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馨殿东侧到南面的落霜院还剩六七里地。
两人到落霜院时,正好子时过半。
此时,落霜院的院门紧锁。
宋旌为了不打草惊蛇,本想从落霜院南侧用于存放杂物的库房处,翻墙入内。
可柳悬却忽然拽住他,直接坦坦荡荡地叩响了落霜院的正门。
宋旌只见柳悬在门上轻叩三声,落霜院的大门便从内应声而开。
“卑职参见将军。”
那守门的火长一见到宋旌,就忙不迭地跪伏于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宋旌的目光落于身前少年的身上,他瞧见颇有些眼熟的身影,不禁讶然道:“万平安?你怎会在此?”
平安见宋旌一脸震惊,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疑虑,思绪飞转间,连松日间那一番语重心长的叮咛又在他的耳畔响起。
——平安,英才院里突发一起性质极为恶劣的命案,将军担忧会有居心叵测的歹人趁机混入其中,对皇室不利,故而特命你率几名精锐,协同黄统领的宿卫兵一同镇守命案现场,你务必小心防范,见机行事,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平安愣了愣神,他不明白宋旌为何会有此问,但又不敢随意揣测将领的用意,一张质朴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迷茫,连忙实话实说道:“卑职谨遵宋统领的调令,听从黄统领的安排,与一众坊间宿卫共同监守于命案现场,亥时末,得到宋统领的指示,说将军过会儿会来,便一直候在此地。”
平安一脸懵懂,望向宋旌,又偷偷瞄了一眼宋旌身边捂得严严实实的少年,不敢直起身来。
宋旌凝思片刻,一脸狐疑,似不经意间瞥了柳悬一眼。
宋统领?连松?黄统领?应该是清晨刚遇上的黄一博?
宋旌见柳悬始终一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那原本模糊的猜测,此刻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料想万平安一行人能驻守在落霞院内,定然跟柳悬不肯让连松向他私下透露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柳悬的心思还是那样深沉,就像是永远望不见尽头的深渊一般,就连宋旌可能会去哪儿,都算得清清楚楚,甚至一早就预料到宋旌一定会从风斋的正门路过。
宋旌轻叹一声,一想到柳悬即便早有筹谋,也不肯轻易向他透露,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此番,连松让你带了几人?”
宋旌扶了扶平安交叠于发顶上的一双粗糙的手,示意平安起身回话。
平安抬眼望去,见宋旌的神色已不复先前那般凝重,不再面露疑色,心中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犯错。
“算上我,共六人,”平安回话时还是有一些紧张,或许是从未直面宋旌,出于面临强者时的敬畏与恐惧,平安的嗓音微微轻颤,小心翼翼地答道:“除我以外,皆分布在案发地附近,另有十几名宿卫守在魏公子的小院四周。”
宋旌大致了解了情况,在确保柳悬没让连松胡来以后,便命平安带路。
一路上,柳悬始终落后半步,藏在宋旌的阴影下。
两人穿过几个花园,在落霜院内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走到魏凡生前的居所。
英才院内,一般按诸位门生家中最高的官职品级来安排住所。
通常,一个挂了匾额的院落里至少会有十几个到几十个不同规制大小的独立小院。
其中,惜露院是英才院所有院落中配置最高的居所,拥有十八个差不多大小的独立院落,住得是二品以上的官家子弟,而承风院则稍次一些,拥有四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小院,住着正三品一级的官家子弟,譬如周屹就住在此处。
其次,则是落霜院与栖霞院,两院主要安排正三品以下、正五品以上的官家子弟居住其中,各有六七十个大小不一的小院。
最后,才是英才院北面一些不成规模的杂院,里面往往安排正五品及其以下品阶的官家子弟居住。
这些由错落有致的小院组合而成的院落群,并不是以院子的数量来决定其所占地面积的大小,而是充分地体现了品级与居住条件间的正比关系。
换言之,品级越高者,其居所不仅会更为宽敞明亮,且布局设计皆显匠心独运,让人居住其中,倍感舒畅。
即便是在同一品级、共享同一方天地的院落中,各个院子的大小、布局,乃至装饰的细节,也会根据居住者身份的尊卑而有所区分,恰似那出生时便带有的徽记一般,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高低贵贱。
