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月哼着前些日子听来的小曲儿,在岸边将粘在身上的花草枝叶择干净。
四只小狗儿在打架,转眼又飞也似地穿梭在花海中。
她起身看向对岸:岸边尽是火红如丹的枫林与底下青翠的灌木丛,树枝上挂了许多或黄或绿的竹筒,随风而起时削弱了崖间的水声。
江底铺满了大小形态各异的鹅卵石,大片长满了青苔,些许底下藏着小蟹小鱼。江水冰凉,才到司月的小腿处。江水平缓,唯一不足的是裤脚挽上去又不时往下掉,趁她不注意就浸入水中,才走了十几步,司月便彻底任它在水中游荡。
她往后看了一眼,忍俊不禁:岸上四只小狗见她离开江岸,一个个都想跟上她,但似乎不曾碰过水,心中又焦急又害怕,急得在岸上团团转,又不时冲她叫几声。
吞枣则不知从哪儿寻来两个新鲜的果子,双手各抓住一个果子的枝梗后迈开小短腿跑向司月,随即听“扑动”一声,吞枣已跳入水中,借着漂在水面上的果子浮上水面,水底下的小短腿则费劲力气划动,慢慢游向司月。
模样虽有些滑稽,好在给小狗打了气,四只小狗一只接一只跳下水、渐渐摸清了门路不紧不慢地游向她时才放下心来继续往前游。
水中的鱼儿仍自由自在游着,似乎并没有因外来人的打扰而四处乱窜,只当是水面上的青草随波流动,但那深信不疑的早游过来试图啄食这新鲜的“青草”。反而吞枣与四只小狗所经之处不见一鱼一蟹。
淌过了江,司月扫视岸上景物:自瀑布之下的蒙络摇缀再到面前的红枫片片,更深处渐接一大片青葱的竹林,随江水流向而看则又是青松、梧桐等,红绿交织一片,尽是生机勃勃。
司月结印,灵力迅速转化成源源不断的热量自体内散发出来,被浸湿的衣服迅速被烘干,析出的水凝成水滴飘浮在她周围。
向隐在竹林间的小路走,江水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谷间的幽静、空灵的啼鸣以及淅淅雨声。小路弯曲延伸,本该十几步的路程延长至数百步外。林间弥漫着水汽,空中夹杂着的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味又被竹香冲淡几分。
司月回首望一眼身后晴朗的天空,又看一眼竹林中的细雨绵绵,谨慎向前走了几步,当雨点飘落到自己身上时便感知到结界的存在。
转而,她将灵力凝聚在双手掌心,随后像拨开珠帘一样轻轻拨开雨幕,顿时,小道上的雨幕渐渐消散。每走一步,前方的雨幕后退两步,后方的雨幕又迅速闭合。
而才上岸甩干水但大概又要淋湿一次的四只小狗和吞枣一个劲儿往前跑,想追上司月的身影。
走了五十几步,雨势减弱,最后乌云让位于午日黯然退场。司月收回灵力,甩了甩不经意落到手上的雨水。
前方已隐约有屋舍的影子,司月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且闻鹿鸣。
只见一簇簇雪白的梨花次第而现,每靠近几分则所见景象更为丰富:泛黄的篱笆上爬满了青藤,青藤上的花已落,只留下留恋不舍的稀稀几朵攀着柔软的梗,大多的早结出尚青的果实来。
自小路距外围篱笆三十步处的两侧,每隔五步种一棵桂树,中间又种几棵缀满黄色小花的小灌木抵住大片的竹林;林间偶尔传来翅膀扑腾声,乃至惊落了新叶上的新雨;汇成一小团的水滴顺着叶子起伏来回晃动,不慎者或是落到下一片叶子上或是落到青石板上,又或许在深处更是落尽流淌的小溪中。
单看这不同季的花儿之类又是开花又是结果,便该知此处气候早归人操控。
而此时此处上方天已放晴,正午的阳光打下来,幸得茂密的竹林抵挡,才不觉躁动之意从心底涌上来,反而有清晨懒起门外小游的惬意。
司月看了一眼身后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心下也已了然,又见着在不远处的小狗们,便停下等它们。小狗摇着尾巴跑到她身旁,猛甩身体将身上的水甩了出去,虽说大半还是落到司月的身上。几乎每只都吐着舌头,渐渐显出疲惫来。
司月抿唇,正要继续往前走,转念又想到四只小狗常常追逐打闹,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今日跟她走一遭却累得精疲力尽。
她回头看了一眼竹林,心下疑惑:似乎少了点什么。想了一会儿,却仿佛某些记忆正慢慢流失一般,不曾得出个所以然。也许今日真是累着了,司月只寻得一个阴凉处休息,另又取出一包用荷叶包着的肉干来。
这九天大陆的灵气未免也过于稀薄了些。从前极少摄入食物,大多还都是他送来的或亲手做的。想来被他养大了胃口也算原因之一,便在心中偷偷记上一笔,只等见面时抱怨一番。
而今在此,常常觉得疲惫,且难得体会到食不果腹。还在客栈时每每领了薪水,需得饱餐一顿才能陪月宝去看戏听取买话本,因此常常入不敷出,有时甚至要花掉不少宫月兮的私房钱。总感觉有些心虚,只能日后多赚些补上去。
