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倾盖如故护卿安

到了楚怀黎营房附近,萧令仪示意丫鬟将夜旖缃小心扶到屋前,她停下脚步,对着夜旖缃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歉然的笑容:“夜姑娘,我便送你到此了。”

“若是……若是昭宁公主或是其他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坦然,“我同楚将军之间,其实并无什么。虽然将军确是少年英雄,风姿卓绝,惹得长安不少世家小姐倾心,不过……”

她微微扬起下巴,月光洒在她清丽的脸庞上,带着一种浸润在书香与权势中蕴养出的自信与洒脱:“这世间的好男儿多的是,各有千秋。我萧令仪还不至于眼光浅薄到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何况还是一棵……心思明显不在我这里的树。”

夜旖缃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随即轻轻点头:“萧小姐豁达,我明白了。多谢。”

与萧令仪道别后,夜旖缃独自艰难地挪进房中。甫一进入这充满楚怀黎清冽气息的空间,紧绷的神经稍弛,排山倒海的疲惫与脚踝处愈演愈烈的剧痛便席卷而来。

她颓然跌坐床榻边,深吸一口气,抬手在肿痛的脚踝周围按压。

果然,挪了一路加剧了伤势。

她尝试自行脱下鞋袜,却发现肿胀已将布料紧紧嵌住,稍一用力便是钻心刺痛,只得放弃。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呼唤:“阿娆!”

是他回来了!

夜旖缃心下一紧,下意识拉过身旁散落的衣裙,迅速盖住了受伤的右脚与狼狈的下摆。

门帘被一把掀开,楚怀黎大步跨入。他手中攥了个精致的瓷盒,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却在目光触及夜旖缃的瞬间,所有表情骤然凝固。

她发丝凌乱,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颊边,衣裙沾满泥土草屑,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

他眉头瞬间拧紧,眸中笑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心疼。他随手将东西扔在矮几上,几步跨到她面前蹲下,急切地握住她的肩膀,声音因紧张而发紧:“怎么回事?!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夜旖缃抬眼,对上他焦灼的视线,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因疼痛而扭曲:“无事……只是骑马不慎摔了,沾了些泥土。”

“可有受伤?!”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她全身。

她依旧摇头,试图将手抽回藏起:“真的没事……”

然而,楚怀黎已敏锐地察觉到她遮掩的动作,以及指尖上干涸的血污与泥垢。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指尖,心疼与怒火交织:“手怎么回事?你一直在藏什么?!”

见他察觉,夜旖缃只得低声坦白:“是……不慎落入猎户的废弃陷阱了。是萧家小姐与她兄长救了我。”

“陷阱?!”楚怀黎脸色瞬间阴沉。他不再多问,直接伸手,坚定却轻柔地掀开了那掩盖的裙摆。

那只肿得骇人、肤色青紫透亮的右脚踝,赫然暴露在灯光下,与另一只纤细的脚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楚怀黎呼吸一滞,紧抿的唇拉成直线,下颌绷紧,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伤成这样,骨头都错了位,你还敢说没事?!”

“我自己能处理,”夜旖缃急道,试图保持冷静,“只需寻些杉木皮或竹片固定……”

“胡闹!”他厉声打断,眼中是毫不妥协的坚决,“伤筋动骨岂是儿戏!”话音未落,他已俯身,一手穿过她膝弯,一手稳托后背,将她打横抱起。

“楚怀黎!”夜旖缃惊呼,挣扎着,“放我下来!这点伤不必惊动太医……”

“别动!”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臂膀如铁箍般稳固,已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朝屋外走去,“伤势要紧。”

浓重的天色下,篝火熊熊,烤肉香气与酒香弥漫。

王公贵女们围炉而坐,杯盏交错间满是欢声笑语。就在这片升平热闹之中,楚怀黎抱着云鬓散乱的夜旖缃阔步而来,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快看,楚将军怀里抱着个美人!”