正如柳悬眼前的八角小楼,其风姿在落霜院内,可谓是首屈一指,堪称标志性的存在,让人一眼望去,就能瞧出魏凡的家世不凡。
宋旌见魏凡的门上贴着封条,正打算带柳悬直接腾空飞上去。
可柳悬却率先一步,在宋旌意欲揽向他的腰际时,不紧不慢,走上台阶,抬手揭去门上封条,好像大理寺的律令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纸空文。
两张封纸就那样轻飘飘的落下,而柳悬则堂而皇之,推门而入。
宋旌心中一惊,连忙快步跟上,显然是被柳悬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些疑虑,暗道柳悬不该如此鲁莽。
所幸,现下,八角楼四周静谧无人,唯有夜风拂过。
宋旌在踏入八角楼之前,顺手拾起地上的封纸,借着月光仔细端详,才发现纸面上虽书有衙署与年月日,但并未加盖大理寺的官印。
宋旌摸着那崭新的墨迹,心中又不免暗暗松了口气,眉头也略微舒展,仿佛有一块巨石从心头落下。
宋旌见屋内的柳悬竟径自点燃了八角楼中的烛火,仿佛有意让落霜院的众人皆能目睹,对他们的行踪毫不掩饰。
宋旌那刚舒展下的眉头又微微蹙起。
一时之间,宋旌如坠迷雾,暂时还猜不出柳悬那深藏不露的心思。
沉吟片刻后,宋旌转身,又向平安低语了几句,要他细心留意周遭动静,既需谨防他人随意靠近,又需及时向他禀报外间的种种情形。
宋旌随柳悬进屋,柳悬果然在他准备合上房门时,出声制止了他。
火光摇曳,与月光交融,将屋内的景致映照得明明灭灭。
宋旌环视四周,只见魏凡的居所异常宽敞,恍若一座缩小的宫殿。
小楼八面来风,清风穿堂而过,带着一丝丝凉意与不可捉摸的暗香。
其中,有六面宽窗,每一扇窗前都悬挂着轻盈如蝉翼的轻纱,那轻纱细腻得仿佛能捕捉到风的呼吸,随风起舞,宛若神女的裙摆,与之相配的,是用难得一见的名贵绸缎精心缝制而成的帷幔,帷幔上图案繁复、色彩斑斓,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缝制者的心血与汗水,它们轻轻垂落在地上,与轻纱在微风中交织缠绵,将小楼装点得既奢靡又梦幻。
在大门对面,还有两扇精雕细琢的镂空木门巍然挺立。木门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瓣与叶子,花团锦簇间,或山水相依,或花鸟争鸣,每一幅都是别具匠心的杰作。
从门上的空隙向外看去,能看见八角小楼后的鱼池假山与锦簇繁花。
在那一副精美的山水画中,有一方池台修筑于水面之上,台上放着一张黑色的茶几与几个精致的蒲团。
当人悠闲地坐于蒲团上时,四周有白色的水雾袅袅升起,如梦如幻,仿佛置身于桃源仙境,能忘却尘世纷扰。
再看室内屋顶的正中央,一盏并蒂莲花灯璀璨夺目,高悬于顶。
那莲花灯以精铜铸就,表面覆以一层细腻的釉彩,整体上,以淡雅的青白色为主色调,花瓣边缘微微泛着些浅粉色,呈现出温润的质感。
莲花灯的灯座上,两朵花紧密相连,又各自绽放,花瓣层层叠叠,若是被点亮,则会引燃无数盏高低错落的小灯,就像莲花盛开时,花香四溢那般,将耀眼的灯光洒向四面八方,点燃漫天星火。
莲花灯下,一张由动物皮毛拼接而成的柔软地垫缓缓铺陈开来。
地垫之上,赫然陈设着一面气势恢宏的巨鼓,鼓面紧绷,光洁如镜,反射着周围的光影,不知有何用处。
围绕着中心的巨鼓,四周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八张宽阔大气的方桌、方榻,犹如众星拱月一般。
其中,正对大门的那张方榻之后,还矗立着一道大气磅礴的巨型屏风。
屏风之上,一副完整的禇地地图,跃然其上,巧妙地将室内宴饮的欢声笑语与室外旖旎的山水风景,隔绝成两个世界。
宋旌与柳悬沿两侧如弯月般精巧的弧形楼梯拾级而上,踏入魏凡的寝居。
入目所及之处,是一把镶嵌着璀璨宝玉的玉弓。
那巨大的玉弓正悬挂在魏凡的床头。
床上湿漉漉的,被褥翻卷,凌乱中透露出一股暧昧的气息,像是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战,房间内似乎还残留着浓浓的酒味与一抹若有似无的栗花味。
楼上的装饰愈发繁复精美,宋旌踏上的木板皆是京中少见的上好木材。这些木材将楼上的空间向上托举三尺,不仅使屋内的空气流通,自带清风,还让魏凡的寝居内能修建起罕见的活水汤泉。
环顾整个寝居,魏凡的床榻局中,位于八角楼的北侧。
东侧,有相邻放置的书案与食案,食案上,佳肴残存,香气缭绕,似乎还能嗅到一丝未散的余香;书案左侧,几把形态各异的凳子错落陈列。
