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祺在电话里约柳半周两个小时后在斯威特旁边的一个咖啡馆里见面,还反复强调要他先什么都别问,一定要带只黑猫来,他们才能找到吴玉章。
柳半周也疑心宴祺怎么会知道吴玉章的事,毕竟吴玉章求救的电话刚来,好几年没见的宴祺就来找他了,但是显然像吴玉章那种人,不到万不得已,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吭一声,既然都撂下面子给他这个狐朋狗友打电话了,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有跟着宴祺着这一条路可选了。
吴玉章被宴祺甩了之后,虽然在人前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暖男形象,私底下却像是人间恶鬼一般飘了好几个月,连带着该扔扔,该砸砸,就差放一把火把两人以前同居过的房子烧个精光了。
宴祺这人是个狠角,柳半周从心底里佩服他,要知道b市吴公子一跺脚,谁敢不卖他面子,宴祺这人就敢,宁可被人处处针对,在事业上升时被雪藏好几年,也要下狠心得罪这心眼小得跟针砭似的大少爷。
但是,要说起来当年两人为什么分手,柳半周到现在也不知道。
总之,这一摊子烂帐,柳半周有狗胆敢提起半个字,吴玉章都会立刻从金毛变成犯了狂犬病的藏獒。
宴祺戴了墨镜,端着一小杯美式咖啡,坐在咖啡馆最里面的位置上,柳半周拽紧了外套,像是特务一样,用眼睛余光紧张地在四周扫了一圈,才坐到宴祺对面。
“猫呢?”
“这呢!”柳半周从怀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
“……”
柳半周翻了个大白眼,嘀咕道,“你这都快黑天了,让我上哪整黑猫去,我跑了快半个b市了,才让我在路边捡了这么一只,凑合着用吧。”
“凑合凑合。”宴祺无奈地重复着。
“还有一特重要的事,我得告诉你……”
“怎么了?”
“要是我和你今天喝咖啡的事被狗仔拍到了,吴玉章今天也还能活着出来,你一定要替我解释解释,我担心他没事了,我倒被挫骨扬灰了……”
柳半周跟着宴祺绕过保安,走到了斯威特地下停车场的最里面,四周黑洞洞的,只有两三盏昏黄的照明灯,由于b市还没到旅游旺季,斯威特酒店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停车场这一角又太过偏僻和狭窄,所以几乎没有人在这里停车。
宴祺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来一匝红线,一头系在黑猫的左后脚上,嘴里不知嘀咕些什么,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自言自语。
柳半周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奶猫,低头看着宴祺的发旋儿,心里不免有些恶毒地想象,该不会真的是吴玉章长得太英俊,被女鬼抓起来当新郎了吧。
“放它下来,我们跟着他,”宴祺把红线的另一头系在自己的左手小指上,示意柳半周把小黑猫放在地上。
只见那小黑猫刚一落在地上,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翡翠一般的绿色瞳孔像是在黑夜中点起了两簇鬼火。
看着那黑猫带着红线往更偏僻的地方窜去,宴祺扭过头,盯着有点懵圈的柳半周,不放心地又嘱咐道,“一会跟紧我,在我说可以之前一步都不能离开。”
黑猫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迹,只留下一条像血迹般蜿蜒的红线,就像是通往地狱的路标。
柳半周无端打了个冷颤,从身体深处泛出的凉气直通后脑勺,连着头皮也仿佛在冒着凉气。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十分紧张地跟在宴祺身后,寸步不离,难免表现的有点鬼鬼祟祟的猥琐。而宴祺神色依旧平静,一如他在电视剧、电影里演的那些靠谱神棍一样,就差一首大义凛然的bgm,就能以一敌百、力挽狂澜了。
两个人一直沿着红线往前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响着,在一片死寂中不断地来回回荡着,就像是有人在暗处咀嚼着什么东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依旧没看到红线的尽头,腰酸背痛的柳半周心里忍不住地吐槽:斯威特这酒店深藏不露啊,都快把b市地底下掏空了,要是说有一天他们挖到了地心都不奇怪。
他刚想问宴祺这个路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脑袋稍微一偏,就看见这人脸上像贴了个好几百块钱一片的面膜似的,生怕多做一点点表情,脸上就会长皱纹,面膜就会掉下来。简直和吴玉章那个衣冠禽兽如出一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柳半周觉得自己断然也不能失了男子汉的风度,硬生生把满肚子的疑问和牢骚憋了回去,只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们真不是遇上鬼打墙了吧?”
