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旭春——豆腐

翌日清晨,云逸醒来时沈澈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他起身看见了身旁的传音海螺,装进了自己的袖袋里。稍作收拾,朝学堂去了。

今日的课上,孔先生将剩下的两章全部讲完了。

林知若昨日面壁,跪了许久,今日一天走路时都觉得很是吃痛,两个膝盖上都覆着淤青,微微红肿。沈汐问她时,她一直说不疼,自始至终不曾把膝盖露给沈汐看过,与人展示伤疤这种事情,她最不屑了。

来去学堂的路上,林知若忍着疼走着 看不出半点异常。好不容易回到房间里,见沈汐不在,便一个人揉了揉膝盖。

“小师姑,你想好做什么菜了吗?”沈汐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张纸条。林知若快速的收回了手,坐的笔直。

林知若:“什么菜?”

沈汐:“就是孔先生让做的菜啊,每个家族的弟子让做一道自家当地的特色菜,今日要告诉姑婆她们需要的食材了。”

林知若:“啊?”

沈汐:“啊什么呀,你想好做什么没有?今日可就要交食材单了。”

林知若:“每个人都要做吗?”

沈汐:“也不是吧,但你是肯定要了。锦城就你们林家一个仙门,你们家又只来了你一个,自然是逃不过了。”

林知若:“好吧,我想想的。“

沈汐:“快些快些!”

林知若的心里泛起了一阵苦涩,忍不住想长长的叹一口气,但碍于沈汐在场,便克制住了。她想了许久,关于锦城的特色菜,自己是见过不少,但是吃过的就那么一道,准确说是一口。

锦城的菜大多是辛辣的,每道菜上来,面上几乎都要浮着一层红油,一口下去,辣味在口腔里迸发,入了腹中是暖暖的,吃着吃着额头会有汗珠渗出,整个餐桌的气氛是热闹沸腾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锦城的姑娘们大多热情火辣、做起事来颇有主见,因而女修众多。林知若本来也可以成为这样的辣妹子的,但是她在出师回来的第一场饭局上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林知若回来的那天,林夫人命厨房准备了许多菜。整个朱雀堂热闹极了,无论老少、不分尊卑,皆入座同食,宴席摆了百桌。

林知若同林夫人上座,林夫人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她的碗中,告诉她这是麻婆豆腐,很是好吃。林知若彼时只是觉得这菜名挺有趣,自己平时吃的都是青菜豆腐、水煮豆腐,不知道这麻婆豆腐是何种滋味。

她夹起那块豆腐,放入口中,一瞬间一股呛人的辣味钻入喉间……她忍不住咳嗽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原本热闹的宴席安静了下来,底下坐着的那些人纷纷停下筷子看着这个刚刚回来的大小姐。

“婆婆,林姐姐是吃不了辣吗?”稚嫩的童音打破了寂静。管家阿婆的小孙子阿然,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林知若觉得窘迫极了,脸颊憋红。林夫人闻言倒是一下子笑了起来。台下人见林夫人不曾在意,便又热热闹闹的继续吃了。

不一会儿,管事阿婆领着小阿然来到了林夫人座前。

阿婆:“夫人,阿然年纪小,适才口无遮拦,冲撞了夫人小姐,还望夫人小姐恕罪。”

林夫人:“无妨,童言无忌。”

林夫人向来大度,从不与自家下人计较过多。管家阿婆点了点头,又问林夫人是否需要为林知若重新在备些清淡的吃食。林知若只摇摇头,示意不必了。管家阿婆便退下了。

“真的不用再准备些别的?”林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略带关切问道。

林知若:“不必麻烦了。”

林夫人:“锦城人向来好吃辣,这些年更是如此,有不少外地商客都特意来锦城采办辣椒、花椒这些货物呢。不少百姓靠着种这些维持生计。”

林知若:“那是好事。”

林夫人:“是呀,只是可惜了,本是为你准备的宴席,现在倒好,你才吃了一口,就吃不了了,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特色菜呢。”

林知若:“如今看来我是无福消受了。”

林夫人:“你这吃辣的功夫当真半点长进也没有。明日我让厨房备些清淡的菜为你送去你房中,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带着吃些辣菜。”

林夫人说着,眼里尽是温柔。林知若只是乖巧的笑笑,觉得母亲说的很是有理。两人正聊着,林知若的袖子被什么人拉了拉。

“林姐姐。”

是刚才的小阿然。他手里捧着一个陶罐,奉到林知若面前。

林知若:“这是什么?”

林然:“这里面是杨梅酿,是阿婆给我买的,酸酸甜甜的,喝下去就不辣了。”

林知若:“给我的?”