西侧,宽阔的棋案、茶案旁,设有高大的木架,几排木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酒水宝器与玉石文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南侧,弧形楼梯蜿蜒而下,与魏凡的寝居相连,在南侧的墙面前,设有一个文人雅室内少见的玩意儿。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地面上宽五尺、长八尺、高五寸的嵌地沙盘;沙盘右侧,有两三个签筒并排而立,签筒内,装着无数又细又尖的玉签子。
宋旌偷偷瞄了柳悬一眼,只见柳悬循着地板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血脚印,款步前行。
柳悬绕过正中央、氤氲着热气的活水汤泉,笔直地朝着寝居东侧而去。
寝居东侧,书案四周,格外杂乱。
地面上,一片凌乱的脚印与点点滴滴的血迹闯入宋旌的视野。
书案左侧与书案后方的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恰似一场骤雨过后,顺着老树枝条缓缓滴落下来的水珠,淅淅沥沥地溅落在地面,呈现出完美的圆形点滴状。
而书案后方的圈椅上,椅背处纵向分布的几道血痕,自上而下、深浅不一、边缘模糊,好似有人匆忙落座时,脊背在不经意间擦过,留下了痕迹。
柳悬仔细观察起书案四周,目光从一半空旷一半凌乱的桌面上滑过,平移至一侧狼籍一侧整洁的地面上。
“宋公子。”
柳悬突然打破小楼内的沉寂,让蹲在沙盘前的宋旌闻声而动,脚步轻抬,朝柳悬靠近,在他的身侧站定。
“宋公子从魏子谦遗留的血痕中可能瞧出一丝端倪?”
柳悬轻语,边说边退后半步,以邀请的姿态,示意宋旌上前细察。
宋旌锁眉,眉间有几分凝重,他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起地板上的血迹,又顺着那两条明显的血迹,一路看向旋梯。
片刻后,宋旌起身,缓缓迈出步子。
“魏子谦遇袭,应当在此。”宋旌指着书案左侧最浅的一处脚印,“遇袭后,他似有过短暂的迟疑,故而脚步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宋旌的目光随着他的话,从书案左侧的血痕一路移动至书案后侧,脚下也模仿起魏凡生前的步伐,先是后退,再一步步走向书案后方,“退至此处,他又伫立良久,而后才缓步至书案前,”宋旌从柳悬的身前徐徐踱步至书案前,转身,再面朝书案,“他在案前坐下,不知为何,又猛然起身,脚步凌乱,向旋梯急奔而去,”宋旌大步流星地走向旋梯,脑海里频频闪过魏凡生前的画面,那急促、不安的动作仿佛与魏凡生前的慌乱如出一辙。
当宋旌抵达左侧的旋梯时,他的目光被墙上一个不完整的血手印所吸引,他顺着血手印向上望去,只见一根细长的绳索悬挂在精巧的机关之上。
“他当时,想必正要触动机关,”宋旌的视线从墙面上缓缓移下,最终定格在右侧的沙盘上。沙盘内,一部分沙地微微向下凹陷,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就在他拉动绳索的一刹那,他突然无知无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没有一丝挣扎。”
说到这儿,宋旌的思绪好像被无形的蛛网给紧紧地缠绕住了,他深陷于由重重谜团所编织的罗网之中,越发难以窥见魏凡身上隐藏的真相。
宋旌心中疑云密布,他不明白魏凡的心脏被刺穿后,为何没有即刻倒地、生机尽失?反而能强撑残躯、活动自如?他也不明白魏凡在重伤后,为何不寻求外界的救治,反而要坐在书案前,仿佛在有意地拖延时间?他更不明白魏凡既然能独自走到旋梯前,为何又会突然失去意识?
更令宋旌费解的是,魏凡重伤初期明明丝毫未见慌乱,步伐异常镇定,沉稳有力得让人难以相信他当时已经是一个身负重伤之人,直至他坐回书案前,又猛然起身,他的步态才突然变得杂乱无章,显得焦躁、不安……
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旌退回书案左侧,目光与同样陷入沉思的柳悬交汇。
正当宋旌还在权衡他是否要将那些不合逻辑的地方一一提出的时候,柳悬突然悄无声息地逼近几步。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措手不及的宋旌连连后退,直到宋旌的后腰撞上了书案的边缘。
宋旌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出于身体的本能,他急忙扶住身后的书案,不明就里,一脸警惕,看向如同被邪祟附身的柳悬,心跳陡然加快,只觉得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咽了好几口唾沫,柔声唤道:“长青?”