“一会你看到了什么都有可能,”一直沉默的宴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柳半周,露出了柳半周从来没见过的极其认真的表情,那是一个他摊上了大事的可怕表情,“但是你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啥?”柳半周嘴角抽搐,有些蠢地瞪大了眼睛,满头都顶着巨大的问号。
“进了那扇门,谁叫你也别答应,找到了吴玉章就赶紧出来,别耽搁。”宴祺指着不远处开在墙上的一个小红门。
柳半周跟着他抬起的手一起扭头,不可置信地使劲眨了眨眼睛。
他敢用吴玉章那厮成堆的前任们发誓,刚才那里绝对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这扇门一定是凭空出来的,就在他们眼前。
一直受着唯物主义教育的柳半周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低头瞧见宴祺那刚才还绑着红线的小指,竟然也空空如也了——红线也凭空消失不见了。
“我要去找一样东西,你去找吴玉章吧。”
宴祺不等柳半周回答,直接推开了那扇暗红色的门,一头扎了进去。
从打开的门中翻涌而出的是,扑面的、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灯光。柳半周被灯光晃花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伸手半掩住了自己的脸,待到门吱呦一声再次关上,再看宴祺已经不见了踪影。
“诶诶!宴半仙儿,我一会怎么出去?去哪儿找你呀?”柳半周连忙喊了两嗓子,却没能等到宴祺的回应。他认命地长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打开了小红门,脚下的步子不停,嘴巴也不闲着,“吴玉章啊吴玉章,能有我这个够义气的朋友,你上辈子肯定做了不少好事。”
暧昧的霓虹灯光自他头顶之上流泻下来,一进门便是一条窄窄的酷似80年代的老走廊,灰白色的墙上是刷了一半的青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上了年头的水锈味,吱呀吱呀响着的是翻到在地上无人问津的立式电风扇。
四周的窗户都被糊上了一层不知年头的肮脏塑料布,又被木头钢筋彻底钉死,从上面落下的铁锈水迹顺着窗台染红了墙壁。柳半周忍不住回头去看来时的入口,那扇门果然也如同宴祺手指上的红线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既来之,则安之。
柳半周撇撇嘴,随意地把手揣在了大衣兜里,沿着这条似乎无穷无尽的昏暗走廊,向另一个未知世界一步一步地走去。
“呃哈哈哈哈——”坐在窗台上的肮脏的洋娃娃听着柳半周的脚步声,忽然发出了嘶哑怪异的笑声,就像在播放着一盘磨坏了的磁带。她有一双掉了塑料睫毛的蓝眼睛,在斑斓的霓虹灯光中,像是在直勾勾地盯着柳半周的脸,正在冲着他笑。
“艹,这到底是有鬼啊,还是没鬼啊……”
被吓得一激灵的柳半周从兜里摸出了烟盒,抽出一根放嘴里咬上,用打火机点了火,这一星点火花就像在这虚幻诡异的空间里破开了一条真实的裂缝。他叼着烟,硬着头皮、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但是,那个洋娃娃很快就不再笑了。
她的眼珠子咯噔一声,猛地凸出了眼眶,竟然飞快地转动起来,最后落在柳半周的背影上,两行鲜血自她眼眶汩汩地流了出来,就像是在哀悼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柳半周不停地往前走,头上的霓虹灯光不知从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白色日光灯管,那些灯管两头已经烧的黝黑,像是苟延残喘一般,不断地发出嘶嘶的电流声,这让整个走廊变得时明时暗,各色影子张牙舞爪地贴在墙面上,消无声息地匍匐在柳半周四周。
这时,走廊已经不见了任何窗户,一扇扇破旧的蓝漆木门出现在了柳半周两侧。他挨个尝试着去推,但是似乎每一扇门都上了沉重的铁锁,一动便哗啦啦的直响。
“吴玉章——吴玉章——”柳半周扯着脖子,索性在死寂的走廊里大喊着。
但是。没有人回应,只有漫无边际的走廊里一遍遍回荡着他的声音。
“嘻嘻嘻……”似乎身后有小孩在笑。
“谁?”柳半周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哒、哒、哒、哒。