林然:“嗯嗯。”

小阿然点点头,肉嘟嘟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很是清澈。

管家阿婆跟了过来领走了他。林知若手里拿着那罐杨梅酿,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对于他人的好意,她接受起来总是为难。

“尝尝。”林夫人提醒她

林知若:“好。”

林知若打开陶罐,托握至唇边,一手遮面,小小饮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出乎意料的好喝,当真喝完便不在觉着辣了。

林夫人:“如何?“

林知若:“还不错。”

林夫人:“你若喜欢,明日我让人买些送去你房中便是。”

林知若:“多谢阿娘。”

……

这些便是林知若对于那场接风宴的全部回忆,她对于锦城特色菜的全部了解也就只有一道麻婆豆腐了。想来豆腐和辣椒这些,这南屏书斋的食坊里都是有的,便没有去另外叮嘱姑婆们帮忙采办。

做菜那天,孔亦谦命人在后院架起了好几口锅,每两个中间用布帘隔开。各家子弟欢欢喜喜的领了食材,准备大展身手。

到场后,林知若找了个边上的锅,回想起之前修炼时有一次看见师兄做饭,将所有的食材切好,加水煮就好了,于是她将拿来的豆腐切了块放进锅里,再将取来的辣椒放入,倒了半锅水,施法点燃了柴火后便不在动它。

周围的人走来走去,又是切菜,又是淘洗。林知若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刚的辣椒没有洗便入了锅了,想想既然已经放下去了,就随意了吧。

她一个人静静坐在旁边,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白色身影。

云逸在一口锅里放了两块木板,接着将案板上捏好花型的面食放了上去。每一步都井井有条,一身白衣未粘上半点灰尘,做个饭都是仙气腾腾的样子,让人看的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多做好菜的人都端着盘子朝食坊去了。孔亦谦和云启在那里等着他们。每家做好的菜分给自家的弟子,人手一盘。到了食坊时,同别家的弟子对面而坐,交换享用。

“好大的焦味啊!”许久,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周围人开始四下寻找。

“着火了!林姑娘!”越梓清一声呼喊惊醒了正在发呆的林知若。

她慌忙转身,只见自己锅里的水早已干透,中间卧着一团黑乎乎的的东西,布帘不小心碰到滚烫的锅壁一下子烧了起来,抬手准备施法灭火。

倏然,一道青色的剑光闪过,将着火的布帘与未燃的部分分开,干脆利落,正是云逸的青梧剑。着火的部分掉在地上,没一会便燃尽了。越梓清这才松了口气。

越梓清上前询问:“林姑娘,你没事吧?”

林知若:“无碍,方才多谢提醒。”

越梓清:“举手之劳而已,那我先行一步了。”

越梓清端着菜品离开了。

林知若转身想向云逸道谢时,那人也已经离开了。她回过头来,灭了锅底燃着的火。看着锅里一团黑色的东西,拿起铲子挑了挑,选了几块勉强能看的端着去了食坊。

林知若进食坊时,大家都已经坐好了,沈汐对面是慕仁、沈澈对面是越梓清、沈治对面是慕礼……看来看去只有一个人对面还空着——云逸,只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孔亦谦说了几句,大家便开始吃起了对方的家乡特色。

沈澈吃到越梓清的菜的时候几乎是喊了出来。

沈澈:“这也太好吃了吧!越姑娘。你做的太好吃了!”

越梓清:“沈公子过奖了。”

越梓清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的厨艺一向很好,只是第一次这样被当众夸奖。

“没有,一点不过,这叫什么?”沈澈一面说着,一面又夹起一个塞在嘴里。

越梓清:“这是三河米饺,是庐州的一道家常菜。”

“好吃好吃。”沈澈不住的赞叹,眼角下弯,尽是笑容。越梓清看了也不禁笑了起来,两侧的酒窝里满载温柔。

“哥哥,我也想吃。”沈汐看沈澈的样子犯了馋,虽然慕仁做的修水哨子也很好吃,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尝一下。

“呜~不行,我自己都不够呢。”沈澈嘴里塞满了东西,发不出太过清晰的声音。

沈汐:“孔先生都说了要互相分享,你怎么如此小气。”

沈澈:“不给,就不给!“

沈汐:“大不了我和你换嘛!”

沈澈:“你拿什么和我换,龙须花甲?我可不要。”沈澈瞥了一眼,特意伸手护住了越梓清面前的盘子。

“我拿……”沈汐看了看对面盘子里的修水哨子,又看了看慕仁,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慕仁一下子便明白了,笑了笑,伸手将自己的盘子端到沈汐面前。

慕仁:“拿去换吧。”

言罢。依然是一脸温和的笑。沈汐感激的接过来。

沈汐:“这个和你换,你就给我吃一个嘛。”

沈澈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慕仁,做了半天的修水哨子说给自己的妹妹就给了,被沈汐拿来换自己的米饺也一点都不恼???