“啧啧,这也太不顾忌了些,大庭广众就……”

“嘿,你懂什么?你瞧那侧脸,那脖颈的线条……真真是冰肌玉骨,我见犹怜。”

“难怪楚将军这般紧张,换做是我,也得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无数道视线,夹杂着好奇、探究、戏谑,以及难以掩饰的惊艳,落在他们身上。

夜旖缃窘得将脸埋入他颈间,耳根发烫:“楚怀黎,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

他却恍若未闻,臂弯收得更紧,步伐稳健急促,径直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一路将她抱入了灯火通明的太医署院中。

值守的刘太医见状不敢怠慢,连忙上前。

楚怀黎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软榻上,沉声道:“劳烦太医,仔细看看她的脚踝。”

刘太医应声称是,轻轻剪开她右脚的罗袜。当那只肿得发亮、瘀紫蔓延的脚踝完全暴露出来时,楚怀黎的瞳孔猛地一缩,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站在榻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太医的每一个动作。

刘太医屏息凝神,枯瘦的手指在伤处周围细细按压探查。当触到骨错之位时,夜旖缃虽极力隐忍,额角仍是沁出了细密的冷汗,一声压抑的闷哼终是逸出唇瓣。

这声痛哼如同针尖刺在楚怀黎心上。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出手制止,却又强自忍住,只从挤出几个字:“轻些!”

刘太医连声道:“将军放心,老朽省得。”他稳住心神,手下力道放得极轻,找准位置后,趁着夜旖缃不备,手下猛地一个巧劲。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错位的骨骼终于归回原位。

夜旖缃疼得浑身一颤,指尖深深掐入身下的软垫。

楚怀黎立刻俯身,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紧攥的拳头。

接下来的上药、用杉木皮并棉布层层固定包扎,过程倒是顺利了许多。楚怀黎始终维持着俯身的姿态,紧握着她的手,目光须臾不离她的伤处,那专注而紧绷的神情。

待刘太医终于包扎停当,净了手,恭敬回禀:“将军,夜姑娘的踝骨已复位,伤势虽重,好在并未伤及根本。只是接下来半月,万不可落地受力,需得好生静养,按时换药,方能痊愈无虞。”

楚怀黎紧绷的神色这才稍缓,微微颔首:“有劳太医。” 话音未落,他已再次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与后背,将她稳稳地重新抱离软榻。

恰在此时,帐帘被再度掀开,一袭蓝衣的镇安侯世子纪衔青带着柳依依走了进来。

柳依依一眼看见被楚怀黎抱在怀中的夜旖缃,神色顿时一僵,目光闪烁间流露出几分心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尴尬地见礼:“没想到……将军同夫人也在此处。”

纪衔青目光扫过夜旖缃,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冷声道:“我当是什么夫人,原来是夜姑娘。” 他语带轻蔑,刻意忽略了那个敏感的旧称。

夜旖缃头都未抬。

镇安侯一脉亦是前朝重臣,不过是靖渊帝起兵时早早献城投降,得了个“从龙有功”的名号,才保住了荣华富贵。若真要论起来,幼年时父皇与镇安侯交好,他们二人甚至曾在长辈的玩笑间被“指腹为婚”。

如今时移世易,故人相见,只剩讽刺。

“想不到夜姑娘挺有手段,” 纪衔青再度开口,言语如刀,“这夫婿新丧就搭上了楚将军,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有意出言讥讽,见楚怀黎冷眼扫来,却依旧未曾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啧,早知如此,当初三殿下往将军府送美人,将军拒而不收,看样子是没送到将军心上。若早知将军偏爱这等……人妻风味……”

他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迅如闪电!楚怀黎单臂仍稳稳抱着夜旖缃,另一只手已如铁钳般狠狠攥住了纪衔青的脖颈,将后面更不堪的话硬生生掐断!

“呃!” 纪衔青猝不及防,脸瞬间涨得通红,呼吸困难,双手徒劳地去掰扯那只纹丝不动的手臂。

柳依依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慌忙上前求情:“将军息怒!将军!这是镇安侯世子,还望将军高抬贵手!”

楚怀黎面沉如水,眼底寒芒凛冽,周身散发的杀气让整个太医帐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他盯着手中因窒息而面色发紫的纪衔青,一字一句,声音冷得刺骨:“你,再敢妄言一字试试。”

夜旖缃也没想到他会因一句讥讽就动如此雷霆之怒,见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纪衔青已面色发紫,连忙轻扯他衣袖低唤:“宴清,别冲动。”

刘太医也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拱手:“将军三思!万万不可啊!”

听她温声劝阻,楚怀黎眼底翻涌的戾气才稍稍平息。他冷哼一声,骤然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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