有越来越多的、细小的脚步声在他面前不远处响起。
就像有孩子在玩抓鬼的游戏,扮演鬼的那个在黑暗中细细地搜索着,搜索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想要抓住藏起来的那些人。
柳半周的耳朵突然开始耳鸣,他下意识堵住耳朵,却依旧感觉天旋地转。紧接着,他的心脏也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就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膛蹦出来。他面色惨白、满头大汗,很快就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自己背上的那个伤疤,也让他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在这里再多待几秒钟,蛰伏在四周的巨大危险就会一口吞了他。
柳半周拼了命,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墙,拄着地,连爬带滚地站了起来。
没想到,这竟然让他觉得好受了一点,能感觉到身体的不适正在慢慢地缓解。
他决定跟着面前的这些脚步声去看看。
在走廊的尽头,什么都没有,没有孩子,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了。但是,柳半周找到了一扇门,虽然它与这里的所有门一模一样,并无差异。他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推……门开了。门里的灯光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粉色油漆,铺天盖地般,将屋内的一切都染成了诡异而深沉的粉色,也从逐渐扩大的门缝中渐渐吞噬了柳半周。
吴玉章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骂道,“你特么来这种鬼地方找人,能不能低调一点?”
柳半周惊喜万分,但还是谨慎地往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将门又重新合上,才忙不迭去扶床上半死不活的吴老爷。
“你这是被女妖精吸干精气了?”
“老子这是三天三夜没吃东西饿的!”
“三天三夜?”柳半周皱了一下眉头,有点惊讶地反问道。
吴玉章听出了他话中的疑惑,但并不想在这里就和他探讨自己唯物主义世界观崩塌的过程,只说,“有问题出去再说。”
柳半周把吴玉章扶了起来,无意间瞥了一眼床尾,那里似乎放着一件衣服,但无奈灯光太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他见吴玉章只穿了一件衬衫,以为那是他的外套,顺手就把那东西拽了过来,薄薄的暗黄色一片拿在手里,这触感和他知道的所有布料都不一样,却异常熟悉,细腻又干燥,上面就像是浮了一层油脂。
吴玉章眉头一紧,狠狠打掉了他手里的东西,满脸都是“我就知道你傻,但你能不能争点气”的表情骂他,“你这好奇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人皮!”
柳半周这人心宽,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合该要死的时候,怎么都逃不了。他用力地呸呸了两声,伸手在自己外衣上桀骜不驯地一擦,然后一脸坦然地用手去扶一旁的吴玉章。吴玉章眉头皱的都能挤死苍蝇,满脸都是大写的嫌弃与鄙夷,只能痛恨自己现在身娇体弱,只能屈服于残酷的现实。
吴玉章也是个身高一米八五的成年男人,柳半周费了半天劲儿才把他弄起来。
柳半周见惯了吴玉章这小子人前人后两张脸,天天仗着自己那张脸和万贯家财凌虐他,现在好不容易当了回趴窝的王八,实在没忍住心里的那个小恶魔,随口吐槽他,“你也真够命大的,前任还愿意来这种鬼地方救你,一般人可能都比较喜欢听前任的死讯。”
吴玉章活动活动手脚,转了转脖子,然后面向他不紧不慢地说,“他差点就能收到老子的死讯了。”
沙沙、沙沙……
屋里响起了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就像是风吹过树叶,就像是叉子划过银盘,就像是裙摆蹭过大腿。
柳半周猛地跳起来,拖着吴玉章就往门外跑,“艹,怎么这么多蚂蚁?”
