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这是……”转而声音又低沉下来:“偷东西来了?!”
司月慢慢放下手,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淡淡道:“这是误会。”
“误会……你说的误会,可是这把被砸开的锁?”
司月傻眼:“啊?”
那人扔过来一个东西落到司月身旁,司月定睛一看,只见那铜锁被砸得稀烂,孔洞中还掺着雨后湿润的泥土,看起来真像是方才被某人武力砸开然后扔进泥里去的。
司月一摊手:“我不知道,也许我来之前就有人在了?”
那人静默许久,似乎未曾料到司月会这样回答,悄悄收回外头灶上的灵力,问道:“有人?”
“不然呢?”
“证据何在?”
“这儿的小灶正生着火烧饭呢,你也不曾见着过?”
“哼……”那人会心一笑,终于等到司月说出这句话,于是偏过身,右手向外一摊,问道,“那可否请你指明一下,何来的炊烟与所谓的‘正生着火’呢?”
司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半敞的小门后只落了一座余灰已凉的小灶,不剩半分热气。
她瞪大了眼。
下一瞬,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升起,连同着她身后的木箱子一并飞到黑衣人面前。
到了近处,司月才瞧见那人的模样:斑白的头发束起,单用一素冠一木簪作伴。一张素净却又略显陈旧的面具遮住这人的喜怒哀乐。几根与面具轮廓相契的墨绳穿过面具上两侧的小孔,以流苏坠尾收束。
他抬手,木箱越过司月飞到他面前。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木箱上的手印上。
随后,司月的手掌又不受控制地被迫张开,一眼瞧去尽是余灰。接着,黑衣人打开箱子,正见里面空空如也。
司月只听那人深吸一口气,又见他从物空间拿出一根黑色铁棍来。司月只当他这是误解了她,但看眼前这情景,只怕如何解释也无用处,于是她奋力挣开束缚往后退几步,手上早有一把短剑蓄势待发。
“怎么,还不想承认?”
司月嗤笑:“我既未曾做过,如何能承担这莫须有的罪名?”
不待黑衣人开口,即有三四枚银针“簌簌”飞来,幸而多年的经历叫他已挥动铁棍一一弹开。
下一瞬,那柄本应该留在司月手中的短剑已与他擦脸而过,甚至击落了他脸上的面具,面具上的丝带结随之解开顺着长发滑落。
随后只听面具落地时发出的“铛铛”几声。
于是,司月看清了他的脸,与当初相比,似乎清瘦了许多,至少那时还能掐出许多肉来。这倒是其次,只看他的眼睛便知自己没有认错。
是了,不会错了。
然而未待她脸上欣喜的神色流露,一柄长枪与她擦肩而过。一时间,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莫名的轰鸣声纠缠不休,甚至愈演愈躁动。
怎么会……
司月错愕,片刻后眼中燃起怒火。她也不甘示弱地抽出悯离,脚下用力即飞身朝他冲去。
任他是谁,也不能这般羞辱她!
就在司月手中的巨斧即将触及他衣襟的一瞬间,周围一切都仿佛被定格住了,甚至还包括门外不断下落的玻璃花以及享受着美食的青鹿——当然,除了司月眼前这人。
随后所见,正是他用指尖轻轻拨开尖锐的斧锋,转手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针来。司月在他作势要将长针扎向自己时挣开了束缚,巨斧瞬间变作软剑刺向他,恨不能叫他骨肉见天一般。
对方似乎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屑地质问她:“怎么,姑娘偷了东西又毁了我的贴身之物,眼下又要杀了我吗?”
“开什么玩笑?分明是你执意与我过不去!”
说着,司月又趁他不注意扔了三枚银针出去,两枚命中,一枚不慎钉在他身后的木柱上,伴随着他闷哼声响起,悯离已化作黑绫正要将他缠住。
黑衣人正要闪身躲到一旁,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不待他看清楚眼前就一黑,再之则是左脸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司月顾不得其他,已将目标转向屋内的某个倒霉的花盆上,随即指使悯离拖住黑衣人。
然而当她的指尖即将触及到花盆时,黑衣人已悄然出现在她面前,司月被逼得连连后退。司月收回悯离还欲反击,未想黑衣人早已擒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叫她松开手。悯离应声落地。
黑衣人攥拳挥出,而此时司月几近木墙,早已无路可退。就在一刹那,拳风擦脸而过、涌入她耳中。本该撞在木墙上的她此刻却感觉似有柔软的衣料在她的脖颈间拂动,且此刻温热的手掌抵在木墙上、紧贴着她的头。
陈昭早松了手上力度,轻揉司月红肿的手腕。才将她的手腕放下来,正欲去撩起散在她额前的碎发时,陈昭的动作却又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停下。
“凭什么……”
他的手悬在空中,片刻后继续拨动她的碎发。
“凭什么把我忘了,你还……”
陈昭的手穿过她的腰间,紧紧抱住司月,另一手轻抚她的头,无尽歉意归于其中。
司月声音只他一人能听到:“把我当做一个笑话,把我耍得团团转。这……很有意思吗?”
屋外响起辘辘车声、微微鹿鸣、切切犬吠以及童言笑语。余光见躲在最后的化形跟着人群进了小庭院。
“现在连你也把我忘了,”司月忍不住哽咽,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存心欺负我……你也是、就是个混蛋!”