肯定有问题,沈澈默默在心里揣测。

越梓清:“沈姑娘,给。”

越梓清笑着替沈汐加了一块,沈澈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沈汐迅速塞进了嘴里。

“真的好好吃,越姑娘,真的好好吃。”沈汐边吃边夸,眼睛还不住的往越梓清的盘子里看,沈澈一下子弯下上半身护住对面的盘子,着实吓到了越梓清。

沈澈:“差不多行了,剩下的别想!”

沈汐:“哥哥,你怎么如此小气!”

沈汐气的噘嘴,沈澈像是故意气她似的,夹起一个送进嘴里,当着沈汐的面吃着,还不停的摇头晃脑,摆出一副享受的样子。越梓清看见了只觉得这两个人当真可爱。

“越姑娘,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尝一下姑娘做的米饺?”慕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看越梓清,正一脸为难的看着自己。

“好吧,就一个。”沈澈把盘子让出了。

慕礼:“多谢。”

慕礼夹了一个到自己的碗里,沈澈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三两口将剩下的几个全部吃完了。沈汐只能看着空空的盘子,心里好生难受。

“给。”

慕仁将一大半米饺夹在了沈汐的碗里,自己只留了一个边角。

沈澈:“哎,慕仁,你……”沈澈看着自己忍痛割爱的米饺,又到了沈汐碗里,不自觉想要和慕仁理论一番,沈汐见状,快速的扎起米饺,一下子塞进嘴里。

慕仁:“沈公子,我只是想到一会儿还有一盘龙须花甲要吃,这米饺就只能吃一点点尝尝味道了,心中也是很不舍的。”

慕仁说的一脸认真,叫人无法反驳。对面的沈汐一个劲的点头,嘴里呜呜的,亲手把自己那盘龙须花甲端到了慕仁面前。慕仁接过后吃了起来。沈澈在一旁气的挠头,越梓清看着三个人笑着。

云启远远看见了也觉得这四人的关系当真妙不可言,微微一笑,转头朝自家兄长那看去。

比起这边的热闹,云逸这边的气氛简直堪称冷清。

两人对着桌上的两盘菜,一白一黑,一动不动。白的是云逸做的云片糕,极甜,寻常人吃半个便再难继续;黑的是林知若的麻婆豆腐,糊成那样,寻常人怕是见都困难,更别说吃了。

林知若并不知道云片糕是什么味道,她不动是因为自己做的菜实在难以下咽,不好意思同对方交换。心里只是盼望着赶紧结束,离开才好。

偏偏这时候云启的声音响起:

“兄长,为何不动筷子?”

从云逸第一次见到林知若的时候,云启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兄长对这位林姑娘的关注要比对一般人多些。他以前也会猜想,能获得自家哥哥关注的姑娘会是什么样子,但怎么都想不到会是林知若这样的。倒不是林知若有何不好,只是觉得这两人的个性实在都有些太过清冷。若是真的在一起,岂不是……

云启不敢往下想,只觉的一阵无趣之感浮上心头。但是想想自家兄长难得有这么一个勉勉强强算是中意的,虽然他不曾说,自己作为弟弟也理应多多帮忙才对。

林知若闻声一瞬间紧张起来,看着对面的云敬一,不知道对方会如何解释。下一刻却是所有人都震惊了。

云逸什么都没有回,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焦的豆腐,放进了口中,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眉头微皱,也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又夹起了下一块……

林知若本想自己交代这盘“黑炭”是什么个情况的,但是云逸这番举动,自己也只能闭嘴,然后若无其事的夹起对方盘子里的云片糕吃了起来。她不知道这云片糕在寻常人眼里是怎样甜腻的一种点心,吃的时候甚至觉得还不错,挺好吃的,心里忍不住夸赞了几句这云公子的手艺当真比自己好多了。

没一会面前的盘子都空了,两个人便起身离开了。周围的人都不禁对这两个人肃然起敬。云启更是不可思议。

云启:“师尊,方才我没看错吧?”

孔亦谦:“没有。”

云启:“她可是一口气吃了十块云片糕?”

孔亦谦:“正是。”

云启:“那可是江南本地人吃两片就会腻的云片糕啊。”

孔亦谦:“也许是爱吃甜食。”

云启:“再爱吃也……”

孔亦谦:“你更应该关心一下你的兄长。”

云启:“为何?”

孔亦谦:“他方才吃的东西全是焦的。”

………………

食坊里又恢复了热热闹闹的样子,没人在意刚刚云启和孔先生讲了什么。

回到东院后,林知若只是觉得嗓子难受,喝了不少茶水。

云逸回去后只觉得腹中疼痛,连后来的晚膳都没有去吃。

这一章越梓清和沈澈有了进一步接触。此外,不难看出这个慕仁大哥对自己三弟慕礼的未婚妻沈汐的心思吧,哈哈哈。还有我的神助攻——云博瑜上线,超高情商老弟在线教木头哥哥撩妹,给哥哥嫂嫂好好上一课吧,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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