一群黑压压的蚂蚁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像是一滩黑色的血泊向两人的脚下蔓延着逼近。
吴玉章被柳半周勒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挣扎着脱离了他的魔手,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它们要找的不是我们。”
柳半周这才发现,这所房子里竟然还躺着一个“人”——其实,已经看不出来是不是人了,那东西浑身**的全是血,像是被活生生剥了皮,脸上看不清五官,只瞪着两个没有眼珠的血洞,张大嘴巴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借着幽暗的灯光一瞥,他才隐约分辨出那嘴巴里空无一物,整条舌头都被切掉了。
然后,那东西伸出了一双血手试图抓住吴玉章的衣角,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刚才还快要羽化而登仙的吴玉章突然暴跳如雷,反身就是一惊天地泣鬼神的回旋踢,直接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踹飞了出去。
“我艹你八辈祖宗,这么脏的手还敢摸你爷爷我!”吴玉章愤怒地咆哮道。
吴玉章是个爱干净的洁癖,还是那种超级变态的、只针对除柳半周和宴祺以外所有人的洁癖。
宴祺是因为吴玉章和他当年爱得要死要活,连内裤都愿意帮他洗,而柳半周纯属死皮赖脸,坚决不改地邋里邋遢,让吴玉章最后像是对病毒产生抗体了一样,可以做到对他视而不见。
那群蚂蚁循着血迹向门口行进,如浪涛一般席卷过来,一点一点地爬满了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徒劳地翻滚着,挣扎地想要坐起来,爬出去,冲着站在门口的柳半周和吴玉章发出嘶嘶的声音。
柳半周看到,他确定吴玉章一定也看到了:那个东西拖着一条又长又细的尾巴,就像是耗子的尾巴一样。不是人……那它应该是什么呢?
吴玉章用手拍了一下柳半周的后脑勺,轻描淡写地说,“走吧。”
柳半周打了一个冷颤,头也不回地扶着吴玉章快步出了房门。
没想到的是,刚才一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宴祺已经等在门外。
柳半周一脸卧槽地瞪着吴玉章,生怕他一个按耐不住就决定玉石俱焚,回手把宴祺在这里解决了,却没想到吴玉章竟然面无异色,一言不发,维持着那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表情,连看都不看宴祺一眼,只专心走自己的路。
等众人出来时,一个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的卷发女人站在柳半周和宴祺来时的那个地方,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了,她身后还有一个穿着蓝色唐装的小男孩,他怀里抱着的正是帮他们引路的小黑猫。
卷发女人一见到宴祺像是小鸟一样飞了过来,她目测二十七八岁,长相艳丽妩媚,快一米八的身高,身材丰腴有致,要腰有腰,要屁股有屁股,放哪里都该是男人们的焦点。
柳半周这个纯情的宅男害羞地捂着自己眼睛,从指缝里偷瞄那胸前波涛汹涌的残暴画面。
“青屏,苏老师知道这里的情况了吗?”宴祺问她。
名叫青屏的卷发女人比宴祺还要高,挂在他身上就像是宴祺背了一只超大型的玩偶。
青屏点点头,脸上挂着微笑,“苏老师已经知道了,他让你们赶紧回去。”
“就想在活人堆里扫个黄,没想到业务拓展的这么快,竟然扫到了鬼这里。”柳半周拍拍自己的小胸口,觉得这个晚上自己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自己还是快点回家洗洗澡去去晦气,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用脚趾头想,吴玉章这个老王八也不会因为自己救了他而把今晚算成加班的。
“扫个屁黄!这是成精了的妖怪窝!”卷发女人对着柳半周一开口就爆粗,狠狠一巴掌拍在柳半周后背上,差点给他打个半死,“大兄弟,你要不是祖上积德,今天遇见了我们,你就等着被扒皮抽筋,给这一窝小耗子当口粮吧!”
柳半周是刚出了刀山,又下了火海,耻辱地被一个女人拍了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这事古怪的很,我之前在你身上留的记号消失了。”宴祺扭过头看着吴玉章,眼里装满了深深的担忧。
这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除了不在同一频道上的柳半周之外,将在场所有人都惊得瞠目结舌。
难不成宴祺余情未了,因为发现吴玉章睡了别人而悲痛交加了?柳半周不由自主地开了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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