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巴尔的摩的土地上飘着雪。

大卫·罗西回房间补觉了，卡洛斯则按照每周一次的频率，前往汉尼拔家中进行心理治疗。

*

卡洛斯到心理治疗室的时候，汉尼拔还在接待患者。金发的秘书将卡洛斯带到休息室，示意他稍等。

待秘书离开后，卡洛斯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喝着热气氤氲的红茶，他有点昏昏欲睡。

眼皮越发沉重，红茶的香醇带着梦幻的气息，深褐色的木质地板，暖色的灯光，卡洛斯揉揉眼睛，灰蓝色的眸子上蒙上一层朦胧的水光。

他闭着眼摇了摇刺痛的头，意识清醒过来，随后睁开眼，望向周围。

高大的书架上摆着密密麻麻的书，书墨的香气缭绕在他的鼻尖，墙壁上的钟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卡洛斯迟钝的想起现在离他预约的时间还很久。

杯中的红茶已经变温，在寒冷的冬日，喝起来有点发凉。

他皱皱眉放下茶杯，挪动着笔直修长的双腿走到书架旁，纤长的手指随意的拂过书脊，随手抽出一本书，他却发现这是一本自己曾经看过的书。

有着超忆症的他记忆力极为强大，看过的东西都会储存在他的脑海中，所以在拿到那本书的时候，他很快就知道这就是自己曾经看过的书。

重新放回去，又抽出一本。

卡洛斯：又是看过的？

连续抽取了几本，卡洛斯发现这书架上的书全部都是自己曾经看过的。

一愣神的功夫，灯光倏地熄灭，幽蓝色的鬼火影影绰绰的从四周聚集过来，他环顾四视，周围的墙壁消失了，他和面前的书架仿佛成为这空间内唯一的存在。

他后退一步，背靠着书架打量着眼前的场景，面色无喜无悲，好像没有感情的神明。

身后的书架发出吱呀的摩擦声，细细的木粉一层层散落下来，整个书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陈旧、腐朽，最后“哗啦”一声倒塌。

书籍砸在他的身上，化为一张张血盆大口，啃食着他的血肉，发出餍足的轻哼声。

越来越多的书将他深埋起来，他的血化为书籍上的墨色字迹，他的肉化为肉粉色的纸张，而他的灵魂则好似旁观者一般看着那副身躯一点点化为白骨，融入幽蓝色的火焰中。

不知过了多久，待一切变成虚弥，卡洛斯幽幽的睁开双眼。

茶几上的红茶已经凉透了，暖黄色的灯光落下来，给在书架旁看书的汉尼拔披上一层柔光。

“醒了？”汉尼拔放下书，走过来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卡洛斯迟缓的坐起身，梦境中的无力好似遗传到他现在的身体，整个人都没劲。

“你等我多久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飘忽不定。

汉尼拔一边翻着药柜，一边说：“不久，我刚来。给，止痛片。”

卡洛斯的视线落在一旁已经变凉的茶水上，心里大概有数了。

汉尼拔又将抗抑郁的药递给卡洛斯，又唤秘书倒了壶新茶。

“最近感觉好些了吗？”两人面对面坐着，深色的窗帘挡住落地窗外的日光，屋内有些昏暗，却更让人舒适，易于打开心扉。

卡洛斯吃了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头不太疼了，情绪也渐渐好似被药物压制下去，无悲无喜。

“应该好些了，最近查理给我接了几个单子，给电影谱曲，我昨晚还熬夜了呢。还有，今天早晨罗西叔叔过来了，就是我小时候救我的那个探员……”卡洛斯随意的说着，漫无边际。

汉尼拔没有打断他的叙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讲述最近发生的事情。

心理医生都是极佳的倾听者。

听着卡洛斯的叙述，好像他确实好了很多，但是汉尼拔却没有从卡洛斯的眼中发现太多的喜悦，他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叙述着自己的事情，如同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有一种油与水不相容的隔阂感。

汉尼拔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点着，面上认真的听着，心中却观察着他的举动，并且评估着他的状态。

直到卡洛斯停止叙述，端起杯子喝茶，汉尼拔才说：

“你最近是不是失眠？或者说，不敢入睡。”

卡洛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直直的望着汉尼拔锐利而坚定的双眼，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半晌，低垂眼眸，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说：

“是。”

“做噩梦？”汉尼拔。

卡洛斯摩挲着茶杯，继续点头。

汉尼拔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卡洛斯挣扎着往回抽，但是却无法抵抗得了汉尼拔的力道。

汉尼拔撸起他的袖子，露出被衣服掩盖的痕迹。大大小小的伤痕布满他的手臂，看起来竟是怵目惊心。

汉尼拔用暗金色的眼睛盯着卡洛斯，卡洛斯却拒绝看他，将手臂抽回，低下头，整理衣袖。

“布莱恩，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汉尼拔叫卡洛斯的姓而非名，看来真的有点生气了。

卡洛斯自嘲的笑着说：“那又如何？我早就身在地狱，治与不治又有什么区别，告诉还是不告诉你同样也没有用。”

说完，他顿了下，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汉尼拔说：“师兄，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跟你说：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汉尼拔看着他执拗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燥火。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再找一个心理医生？”汉尼拔面色平静，只有深沉的眸色才能看出他心底的怒火。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出一摞记录其他心理医生的资料，暗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发着氤氲的光。

卡洛斯回道：“暂时不打算找新的医生。”

汉尼拔点点头，将资料放回去。

卡洛斯没有再说什么，既然已经说完正事了，他提出告辞。

汉尼拔将他送到门口问道：“你叔叔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卡洛斯疑惑，回道：“两天，三天，或者一周？我也不知道。”

汉尼拔点点头，说：“给我他的联系方式，我好找个时间请他过来参加我的宴会。”

卡洛斯迟疑的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后轻笑道：“你不会是他的粉丝吧？”

汉尼拔不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卡洛斯感觉脊背发凉，他知道汉尼拔只要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不会是他吧？他心中暗暗想道。

待卡洛斯离开后，汉尼拔走到办公桌前，将两张崭新的名片放进收集名片的盒子里。

他的眼中倒映着两个的名字——斯潘塞·瑞德和大卫·罗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