中满是担忧,徐乐延的精神状况很不对,他从小胆子就小,自己走夜路都会被吓哭。但是今天一天内就经历了发现尸首、遭受绑架、尸中取物……李长乐想象得到延年此刻的内心该有多么的崩溃。
徐乐延没有立刻往回走,而是径直地走向鸢尾所说的那处暗格。根据他说的方式按下机关后,就近捡起了地上的大石头,使劲地砸着最后的那处墙壁,拿出了鸢尾事先藏好的木匣。
“乐延,回来吧。”李长乐在门口焦急地喊着,现如今她不能动弹,帮不上一点忙。她有些理解刚刚徐乐延的内疚与自责了,只能不断地喊着乐延的名字,想给他一些力量。
徐乐延也说不好现在的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可是内心就是找不到一点情绪。他知道自己在哭,也只是自己的手和脚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可他就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徐乐延怔怔地走到了李长乐的身边,想要扶她起来。可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就立刻发现了上面的血迹,便赶紧缩回手臂想要蹭掉它。可不知为什么,放在衣服上的手又被他抬至眼前。
“这是……血?”
“乐延!没事的!”李长乐费力地站起了身,扑到徐乐延的身上,死死地抱住了他,大声地喊着:“你很棒了,还好有你,还好有你,乐延!你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
“我……做到了?我……帮到大家了?”徐乐延不断重复着李长乐的话,他想抬起嘴角,想告诉长乐他没事,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挤不出一丝笑容。
徐乐延张着嘴,却不知说些什么。终于,他像卸了力一般地跪坐在地,抱着李长乐嚎啕大哭。
宋延年带着宋方凛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确认二人无事后,宋方凛很自然的退出了水牢,带着人去清理其他地方。宋延年虽然大致能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在一旁陪着徐乐延慢慢发泄。
良久,徐乐延的嗓子已经嚎得再发不出声响后,才慢慢地抬起头。看见李长乐的肩膀被他的眼泪的鼻涕浓得泥泞不堪,徐乐延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仅能发出的气声说道:“对不起啊。”
李长乐摆了摆手,让一旁的宋延年扶她起来,坐了太久,她的脚有些麻。李长乐很骄傲地和宋延年说着刚刚的徐乐延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宋延年听过后,很自然地拍了一下徐乐延的头,调侃道:“哟,长大了啊!”
悲伤的气氛,随着几人的打趣顿时消减了不少。宋延年背起李长乐,带着徐乐延一同离开了山寨水牢。
路上宋延年说了一下他的搜寻结果,李长乐十分惊讶道:
“没找到?怎么会呢?难不成他一早就逃离了山寨?”
“我刚离开地下的时候就瞧见了我大哥,他说他刚到这儿就立刻派人围了这寨子。除非那个叫做玄音的家伙在司川召集人手的时候就离开了山寨,不然他不可能跑得出去。”
“可是没道理啊,他怎么知道那司川就一定会死?”徐乐延觉得有些蹊跷。
慈怀决定提前实施计划是突然决定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玄音的提前离开就显得十分可疑了,而且他自打入了这山寨就从未见过这一号人物,这个叫做玄音的少年属实是……过于神秘了。
“听慈怀的意思,这少年似乎不是他们的人……”李长乐趴在宋延年的背上迷迷糊糊的嘟囔着:“不管是谁的人,都不能放他逍遥在外,他手上可是有那个当即发病的疫药的,这要是用到我们的军队和百姓身上……”
徐乐延决定李长乐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伸出手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发觉李长乐隐约有发烧的趋势。
“长乐?”
“嗯?”李长乐感觉自己都快睡着了,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立刻惊醒。
“别想了,那人跑不了的。我大哥听到有这么一号人后,立刻派人通知了县衙封城,现在他正带着守卫军四处搜捕呢。”宋延年背着李长乐又怎会没发觉她的异样,于是立刻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现在往回赶要多久才能赶回京府,在他的印象里,长乐从未如此虚弱过。宋延年心中万分焦急,后面的徐乐延被落下很远都未曾发觉。
山寨内火把零星的分布着,脚下的路变得比来时更加难走,他们走了很久终于走出了山寨。
宋方凛面对着守卫军的首领不知在吩咐写什么,见宋延年背着李长乐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长乐她……”宋方凛看着面色惨白的李长乐,大概猜得出他们刚刚经历了怎样一番打斗,当即叫人准备三匹快马,催促着他们三人先行离开。
“长乐的状况耽误不得,你们今晚先去余荷县。陈时精通医理,先由他为长乐诊治,控制住伤势,明日一早再回京府。”
“好!”宋延年脚步没停,边走边应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走至宋方凛身边询问道:“那个叫玄音的少年有消息了吗?”
