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僮拿来糖哄她,迟疑了下,拈了一颗放嘴里,一边腮帮子鼓鼓的,眼里还含着泪,跟小僮说了声谢谢。
哭过之后眼睛红红的,她望着完颜濯,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她没有责怪,没有埋怨,反倒让人觉得于心难安。
完颜濯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阿夏接过照常说了句‘谢谢’
劝说的话再难出口,完颜濯一掀衣袍坐在凳子上,不能私自将她送回祁国,但想法子让她过得好些还是可以的。如果直接去跟斡戈说‘对她好点’,大概只会收到一句‘不用你管’。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问问她哪里不如意,教教她如何应对。
完颜濯发现这女孩似有些不同。
“他经常凶你吗?是为了什么?”
“嗯,就是...就是...阿夏有时候可能做错事了......”阿夏回的磕磕巴巴。
完颜濯很有耐心,问她具体是因为什么。
“就是...做错事了吧?”阿夏仔细想想,有时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自从月事过了之后,他就像疯了,逮着人就会欺负一顿,好像也没有为什么。
完颜濯刚开始以为她是不敢说,声音放得更轻:“无事,他不在这,不用怕。我问你是想帮你,你说的精细一些,也好帮你想想以后再遇见该怎么应对。”
真让阿夏将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是一件很难的事,东一句西一句,想到什么说什么,让人拼凑不起来。
听了半天,只听明白‘他脸色一变就是生气了...阿夏一哭他也会生气...就是,疼得时候也不能说,吵到他会嫌烦......’
这...这说的还是人吗?
完颜濯蹙起眉头,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孩“你今年芳龄?”
阿夏回道:“十四了...不对,过完年了,应该是十五了”
十五岁,按说应该懂事了才对。不说满腹诗书,最起码叙述事情应该没问题才对。
他问:“那你是怎么应对的?”
阿夏如实回道:“就是,乖乖听话,不再惹他生气”
配上她透澈无辜的大眼,完颜濯直觉有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来这儿吗?”完颜濯试探问。
阿夏摇摇头,忽而想到他说过“是为了讨好他”
完颜濯又问“为什么要讨好他?”
摇摇头,这个问题阿夏就不知了。
他想问些浅显的问题,却又一时间想不起该问什么。小僮上前问:“二十八加三十五得多少?”完颜濯看他一眼,问这种问题太过失礼了。
偏偏,阿夏确实算不出。已经很久没有算过数,像是又回到小时候,回答不出满堂哄笑。她显得有些窘迫,好半天才小声说:“没有算盘...”
一主一仆对视一眼,都看出不对。
有福柔珠玉在前,谁能想到十一公主竟是个傻子?
小僮还要再问,完颜濯摇摇头示意不必了。他想,该去宫里问问清楚。若猜错了最好,若真是......
斡戈知道吗?
应是不知吧!他若知晓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孩子若不开口,只是显得愚笨些。必然有一日斡戈会察觉......
完颜濯心里有些乱,他若不知还好,就这么将人送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小僮轻声说:“姑娘早点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一声。”
阿夏想要回家,可是他们都帮不了这个忙。
桌子上放着小僮留下的糖,阿夏舔舔嘴唇,最终咽下口水,回里屋床上。
翌日一大早,她被叫醒。完颜濯进宫,顺便带着她。还要早朝,吩咐小僮带阿夏先去东宫等着。
忙完政务,提前让然去福柔宫只会一声,然后带着阿夏在御花园等。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思之慕之,见款款而来,心弦犹难安。
原来,十一公主还有如此作用!
垂眸时轻轻笑着,笑自己执迷不悟。
凤仪銮驾渐进,完颜濯与她行礼,福柔还礼。
还未等说什么就见一人不徐不慢走来,远远儿看见两人开口道:“好巧啊!”
这声音若梦魇,时日久了再听见惊惧不已。阿夏恐慌的看向声音来处,浑身抖得不像样子。她想不出自己又做错什么,但却知道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种想法连她自己都不知出自何处,因惊惧瞳孔扩大,清澈的眼眸失了神采,像两个黑洞。
福柔蹙眉,拉着她的手安慰:“不怕,不怕,姊姊在这儿。”
她下意识躲到福柔身后,落在鹰眸之中,使之越发深沉。
完颜濯也蹙着眉,她这般如何让人不恼火?终于知晓症结在哪,因为出自内心的抵触。
斡戈倚在亭子梁柱,抱着胳膊,勾起唇角轻轻一笑,恣肆不羁。说出的话也是毫无顾忌:“多日不见差点忘了,还有个小宠物落在北院大王府里。不知可是玩够了?”
完颜濯蹙着眉,刚要训责他注意言辞,却听他又说:“她惯来会伺候人,暖床暖脚很不错。等下次再借你使唤,我先带回去了!”
