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华曼音抽空去监控室拷贝了一份录像,当然是经过保安同意的,这录像里,自然保存着张言心动她电脑的证据。
她总感觉不对劲,又预感这份监控能在未来提供一些帮助。
华曼音现在偶尔摸个鱼,搜索那个画师的IP,跟每一个同事之间的关系,直觉告诉她,一切不简单。
林宇在此期间发来了消息,说是警方查明,造谣者身份信息全是假的。
这让她有了危机感。
是谁这么费尽心思要搞她?
她现在手头上也没什么……
不对,现在她手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母亲去世后留下的小说版权,天价版权。
华曼音脸色沉了下来。
那是母亲仓促死后,留给她最珍贵的宝物。
暂时没什么线索,也想不通,她准备摸鱼放松放松,于是来到了公司露台。
华曼音翻翻找找,在兜里拿出一包果味夹心软糖,见四下无人,一口气吃了三颗,嘴巴都有些鼓鼓囊囊的。
桃子味的香气在嘴巴蔓延,她抖了抖身子,放松不少。
正准备把糖果放进包里时,华曼音余光扫到了某个东西。
一双红色高跟鞋,鞋码不大,精致小巧,复古简约。
城市里秋日的天气少有晴天,今日天空又是灰蒙蒙的,越是阴沉的环境,越能衬托出那双鞋色彩的鲜艳、明亮。
它的饱和度超过了周围的一切,像是淡色系画作上,作者不小心用墨碰触的斑点一般。
那双鞋就摆在华曼音不远处,鞋尖正对着她,静静摆放在灰白寂冷的台阶上。
像是有一位女性穿着鞋,搭配着件鲜红的裙子,璀璨站在她的面前。
谁把鞋落在这里了?
有些女性确实喜欢穿高跟鞋上班,但那是美丽刑具,穿久后脱下来也正常。
没等华曼音思考,另一位摸鱼的同事走了过来,对华曼音点了点头,径直从那双高跟鞋前穿了过去。
同事的脚穿过高跟鞋踩在了地上,注意到华曼音疑惑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华曼音笑着说道:“没事,我在想,要不要再喝点东西。”
同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华曼音也没来得及嚼口中的糖果,急匆匆跑开了。
只有她能看到的物品,那从魂灵身上掉下来的物件。
不会是陆梵生又在试探她吧?
可陆梵生真的会穿高跟鞋吗,要穿也是四十多码的吧,刚才那个目测三十六码左右。
华曼音心思越跑越偏,于是又回到工位前冷静。
“帮帮我。”
一道温柔又带着水汽的女声,毫无预兆地贴着她耳朵响起。
华曼音身体瞬间绷紧,硬生生压住了转头的冲动。
身后没有脚步声。
她盯着屏幕,手指僵在键盘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华老师……”那声音又贴过来,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我是公司的会计,刚毕业就找到了工作,以为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他们却说我挪了公款,整整三百万……我进去了,可我妈妈胃癌晚期啊……我缺钱,但我不至于去不干那种事啊……”
声音哽住了,发出抽气声,过了几秒才又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都怪我贪心,刚毕业就找到月薪八千,没想到是坑……”
“我不求报仇,恶人有报应!可我死了,困在这里了……”声音陡然拔高,“我想走,我想投胎,下辈子还想做妈妈的女儿照顾她……求您了……我知道您能看见,没有人能看到我,我只能求助您了。”
水滴声在华曼音耳边清晰地响起,嗒,嗒,落在地上。
华曼音放在桌下的手攥紧。
她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绝望就贴在后颈。
屏幕上,她负责的漫画主角旁边,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对话框。
对话框里快速浮现一行字:
【去祈佑观】
接着是第二行:
【你可以离开了,不会等太久】
字迹显现几秒后,又迅速被擦掉,像从未存在过。
身后的抽泣声猛地停了。
过了片刻,那女声带着不敢置信得颤抖:“谢……谢谢您!”
水滴声渐渐弱了下去,几乎听不见了。
那股紧贴着后背的寒意退开了一点。
“我……”女声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
屏幕上,新的对话框又浮现出来:
【害你的人,是谁?】
女声沉默了一下,才低低响起:“是主管。钱是他拿的。您别为我做什么,帮我轮回已经够了。”
她停顿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急促:“但我看见,那天删您稿子的人……是露台那个男的!他戴了假发,装成张言心的样子,我刚才不敢出来,您要小心,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变得清晰而郑重:“华老师,愿您安康。”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细微声音响起,那股阴冷的气息彻底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女人缓缓停下了脚步,脚尖距离大门仅仅只有一寸距离,她有些害怕的伸出了手。
曾经,这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只要触碰,她就痛苦到无法凝聚人形,因为鬼魂都被束缚到了自己执念最深的地方,被划定在一个特殊范围内。
可现在,手却轻轻松松穿了过去。
耳畔吹来了一阵微风,她闻到街边炸鸡摊的香味,还有都市丽人身上的香水味。
那是活人的味道。
女人视线一撇,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存在,对方与她擦肩而过,身形很快没入了旋转玻璃门。
那是一位身高很高,气质清冷的男性,他的皮肤呈现出瓷器那般青白色,总喜欢身着得体装束。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位男性一直跟在华曼音的身后,静默到像是一道无法消散的影子,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
他跟在华曼音身边,或许最深的执念来自于华曼音吧。
女人想说些什么,口中鲜血疯狂滴落。
她急忙捂住嘴巴,只得匆忙离去。
陆梵生感应到什么,转过身来,只看到了一个仓皇逃跑的身影,但也仅仅是驻足片刻,便毫不在意地离去了。
他只想快点看见华曼音,想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另一边。
华曼音低下了头,用手盖住了有些湿润的眼眶。
含冤而死之厉鬼,必定面目全非,满目疮痍。
她没有抬头去看,算是留给那个女孩最后的体面了。
可以控制自己理智的厉鬼啊,太不多见了。
可惜了,她今天又多管了闲事,但也知晓了一些消息。
刚刚那个出现在露台的同事是一位男性,她对那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对方打扮十分普通,没有特殊记忆点。
华曼音只知道对方也是这个部门的,却不在一个工作室,偶尔打打照面。
对方存在感很低很低,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表面看起来也很老实。
好像叫什么,陈保。
那又有什么理由,让他害自己?