李长乐原本晕晕乎乎的脑袋听到有关玄音的消息也立刻清醒了许多,在宋延年背上使劲伸着脖子看着宋方凛,生怕错过一点儿消息。
“还没,不过……”
就在宋方凛回忆对玄音追捕的细节时,身侧刚刚被守卫军斩杀,倒在地上的巡逻人员的尸体突然动了。
只见他拼劲全力抬起手臂,袖中的暗弩骤然朝着谈话的三人射去,而后彻底失了生息。
宋延年一个闪身,打掉了迎面而来的暗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李长乐放在地上站稳,打算过去补刀。
众人看着宋延年一步一步地走近,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
宋延年刚刚举起手中的剑,身后破空的声音瞬时响起,一支箭矢自山寨外的高处射出,直冲宋方凛而去。
李长乐最先反应过来,当即推开还未转过身的宋方凛。本想反手挡住那支剑,却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如今体内真气紊乱,出手速度远不及那箭的速度。李长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箭正中自己的右后肩。
“长乐!”
“长乐!”
宋延年和徐乐延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但现在的李长乐已经听不太清了,她重重地倒在宋方凛的怀里,疼得龇牙咧嘴。
“长乐!你忍一忍,我立刻带你回余荷县!”宋延年最先赶到李长乐身边,本想从宋方凛手中接过李长乐,却被一旁的陈时拦下。
还没等宋延年出声询问,一旁的陈时迅速斩断了李长乐后肩的箭,只将短短的一节留在外面。
“马背颠簸,箭矢过长赶路时容易撕扯伤口,扩大伤势。”
“多谢!”宋延年抱起李长乐立即上马,微微颤抖的手紧紧地环住李长乐的腰。
“真疼啊,宋延年。”李长乐的脸色愈加泛白,呼吸一次比一次重。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直接晕过去,可天杀宋延年一直在她耳边嘱咐她:不能睡过去。
“很快就能到余荷县了,长乐,你千万别睡啊。”见李长乐坐稳,宋延年立刻使劲夹着马腹,飞驰而去。
徐乐延和陈时紧随其后,四人快马加鞭的离开了威风寨。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宋方凛这才缓缓起身。他立即吩咐守卫军前往弓箭射出的地方搜寻,自己则是带着侍卫静静地伫立在山寨大门处,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良久,身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宋方凛回过身,冷冷地看着突然冒出的少年。
许是知道宋方凛是在等自己,玄音面对众人丝毫不慌,大剌剌地坐在门口的石墩上休息。
“没射中你,真是可惜。”
“托你的福。”宋方凛淡淡地回应着。
“呵!真要是托我的福,当初你早就应该死在北齐了。不过中了我的毒,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宋方凛并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于是他缓缓地走至玄音身前,用剑抬起玄音的下颌,冷声问道:“你全灭威风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玄音的脸上依旧笑意盈盈,眼神天真烂漫,看着宋方凛的眼睛如实答道:“没什么,好玩儿而已,试试新研究的毒,效果还不错。”
而后玄音话锋一转,将抵着自己下巴的剑推到一边,满怀希望地问道:“如何,你都见识过好多次我的实力了,还没什么想法吗?”
“我们不是一路人。”
听到宋方凛又一次拒绝他,玄音大为不悦,冷哼道:“那我就继续杀你。”
“你可以辅佐别人。”
“可我就看你顺眼。”
“千机山如何能容你如此作恶?”
“所以我被逐出师门了呀!”
玄音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近宋方凛,近乎威胁般地说道:“三条路,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或者你可以选择最为和平的方式。”
看着玄音逐渐靠近,宋方凛依旧不动,只是静静地等着他说完,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一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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