“斡戈!”福柔蛾眉倒竖,怎能如此言辞?简直不堪入耳!
斡戈闭上嘴,斜眼瞟了眼阿夏,意思很明显。
阿夏无意识往姊姊身后缩了缩,待感觉出做错了,小心翼翼看向他,果真见他沉着脸,眸子越发沉暗。咽了口唾沫,不知该怎么办。求助般看看姊姊,又看看完颜濯,他曾说过帮她应对,而且斡戈似乎也听他话。
这无疑更加激怒斡戈,短短数日不见长能耐了?!
唉!完颜濯默叹,这会儿无论说什么都会激怒他。
“过来!”斡戈命令道。
福柔何等心思通透,男人怒在哪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几句话,已然听出来阿夏这几日在完颜濯府里,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这些事容得之后再弄清楚。眼下他动怒了,以他脾性,若阻拦只会是火上浇油。只得转身对阿夏说:“阿夏乖!别怕,他跟你闹着玩呢!别怕”
怎能不怕?阿夏畏他如鬼怪。
若拖延一会,从中周旋,大概能让他消消火气。可是偏偏是在此处!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福柔亦是有心无力。
耐心耗完了,斡戈笑着说了句:“两位慢聊,先告辞了!”
言罢拽起阿夏胳膊,笑意更甚露出森森白牙:“不乖乖回家,还想再外面疯到什么时候?”
阿夏被他拖拽着,回头看了眼,白衣胜雪,华服尊贵,无一人上来救救她!
斡戈咬着牙,一路无言,回到府里将她甩到地上。
他笑着说:“这两颗眼珠真好看!黑曜石似的,莫不如挖下来,做成饰品,送给他俩?!”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眼周摩挲,阿夏怕极了,不久之前血腥至极的一幕在脑海、眼前一遍遍回映。她觳觫着,睁着空洞的大眼,像是得了癫症。他却不理,用指尖在眼皮上刮了刮,又使紧按了按。摘下手上的猫眼儿戒指,放在阿夏眼睛上做比对:“再安上颗猫眼儿,准比你原先这模样要伶俐漂亮的多!”
他坐在塌上,阿夏跪在他脚边,浑身都在抖,连发出的声音也在抖:“阿...夏...错了,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是每次都不知道错在哪?”斡戈如是说,将手拿开,手里还把玩着那枚猫眼儿戒指,漫不经心:“说说吧,错哪了?如果说错了......”
他没往下说,可阿夏却知道,他定然说到做到将自己的眼睛挖下来。
她绞尽脑汁想,错哪了?错哪了?
“错在不该哭”
他没说话,继续把玩戒指。
“错在...不该不听话”
“将那边的匕首拿过来!”他面无表情,声音清冷。
阿夏摇着头,揪着他裤腿哀求道:“阿夏...阿夏乖乖听话!在家好好伺候,不...不乱跑了!求求你,不要,不要......阿夏,阿夏乖乖的......”
“去!”他命令道。
阿夏没动,哀声求饶:“求求你,求求大人多多疼爱,阿夏乖乖的,阿夏乖乖的!......”
床榻间耳鬓厮磨时他最喜欢听这句话,阿夏慌不择言,只求他能放过自己。
呵!瞧瞧,他一手调教出的结果,在完颜濯那也是这般淫言浪语吗?
“将匕首给我拿来!”他吼道。
见她不动,推开她自己去取匕首,走回来,将她提起放在塌上,膝盖压着柔软的肚腹,大掌将整张脸覆住,死死按牢。
“啊......!”
一声惊叫,凄厉如鬼嚎
..........
孟星辰运送粮草时不慎从山坡滚下去,幸好被树挡住。
老八惊慌追下去,将他扶起,老五扔下绳索,将他们拉上来。
孟星辰捂着心口坐在地上,老八问:“又疼了?去看看大夫吧!”
他摇摇头,笑着回道:“不碍事儿!”
老五调笑说:“年纪轻轻身子骨真就如此不济?赶紧去瞧瞧,要是绝症千万别耽误了小三嫂!”
老八瞪他一眼,又提起三嫂做什么?老五瞪回去,不说就不会想了么?
旁人听见玩笑说
“想女人想的啊!这病好治,不用找大夫,我就能治好!”
“就是就是!等饷银发下来,带你去趟镇上找水仙姑娘,她治这病最拿手!”
“拉倒吧!也就你能看上那婆娘!还得说人家春桃长得漂亮,那身子......啧啧!绝了!”
“.........”
军营里全是男人,无论说什么三句话后总能扯出荤的。
等月底发了饷银,孟星辰当真去了趟镇上。只不过他是去城隍庙,听说很灵验,一柱清香,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默念道:“城隍老爷保佑,保佑阿夏平平安安,她若有灾病尽管挪到我身上来,我替她受着。望城隍老爷成全,信男孟星辰敬上,求城隍老爷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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