屋外众人几乎都瞪大了眼,尤其是阿典情绪变化最大:看到陈昭哥哥抱着那位叫上招的姐姐,先是感到惊讶;又想到之前听师傅以及他亲口说过自己已有心上人,眼下却又抱着别人,对那位心上人的同情以及对他的唾弃一起涌了上来;再又听到上招姐姐的哭声以及她的话,阿典当下又愤怒起来。
——而这些,陈昭尽收眼底,但他只是食指抵唇示意噤声,再朝化形使了个眼色后就关上了门。
化形很识趣,悄悄跑到阿典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道:“这信是师傅留给你的,叫你……叫你午时打开。”说着,竟真有一封信从她怀里跑出来。
听到“师傅”二字,所有人都不再去理会此事,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化形手中的这封信上。
“午时?不就是现在吗?”阿典面带疑惑地接过信封,拆开后见到信上的内容当即面露喜色,带着众人回到河边。
至于这信上是何内容,那就只有陈昭自己知道了。
须臾,院落重归恬静,仅余玻璃花的破碎声时时响起;屋内重归昏暗,仅有几道微弱的光束从缝隙中闯进来。
“现在没人在外面,放心哭吧,不会有人笑你了。”
司月狠狠掐了他一下,颇有些生气:“你言而无信,我现在这样伤心,你却还要拿我说笑。之前、之前你还逗我……早些时候你只说等你,也不曾见你何时回来过,或许你早忘了。”
陈昭捏了捏她的耳垂,问道:“我忘没忘,师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知道,我才不知道!”作为回礼,她也学他的动作。
陈昭低声一笑,立即转了话题:“走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吧?”
“才没有,我才不累。”
“这里灵气稀薄,况且你人生地不熟的,该是吃了许多苦吧?”
司月正要回答,陈昭已弯腰捞起她的膝弯轻松抱起她,期间还不忘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师姐,你瞧我都可以抱起你来了。”
她忍俊不禁。听到她笑出声,陈昭也跟着魈。
行至木椅前陈昭将她放下,待司月坐定半跪在她面前,仰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牵着她的手。陈昭轻声道:“笑一笑,不然待会儿还又闹出误会来了。”
须臾,陈昭施灵力将帘幕一一放下,屋内更无一点光明可言。
“来,带你见位……我的长辈。”
不知陈昭做了什么,下一瞬见点点荧光自各个角落升起,周围景象亦随着视野变亮而发生改变:
仍是一圈缠满瓜藤的篱笆围住这片小天地,再往外则是一片紫、粉相间交错的云海;地上青草没过脚踝,在清风中摇曳着身姿,不时拂过肌肤,惹人发痒。
青草稀疏处或是小道,或有石磨或有石桌,亦或是架起来的、上面晾了许多药材的几个竹架子。
一幢奇特的木屋立在一侧,自有无源流水自其上向下流;屋顶及墙壁落满青苔或藤蔓,远看着更似一棵怪异的树。
又见屋檐下放一张背对着二人的藤椅,见背影,一位着粉衣白裙的女子躺在藤椅上,听声音,那人不时哼着不知名的曲儿。
司月不明所以,陈昭已走向那女子,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后,那女子便不再哼曲儿,在陈昭的搀扶下起了身,另一手拄着一根枣木拐杖,步子略坡地一步一步走向司月。
她眉眼间有七八分与陈昭相似。
到近处,又见她腰间禁步作青色珠玉轻动;双脚穿青身红尖绣莲花纹绢鞋。待往细处看,最不能忽略的还应是她发间的几缕白发。
女子开口:“倒是许久未见了,不曾想竟会是您……”
司月疑惑。
她笑了笑,但又不免咳了几声才继续道:“曾经……在昭昭之前,我们曾有三面之缘……想来您是记不住的。如今,大人可还安好?”
大人……?三面之缘?
司月不免又疑惑,片刻后才记起族人都称幼暝为大人。
“师父殒身天劫中,至今无迹,仅我一人侥幸逃脱。”
女子震惊,经过漫长的自我安慰后才无奈一笑:“到底是世事难料……”
司月反应过来,立即问道:“你知道……”
然而彼时屋内响起的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饭好了,叫昭昭回来吃饭——”
闻言,司月见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悲色,又见她颔首示意陈昭搀扶自己往木屋走,不等她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低声与陈昭说了几句话后又递给他一件物什,最后推开陈昭自己走回去。
陈昭站在原地,朝女子的背影行一礼,道:“代我向阿爹问好。”
女子不作答,仅是略略招招手,待她入内关上门时,四周景象倏然外散,又回到了原来的木屋内,只见陈昭身侧落了一地发着微光直至熄灭的玻璃碎片。
陈昭轻声解释:“这是青鹿一族营梦之术,可保留寿命将尽之人最后一抹灵识于封闭器物中,每日只需用些许灵力维持,大抵能将其保存十余日,若欲……保存至今日,大抵能要了修者半条命。幸而这许多年来有经营所得薄利勉强维持,方才所见已是我的极限,不过也幸好,全了阿娘的心愿。”
说完,陈昭向她走来,到司月身前时将手中的木钗送到她手中。
黑暗中,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到司月的手上,司月抬头看去,在昏暗中找到那道有神的目光。
陈昭牵着她的手,闷声道:“往昔数载,亲友相继离去,如今,还好还能再见到你……”
*
关于设定补充:查了一些和鹿有关的资料,居然和预想中的有点差别,遂取其中一部分用之。
关于发光:青鹿在大自然或者人类社会中一般很少发光,这是避免被天敌发现。
关于筑巢:普通的鹿没有筑巢的习惯,遂改之。
关于鹿角:同普通鹿。另增,雄鹿或多或少会对鹿角进行不同程度的装饰,一般而言装饰物大多为藤蔓花草等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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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陈昭,由于本人不擅长写简介遂在中文后作补充。
生日:农历四月初九
爱好:做饭,看书。(前者深得生身父亲真传)
性格特点:有很强的分享欲、展示欲,戏精属性(以至于带偏司月),慕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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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经重逢历历筑哀恸,述心事茫茫悲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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