这一想,司月又想到了穆芊芊,还有那位残烛将尽的男人,叹了口气:“真是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但愿她能早点看清吧。”
解决了肉干,司月就着荷叶揩尽留在手上的油渍。轻轻捻了捻荷叶尖,用灵力托住它,指尖随意划动,那一片荷叶转眼就被折成一朵丑丑的、皱皱巴巴的花。
司月微微颔首,荷叶往上升,随后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夺走空中的荷叶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碎片。
四只小狗儿吓得一激灵,但又没看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急得打转乱叫。
想来不是什么危险,司月勉强忽略它,起身走向那处院落。
院落外一圈种满了大片的梨树,雪白的花渲染这片绿色天地,偶有几株火红色的枫树夹杂期间;梨树之下是一圈爬满了青藤自己却泛黄褪色的篱笆矮墙,静静守护着院内的平和;蓝、紫二色的牵牛花挂在青藤上,懒懒浅酌滞留的雨水。
几株婀娜的柳树立在门前,全以柳枝充当一扇半开未开的门;一座不高的屋舍隐匿在梨树与竹林之间,传来阵阵悦耳的风铃声。
虽不见院内景色,但有一缕炊烟升起,司月猜测此处此时应当有人在。她的心跳不免越来越快。
司月继续往前走,拨开柳枝的遮挡,踏上白色碎石小道,脚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院中的青鹿见有人来也不曾离开,依旧吃着洒落一地的干果。
小道两侧向外延伸的是两圈三足宽的绿地,种着各种奇异的花儿,左侧尽头种几棵看似无异的竹子,右侧尽头正有依着木屋的台阶;再向前走几步,左侧又有一座小凉亭,亭上悬挂的六面竹席还留着雨水。
右侧置一人形木桩,见其斑驳的痕迹也可知这儿的主人有些“凶残”。司月忍不住笑了笑。
木桩后的两棵枫、梨树间有一张秋千,紫色的小花顺着细藤缠住长绳,时有几朵颜色几乎透明到难以察觉的“玻璃花”从树上掉下来,砸到秋千或是落在地上,发出碎瓷声;转眼,“玻璃花”又重新“活”了过来,分分顺着树干往上爬,又不着痕迹地藏在群花之中。周而复始。
自山外青石板小路伊始,所见景象与当初自己所构想的几乎分毫不差。他是记在心中了,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寻到这么相似的地方来。如此一想,心中不免升起暖意来。
司月径直往前走,到木屋前时停了下来,正抬手要敲门,却不防木门自己打了开来。有些诧异:他居然不锁门?
她轻咳一声:“有人吗——”
无人应答,只有门轻轻动了动。按以前的习惯,她取出一袋灵源石放在台阶上,抱着疑惑与好奇走进去。
屋内有些昏暗,窗户紧闭着,仅有三分阳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现在这一扇门打开来才让视野明亮些。
司月站在屋内,仔细打量着屋内陈设。然而不待她细看,里间的门也打了开来,叫她吓了一跳。似是有意在指引她往里走。
本还有些犹豫,正要迈开步子时不知被什么绊住,一个趔趄往前倒。落地时又不觉得疼痛,伸手一摸才知是厚厚的绒毛毯护住了她。司月翻身,又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硬物抵在她腰间,磕得她有些吃痛。
司月只觉得有些倒霉,揉了揉发痛的地方,她翻身去看,借着微弱的光大致也辨清那是一个木箱子。
缩回手时捻了捻手指,灰尘真不是一般的厚,于是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屋外的小狗不停地叫着,也许又是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灵兽给挑衅了。
司月静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离开时视野突然亮起来,伴随着四方门窗依次打开的声音。
因这光亮过于突然,司月下意识抬手遮掩,以至未能第一眼就见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人。但透过缝隙,司月见到落在地上的影子。
映在地上的影子动了动,随后听那人诧异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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