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砚打翻的松烟墨,将天际层层浸透。月轮攀上柳梢时,湖面碎银般的波光已悄然漫上东亭岛的青石滩。这座被芦苇荡环抱的孤岛在夜色中宛如沉睡的蚌壳,唯有岛心三楹茅屋透出暖黄灯火,檐角悬着的青铜药锄被夜风拨弄,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借着月色,林知若正整理着院子里的草药。她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袖子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臂,身材高挑,只需稍稍踮脚就能够到药架最上面一层翻晒的草药。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无尽的天真,连带着其他不算出色的五官都明艳起来。
“林知若!”茅草房内一句男声高扬,竹帘猛地掀起,惊飞檐下栖宿的夜鹭。于子谦音色动听却夹杂了些许愤怒,雪色广袖上蜿蜒着数道墨痕,像是被人凭空甩了把玄色蛛网。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能不能把你这些破铜烂铁收拾好。”
林知若闻声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屁颠屁颠的跑到于子谦的房里。只见于子谦的书案上,一只铁质的小人正失控的乱舞着,粘上墨水的脚将于子谦写了一半的药方踩成了“水墨画”。林知若见状,急忙伸手,卸了这小人身上的一处机关。那小人瞬间便散了架,四分五裂的躺在书案上,作惨死状。
林知若一边给小人收尸,一边嘀咕:“不应该啊,我明明将每个关节都调整过了,怎么还会走不稳呢?”
林知若在手里反反复复摆弄着那一堆残肢,完全没注意一旁的男子断断续续又交代了些什么。突然间,林知若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捧着手里的“宝贝",急匆匆的跑回了自己房间。
于子谦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不由的感叹:“这丫头,真不愧姓林啊。”
林知若的林是百濮林氏的林。
传言上古时期,魔族危害人间,有云、越、沈、慕四大家率众抵挡。可惜人力终究有限,人族渐渐败下阵来。为了人族传承下去,四大家族的长老以毕生修为为代价,开天路,请来了天族的司南战神——朱雀。朱雀临世,周身红羽,自高空俯身冲下,以天火为器将魔族大军冲散,焚尽。魔族首领契疴负隅顽抗,不惜血肉尽毁也要重伤朱雀。最终司南战神坠落西南方,连带着契疴的残魂也被镇压在西南。
千年过后,沧海桑田,西南建有新城,曰百濮,城中林氏崛起,与原本云、越、沈、慕并称五大世家。至如今,五大世家势力割据,且各有家学。百濮林氏以机甲阵法闻名天下,设计制造的各类机甲法器受到各类修仙人士欢迎,常常供不应求。
许是家学渊源,林知若对机甲阵法极有天赋。她虽然从未在林家生活过,但是凭借着林氏送来的各类书籍,自己琢磨了许多新鲜玩意。
回到房间,林知若将捧回来的“尸体”摊开放在书案上,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块,随手从凌乱的房间里捡起一把工具刀,撬开机甲小人的肚子,里面是残存的符咒碎片。
“果然还是灵力供应的问题。”林知若自言自语道。接着又开始琢磨如何为机甲小人稳定的提供灵力。
第二日,林知若从一堆铁器碎片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因为趴在书案上睡了一夜而僵硬的脖颈,起身推开房门。正午的阳光一下子扑到林知若灰扑扑的脸上,她不自觉地伸手遮挡,纤细的手指上有着些许错乱的伤口。仔细清洗一番后,林知若便直奔厨房去了。
“奇怪?人呢?”林知若环顾四周,没看见于子谦的人影,“师父~小师父~于子谦~”又呼喊了一圈,想着今天从起来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他,不由疑惑。往日里天至五更,自己的这位小师父一定会敲门,不论林知若前一夜折腾到何时才睡,都会逼她起身用早饭,美其名曰规矩。
今日找不到人,林知若并不着急。于子谦每月中旬会出岛义诊,想来昨天晚上他断断续续交代就是自己要离岛之事,只是当时林知若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小人身上,不曾注意。
“今日倒是睡了个好觉。”林知若一边想,一边打开桌上扣好的饭菜。果不其然,又是白菜豆腐。仔细看碗底还压着一张纸。林知若一边吃,一边读。
“医仙在上
小女知若,自幼体弱,幸得医仙照顾,得以保全性命。然其天性顽劣,不通规矩,恐日后难入林氏家门。今有南屏书斋开学在即,各家子弟争相前去,同辈英杰皆汇于此。南屏先生孔莲与吾相识,特准知若前去受教,望医仙准行。
林晚 ”
林晚正是林知若的母亲。林知若出生至今,年方十四,只见过自己母亲两次。第一次是出生时,林知若自然没有记忆。林夫人与江南云氏的家主夫人交好,林知若就是在云府出生的,后面也一直教养在云家。第二次是七岁那年,林知若突然生了场大病,快要死了,林夫人才来云家将她接走。那是林知若第一次对自己的母亲有记忆,可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丝母女之情,林夫人转头就将她送来了这块孤岛上。
林知若看着自己母亲的信,寥寥几句,还有一半是在数落自己顽劣,多少有些失落,原本就清淡的饭菜更显得索然无味。
“各世家子弟都去的话,他也会去吧。”林知若想到这忽然有了些期待,先前的失落也暂且收了收,兴高采烈地整理了包袱,向岛外出发。
临走时还给于子谦留了个沾着米粒儿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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