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特兰蒂斯（海）

【太阳宫】

磁欧石的光芒在地板下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缓慢流淌，却无法完全驱散伊格丽德女皇眉宇间的阴霾。又一次从溺毙于冰海与金色瞳孔凝视的噩梦中挣脱，她烦躁地挥退所有侍从，只留下泽维尔。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水貂皮毛，仿佛要抓住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泽维尔！”

她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悸与压抑的怒火，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尖锐：

“那怪物它还在我的梦里肆虐!特塞拉岛战败的损失报告呢？那些贱民的骚动平息了吗？！”

“皇，前哨站的损失已经统计完毕，北境几个城镇的……不稳定因素，也已在控制之中。但根据潮汐星巫的最新观测，那孩子的灵力信号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与冰川的共振更加强烈。海平面上升的速度，也比我们之前预测的，快了百分之五。”

伊格丽德猛地坐起身，暗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恐惧与暴戾:

“一群废物！一座破岛抢不到就算了，现在连一个小杂种都没办法弄死，她鹿女皇不通人情只讲规则，风国进不去就干等着吗？不管怎么样，我要你们把她心脏挖出来，放在我的王座前！”

泽维尔静立在磁欧石光晕的边缘，银灰色的长发仿佛汲取了那流动的彩光，散发出一种非尘世的宁静。

他微微躬身，声音如同深海的水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皇，您的痛苦与焦虑，我感同身受。凡人的军队在规则面前止步，但规则本身……或许也蕴含着打破僵局的钥匙。”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湛蓝色眼眸看向伊格丽德，里面跳动着与往日不同的、近乎神秘的微光。

“皇，您可曾想过，支撑着太阳宫，支撑着整个阿特兰蒂斯伟力的磁欧石，它的源头在何处？它的记忆，又延伸至多么古老的往昔？”

伊格丽德蹙眉，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磁欧石是圣使的恩赐，是所有大陆维持运转的能量源泉。它的源头自然在太阳宫之下，这有何疑问？”

“恩赐之下，或许还有其他的来自‘根本’东西。”

泽维尔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引人探寻的魔力：

“历代先皇，或许并非仅仅满足于汲取它的能量。他们可能……将某些重要的‘事物’，封存在了更接近本源的地方以应对或许连他们都无法预见的、足以撼动大陆根基的危机。”

他向前一步，磁欧石的光芒似乎在他脚下微微荡漾开来，从他的眼底流出：

“皇，近日我在解读星象与灵力流时，感受到磁欧石核心传来一阵……异常的‘回响’。一种被遗忘的悸动。它指引我到一个地方，那是直通磁欧石母脉的古老通道，据说唯有身负皇族血脉者，以其意志为引，方能窥见其中封存的秘密。”

伊格丽德的怒火被一种混合着好奇与贪婪的情绪取代。

“你是说源点回廊？”

泽维尔低下头表示肯定。

伊格丽德迅速朝泽维尔的释放出两条翻涌的水蛇：

“好大的胆子！”，水蛇张着大口，凶狠的声音随着涎水滴落汽化而变得浑浊。

“不敢。”

“封存的秘密？你是说……那里有能对付那怪物的东西？”

“并非我确定，皇。”

泽维尔谦卑地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精光：

“是磁欧石本身的‘低语’，是命运的潮汐在向我们示警。或许，是圣使的意愿和先皇们的英灵，在冥冥中庇佑着阿特兰蒂斯，为您指引方向。但唯有您，尊贵的女皇，才能作为钥匙，开启那扇尘封之门。”

“觊觎古老的灵力可是重罪！”

“美丽的女皇，比起让您的精神日夜遭罪，我斗胆背负这罪名。”

“哼，就凭你？”，伊格丽德轻哼一声，随即站起身，华服曳地，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源点回廊】

越是靠近太阳宫深处，空气里弥漫的能量威压越强，伊格丽德跟随着泽维尔的指引来到一面看似平凡、却镌刻着无数细微水纹符文的石壁前。

星巫转头看向伊格丽德，请求女皇的应允，伊格丽德眨了下眼睛，随即便别过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泽维尔动动指尖，口中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星巫的灵力如同触一只灵活的手探入石壁的符文。

渐渐地，符文依次亮起，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石壁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道流转的、散发着浓郁势能气息的水幕之门。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墙壁不再是岩石，而是由凝固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磁欧石晶体自然构成，仿佛行走在一条巨兽的发光血管之中。

回廊中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不成规律分布的灵力密度让伊格丽德感到有些呼吸急促。

“请跟随我的脚步，皇。”

泽维尔的声音在回廊中产生奇异的回响：

“这里的能量流带有古老的防御机制，一步踏错，便可能惊扰沉睡的平衡。”

他们蜿蜒向下，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个开阔的球形空间。

这里仿佛是磁欧石矿脉的一个天然节点，无数粗壮的、色彩斑斓的磁欧石晶簇从四周和穹顶生长出来，在中央汇聚，投射下交织变幻的光影。

空间的中央，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平台，平台上方，悬浮着数块巨大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薄板，它们缓慢地、无声地旋转着。

上面空无一物。

“就是这里了。”

泽维尔停下脚步，指向那些黑色琉璃板：

“皇，请您将手置于中央平台之上，凝聚您的意志，呼唤流淌在您灵力中传承的力量。若先皇真有遗泽，必会回应您的召唤。”