柳悬不答,忽尔展开双臂,在没有一点征兆的情况下,将宋旌紧紧拥入怀中。
与此同时,柳悬的手中握着一支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笔,笔尖闪烁着寒光,猛然间在宋旌的背上狠狠地扎下,留下一点火辣辣的痕迹。
柳悬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令宋旌先是感到一阵刺痛,继而又被柳悬那溢满清香的怀抱弄得头晕目眩,顿时,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仿佛瞬间点燃了一束绚丽绽放的烟火,“轰”然炸开,思绪乱成一团,留下一片混沌与迷茫。
正当宋旌满脑子浆糊、茫然而手足无措之际,柳悬那清冷的声音倏尔在宋旌的耳畔响起:“宋公子为何不反抗?”
宋旌一惊,微微一怔,眼前卒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画面迅速消散,只余下一片空白。
宋旌的思绪尚未完全理清,柳悬已然再度出手。
这一次,柳悬的右手牢牢地搭在宋旌的左肩上,他暗中施力,试图将宋旌压倒在书案的左侧。
宋旌意识到柳悬此举可能是在验证心中的某个猜想,他不敢贸然反抗,只得紧绷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好似一张拉满的硬弓,蓄势待发,双腿绷得如同两道弯弯的新月,脚跟高高悬起,顺着柳悬施加给他的力道,缓缓向后躺去。
“右手,寻物,刺我。”
柳悬的命令短促而简洁,声音冷冽而坚定,他弯腰俯身向前,整个身子紧紧压在宋旌的上方,与宋旌面面相对,呼吸交缠,双手手肘稳稳撑在宋旌耳侧,身体的重量均匀地分布在双肘上,两人的身影几乎不留一丝缝隙地贴合在一起,仿佛要融为一体。
宋旌依言行事,伸出右手,在书案右侧的杂物间胡乱摸索,指尖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柔软,直至宋旌触碰到一根又长又硬的象牙扇骨时,他猛地向前一刺,却在即将触及柳悬的那一刻,动作一顿,最终只是轻轻落在柳悬的身上。
柳悬被宋旌“扎”中背部时,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莫测,他看了一眼胸口,又看向身下的宋旌,脸上显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他真的被宋旌的所伤。
柳悬的眼神极其逼真,以至于宋旌的心头一凛,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地缩回手,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柳悬身上。
只见柳悬用手紧紧捂住胸口,动作略显迟钝,仿佛从梦中惊醒,缓缓起身,后知后觉,踉跄后退,像是刚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满眼惊愕,凝视着自己胸前那并不存在的“伤口”,如雕塑般,伫立在原地。
随后,柳悬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书案,而后缓缓落座在圈椅上。
“嘀嗒。”
“嘀嗒。”
“嘀嗒。”
此刻,柳悬似乎能听见血液滴落在木板上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宛如死亡的倒计时。
柳悬坐在那一半空旷、一半凌乱的书案前,视线从左往右,逐一扫过书案上的每一个物件。
——魏凡当时坐在这里,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仅仅是因为身负重伤,所以才不得不停下来,稍作喘息?
柳悬的眸子忽明忽暗,恰似深渊中沉睡的巨兽,在一呼一吸之间,散发出神秘的幽光。
直到柳悬的目光从书案右侧的茶杯上轻轻划过,他的瞳孔陡然一缩,犹如被针尖猛刺了一下。
——就是它!
宋旌注意到柳悬眼神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茶杯上沾染了一抹鲜红的血迹。
“所以,魏子谦当时最先做的事,不是求救,而是喝水?”宋旌恍然大悟,语气中带有几分骇然。
柳悬从袖中抽出一把银刀,将刀尖没入茶水中,然而刀身依旧光洁如新,没有丝毫变化。
接着,柳悬又端起茶杯,放在鼻下细细嗅闻,亦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诚如宋公子所言,”柳悬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据当夜亲眼目睹魏子谦毙命惨状的侍从所述,他们正是在那盘旋而上的楼梯转角处,发现了他的踪迹。彼时,魏子谦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趴伏于脚下的木板上,头颅偏向一侧,双眼圆睁,面容扭曲,已然再无生机。”
说罢,柳悬从书案后缓缓起身,踱步至宋旌身旁。
在经过宋旌身侧时,柳悬从怀中抽出一叠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轻轻拍在宋旌的胸膛上。
宋旌接过那一叠纸张,指尖在触碰到纸面的瞬间,心中一阵恍惚——原来柳悬不仅在宿卫中安插了他的人,还让连松以他的名义,提前录好了与此案密切相关之人的口供,甚至随身携带,就像他早已深思熟虑,决心介入此案。
纸张在宋旌的手中微微颤抖,仿佛承载着太多的秘密与重量。
宋旌凝视着手中的证据,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柳悬到底是早就算准了今晚可能发生的一切,未雨绸缪?还是原本就打算孤身涉案、独自去应付种种未知的风险,而自己只是无意间碰巧闯入了他的计划?
宋旌也琢磨不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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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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