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当晚，花无序并没有沈断想象中那么兴奋雀跃，拉着他到处凑热闹，反而是沈断拉着他。

街上，人生人海中有许多小贩都在吆喝着卖花灯，今夜不只有月光，还有灯光。

沈断紧紧拉着花无序在人群中艰难穿行，他皱眉道：“人也太多了，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了……下次不来了。”

花无序笑道：“不会找不到的，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他这句话音量不大，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沈断没有听见。

花无序任由他拉着，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

他随意地束了发，还剩了些发披在肩上，黑发如墨，总让花无序忍不住拈几缕在手中把玩，他背影单薄又挺拔，青衫更显得他清瘦，花无序眷恋的目光在他后背打着转，心道，要是能一直这么就好了，可他又尝到嘴里残存的血腥味，明白不过是痴心妄想。

好不容易走到个稍微偏僻点的地方，花无序又道：“那也有卖糖人的想吃吗？我去买？”

沈断抬眼一望，又是一个拥挤的地方，绝望地朝花无序摆摆手：“你自己去，我在这等你。”

花无序点点头，抬脚向那处走去，好不容易拿着两个糖人回来，却见沈断身边围了几个小姑娘，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沈断笑着回答他们。

沈断面如冠玉，往那一站便是道风景，吸引几个小姑娘是正常不过的事，花无序心中警铃大作，快步走回去。

“公子年方几许？家中可有婚配？”花无序大惊，却停下脚步，想听听沈断如何回答。

“二十有九，婚配，“沈断顿了顿，似乎觉得很有趣，“有个童养媳，六岁定的娃娃亲。”

小姑娘还不死心，又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公子喜欢吗？”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厨艺了得、倾城之姿，就是心思敏感，爱撒娇，“沈断叹了口气，“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命给他都行。”

他随意地抬了抬头，看着大步走来的花无序，轻声笑了笑。

“吾妻来了。”

那一幕幸亏在灯火下，否则花无序大概会抱憾终生

沈断皮肤苍白，配上那样的眉眼，平日不笑时总显得冷漠疏远，此时在昏黄的灯火下，染上些烟火味。他抱手而立，眼中含着笑，戏谑地看着他，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仅他一人的身影。

他笑得极为温柔，似乎这辈子的柔情都付与这一笑中了。

花无序愣了愣，然后以一种孔雀开屏的姿态高傲地走过去，用正宫的架子扫了几眼小姑娘们，笑道：“这么热闹呢。”他顺势用手揽住沈断，无声地宣告了主权。

几个小姑娘看呆了，红着脸跑远了。

“你啊，”沈断有些无奈，顺手拿过花无序一只手中的糖人，那是个狐狸样式的，他把狐狸耳朵咬了一小口笑道，“好甜。”

“……”

花无序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翻身把他压在身后的墙上，抬起他的下巴，与他对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夹杂着晦暗不清的**。

他低声道：“……那是我刚刚尝过的地方。”他们离得太近，呼吸的气息都喷洒在对方的脸上。

沈断轻轻地笑了一声，戏谑道：“难怪这么甜呢。”

花无序看着他，低声道“真的吗？我尝尝。”

随即不容置疑地吻了上去，在这个偏僻的昏暗角落里，缠绵至极。

双唇分离时，花无序餍足地舔了舔唇角，道：“好甜。”

沈断粗喘着气，闻言挑了挑眉，打趣道：“悍妻啊。”

“呦，在这偷情呢？”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沈断一惊，忙推开花无序，咳了几声，道：“没有的事。”

灯会人太多，白申与他们被冲散了，都这么大人了，也不会担心被拐什么，他们也就没找，而且人这么多想找也找不到，却不想白申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毕竟是母亲的老相好，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白申年轻时也是风流，风月之事见得多了，此对奇道：“哟，嗓子怎么哑了？”

沈断：“……”

花无序显然不顾虑这些，当即作梨花带雨状道：“刚才还说甜呢，现在就推这么远，是在下的身份上不了台面，配不上公子吗？”

白申看热闹不嫌事大，帮腔道：“男人嘛。”

“……”沈断扶额，”不过你那身份确实上不了台面，说出来吓人。”

花无序：“……”

白申见状无情地嘲笑了几声，又变戏法般地拿出两只花灯，递给二人，又拿出一只小心翼翼捧在手上，道：“你们俩腻歪吧，我去放花灯了。”随即抬脚走了。

河面已经放了不少花灯，白申郑重地把手中那一盏放上去，他蹲在桥畔，默默地看着花灯漂远，花灯上隐约可以看见“沈沐晚“三个字。

白申垂下眼睛，白发随微风拂动，桥上人来人往皆是两两成双，衬得他一个人格外落寞。

他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曾经，很多很多年前，他还不是一个人来放花灯，他们一起在花灯上写下祝语，想着以后岁岁年年。

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他苦笑了一下。

原来有的人，时隔多年想起，仍觉得满心遗憾。

白申没个正形，其实是和白澈行一样的性子，总叫人忽略他满头白发，也和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一样，心里埋藏着一段苦涩的心酸往事，放不下，忘不掉。

沈断拉着花无序走到一处偏僻处，这是河流的上流，人很少，花灯也很少，二人把花灯放下。

沈断半蹲在河畔旁，问道：“你写了什么？”

花无序也蹲在他旁边，笑了笑，道：“不告诉你。”

“花无序。”沈断突然唤道。

“嗯。”花无序应了一声，看向他。那双桃花眼真的很好看，笑起来摄人心神，平日里显得轻佻多情，可现在，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眼眸中像拉了层雾般朦胧。

半响，沈断转头看向河面，轻声道：“好多花灯啊。”

花无序也扭头看了看，笑道：“是啊，真好看。”

“……”

湖面平静，仅有的几个花灯已经漂远了，沈断缓缓转头看向他，看向那双极美却失去往日光彩的眼睛，道：“我骗你的，这里没有花灯。”

“……”花无序垂着眼，将眼中的情绪掩盖住，沉默良久，长叹了一口气，笑了笑，“何必呢？”

那笑容很苦，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沈断淡淡地道：“你毒入肺腑，五感渐失，命不久矣。”

“不……”花无序正欲反驳就被人堵住嘴唇，沈断强硬地摁住他吻上去。

吻来势汹汹，像在发泄一般，花无序被他压在草地上，没有反抗。

发丝交缠，气息紊乱。

放开他前，沈断还报复性地咬破了他的嘴角，他把头埋在花无序怀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恨恨地道：“……花无序。”

花无序抱着他坐在地上，一只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没关系的，其实没有那么糟糕，别哭，没有五感尽失，我还能看见你，还能听见你的声音，可以感受到你的温度，还可以尝到你做的饭，我只是……很黑很黑的地方看不见，但不会影响什么的……没事的……还没到那种地步，白申在想办法了……”

沈断抬起头，红着眼眶，哑声问道：“疼不疼？”

花无序失笑道：“不疼，没事。”他轻柔地拭去沈断眼角的泪。

沈断这才反应到自己的失态，忙起身，花无序也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被沈断抓住手腕。

他哑声道：“花无序，你不能死。”

声音倔强又坚定，却又让人觉得难过。

可惜现在太黑了，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花无序颇为遗憾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