伊格丽德深吸一口气，依言走上前。她将双手放在那冰凉平滑的平台上，闭上眼，努力凝聚精神，呼唤着体内传承自历代海皇的血脉之力。

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在伊格丽德即将失去耐心时，两人脚下的平台微微震动起来。

那些缓慢旋转的黑色琉璃板骤然停止，随后在那上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星辰般闪耀的银色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阿特兰蒂斯现行的文字，它们更加古老、更抽象。

磁欧石晶簇的光芒也在此刻也变得更加活跃，道道光流如同被吸引般，投射到那些符文之上，为其注入能量。符文越来越亮，开始组合、排列，最终在最大的那块琉璃板上，凝聚成一篇完整的、闪耀着银白与幽蓝光芒的契约文献。

顶端的标题，正是用那种古老的文字书写着一行字，唯独行末的盟约二字跟现行文字书写一致。

“看！皇！”

泽维尔目睹着这一切，他的呼吸越来越深，并适时的发出充满“惊叹”的声音，如同第一次目睹神迹：

“古老的盟约！它真的存在！是先皇的智慧，在回应您的呼唤！”

伊格丽德睁大眼睛，贪婪地望着一行行发着光的古文字条款：

“上面写了什么，什么‘共同威胁’泽维尔，快告诉我！”

“皇，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请您带上这份《古盟约》我们先回太阳宫。”

【太阳宫】

已然暗淡的黑色琉璃板在明亮奢华的宫殿内活像一堆死气沉沉的废片，伊格丽德却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灵气。她指尖摩挲着润泽光滑的发丝，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古老盟约的余能。

“皇，您带回来的是一份被遗忘的契约。它诞生于'黯影纪元'，当时三大陆为了应对某种共同的灭绝威胁而缔结。盟约中明确规定，当大陆面临明确的、足以毁灭文明秩序的‘共同威胁’时，缔约方有义务进行情报共享与联合行动。”

泽维尔耐心解释，如同在教导一个任性的孩子。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伊格丽德的表情，继续道:

“违约者，将自动成为另外两方的公敌。这份盟约，从未被正式废除。”

伊格丽德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海蛇:

“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援引此盟约，”，泽维尔的声音带着蛊惑：

“将那孩子定义为'大陆级威胁'，接着，不是以阿特兰蒂斯的名义，而是以《古盟约》缔约方的名义，要求风国履行义务，开放边境，允许我们入境联合调查，并共享所有关于威胁的信息。”

“果然，打破规则的事一种规则，虚伪的鹿女，哈哈哈哈！”

伊格丽德的脸上露出了混合着狂喜与狠厉的笑容：

“她若拒绝，就是违背先古誓言和圣使意愿，我们和火族人就有权对她采取任何行动！她若同意，就等于亲手把那怪物送到我们手上！妙啊！泽维尔，你不愧是最有智慧的星巫！”

“但是……”，伊格丽德很快又皱起眉：

“因为那个破岛，火族人与我族常年敌对，吉恩·卡佩拉那个莽夫，他要是不肯承认这份盟约该怎么办？他只相信他愚蠢的战斧。”

“皇，还是您考虑得周到，这正是关键所在。”，泽维尔成竹在胸：

“火族的军事压力……皇都听说了吧”

“当然，那帮火族蛮子训练出来的兽人军队才是他们能够打胜仗的主力，我知道，吉恩·卡佩拉抹掉了所有兽族的荣誉，兽人族跟他们的关系也紧张得很，现在看来，忘恩负义的火族蛮子才是比兽人更加野蛮的族群。”

“皇说的没错，兽人‘异变’这件事，事实上不单单是兽人族，所有次等圣灵的‘异变’在全陆都是很强大的威胁，火族的祭司也知道东边有个‘怪物’。一方面，他们必定自有应对的方案，另一方面，他们虽然和风族并未有太多交集，但他们对鹿女皇也是敬重有加，冒然请求联手着实显得太生硬，但我们可以采用另一种手段。”

伊格丽德兴奋地站起身，在华贵的地毯上来回踱步。

“皇，您的侄子，霍索伦家族的大少爷德维特，这些年一直在波赛多尼亚，他跟火国公主年龄相仿……”

泽维尔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只是终于露出了微笑，说了句：

“一家人，才能一条心。”

凡格里洛（风）

辛西娅的断然否认仿佛在兹拉斯特心中投下了一道冰棱。她不再询问，只是那双金色的瞳孔变得更加沉寂，仿佛将所有情绪都冻结在了深处。

奥萝拉和盖德试图如常与她相处，但能明显感觉到兹拉斯特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寒意，比凡格里洛的雾更冷。

画池的警告言犹在耳：南下的北国信使，从西域逼近兵临城下的火族人。

辛西娅加强了雾林的守卫，并严令兹拉斯特不得离开中庭范围。

然而，一言禁令对兹拉斯特而言毫无约束力。

中庭到小镇通常需要穿越繁密而巨大的雾林，八年前因失守而导致法士丧命的守林人奥狄斯在如今接到女皇禁令之时，极力保持警觉，尽管他实在是疲惫得快要忘掉呼吸了。

彼时，陷入莫大虚空感的兹拉斯特望着雾林里那些流动缓慢的气雾，冷笑了一声，转身往反方向迅速奔去，被否认的失落加速了她的“饥饿”，她绕开画池跑到一片水域，水域附近的气雾愈发浓密，深深扎入水中的部分更像极了一面冰墙。

风族人不习水性，河道是天然的边界，兹拉斯特纵身一跃，钻入水里，越到深处，气雾越稀疏，兹拉斯特越是顺势，直到她再次来到了山脚的小镇。

这一次，她没有去客栈，而是循着一种本能，找到了一处聚集着微弱生命气息的兽人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