临近下班。
主编夏知意走进办公区敲了敲柜子,示意大家看过来:“今天部门团建,六点准时出发去饭店。这次紧急团建,是因为咱们部门新来了一位部长,这位部长不仅在咱们这儿任职,在其他地方还有更高的职位,地位不低。大家都要重视起来。”
华曼音眼神有些暗淡。
她不想参加这种活动,不过,既然是部门聚会,那个嫌疑人也会来。
夏知意注意到华曼音有些颓废的模样,趴到她桌前:“可以不去的,就跟你以前一样,我跟上面说一声,说实话,我也讨厌这种场合,老要去与人社交,有些人当面一个样背地里一个样子,好麻烦,一个人多清净。”
华曼音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算了,总不能一直不去吧,要不然新部长说我耍大牌了,我也想让自己变得外向点。”
夏知意点点头:“人总是要锻炼的嘛,有什么难处找我说,到时候我帮你想点理由早早离开。”
她知道华曼音喜欢吃甜的,甩给华曼音一块巧克力:“诺,吃了,开心点。”
“谢谢。”华曼音挤出一个微笑。
下班后,华曼音和同事们来到约定的饭店。
走进包间,一张宽敞的大桌子已经坐满了人,许多面孔华曼音都很陌生。
她一向对这样的聚会提不起兴趣,虽然热闹,但根本融入不进去。
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孤岛上、脱了壳的寄居蟹,迫切想要寻找新躯壳,躲起来才能喘息。
但每个人步入社会,都是带着面具、以“人设”生活的,每个人都在尝试站起来,尝试学会什么。
主编被安排坐在靠前的位置,和他们分开了,华曼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张言心。
众人纷纷落座,酒菜上桌后,现场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华曼音坐在角落,夹着菜,这次每个人A了不少钱,她也得稍微吃回本一些。
苏悦兴致勃勃地端着果汁,主动凑到华曼音身边:“曼音,我跟你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那线条的流畅度……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能画出这么厉害的东西!能不能教教我?”
华曼音的画风很诡异,所以她也只能画一些悬疑漫,但人气确实很高,积累了不少粉丝。
很多人说,她该脱离公司,独自创作。
赵逸晨跟着附和:“是啊曼音,你的作品在业内都小有名气了。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在创作的时候,灵感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现在他们亲自见过华曼音画的线稿后,是彻底折服了,工作愈发努力了。
华曼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私底下偷偷练了好久。”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脖颈间的项链,思绪也随之飘远。
她见过太多扭曲挣-扎、声嘶力竭的亡魂。
它们有的周身萦绕着鲜血与怨恨,扯着嗓子疯狂嘶喊、恶毒咒骂;有的则一脸平静,满是释然。
那些亡魂的表情,远比现实中活着的人要丰富生动得多。
活着的人,每个人都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脸上蒙了一张皮,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死死掩藏,很少能袒露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所以,她不是很喜欢与人相处,比起这个,独自一个缩在小房间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能让人彻底放松下来。
她曾亲眼目睹过那些亡魂的模样,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对她心灵形成了强烈冲击,让她笔尖都跟着扭曲了。
华曼音视线落在陈保身上,他坐在她对面,此时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和她冷不丁对上视线。
一张平平无奇地脸,搭配平平无奇的穿搭,陈保那平淡的视线也很难被发现。
他回避了华曼音视线,低头喝了酒。
苏悦听得津津有味:“哇,太谦虚啦你。”
他们的交谈声引起了周围同事的注意,大家纷纷围过来,夸赞华曼音的画风独特。
华曼音被大家夸得有些脸红,只能不停地道谢。
坐在不远处的张言心撇撇嘴,毫不在意。
张言心虽然不是这个部门的,但是她舅舅,就是昨天闹事的大肚子主管,张言心过来聚餐,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至于她的位置,则是在那位“嫌疑人”男同事左边。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发微信。
发送对象是一个昵称为笑脸表情包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你做的】
“叮咚”。
庞座的陈保手机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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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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