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着人向掌柜的赔不是,又给了一小笔作安抚的费用,自己则领着司月等人回文府,途中解释:“小傅大人啊,是傅氏家主的幼子。啊,说来有些……嗯,嗯,道长涉世不深,这些事还是莫要打听的好,免得污了清听。”
越是这样说,司月与钟影越是好奇,可他明面上已经表达了不想透露更多的意思,只得强行忍下。
只看陈昭面色不变,默默跟在司月身侧,似乎是听进去这些话,但又似乎并不在意,偏头看向街边,更似在意那些支起来的小摊。
“只是我记得昨天与老大人说时是要来这家客栈住这间客房,方才所见种种倒是把我弄糊涂了。所以可否容我问一句,昨夜是道长歇在那里,那间客房吗?”
司月摸摸胡须,笑道:“你家老大人若想,小道便能在那儿;若不想,小道只能在别处安置。只是现在看来,不止你们一家想知道小道的行踪了。也罢,昨夜无事,只得独行山间,访故友品夜茗,竟不知是恰巧躲过这一遭。”
文府的也笑笑:“道长想多了。”他朝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不出几步便敛了笑容退回到人群中。
领人回了文府,方才老夫人在内院歇下,听闻期间醒来一回喝了药,不消片刻又得了自己孙女的的消息,匆匆叫了丫头伺候,此时正在赶来正厅途中。
文老见人来了也不说话,旁边的老奴会意立即迎上去寒暄:“道长可有恙?老爷听说了客栈的事,可也是着急了好一会儿!道长可用了午膳?不妨……”
司月伸手挡开,身子微微前倾算是打过招呼,笑道:“想来昨夜或是今早发现了什么,只是小道也并不想说几句祝贺的话,小道只想知道一件事。”
文老指尖轻轻敲着扶手,旁边小木椅上坐着的辛惟川坐不住,猛地起身就要开口回怼她,文老重重咳一声,拄着拐杖起身,边走边说:“隐者已多年不出山,如今出世只是为了帮老朽寻回允书?或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文氏一族,先祖自司刑寺以来殚精竭虑,不出三年便身居高位,其后,直至今日亦如此。道长突然造访,老朽也不得不提防一二。”
“无妨,小道并不在意这些,且也只是借您的手让您明白一件事罢了,故而出此下策,不想真有人蠢到上钩,眼下只需等审出什么来。想来,也没有小道的用处了。”
“隐者如何能这般贬低自己?老朽想着还要感谢隐者相助,且道长揭了告示也尚未领赏,不妨到城外别院小住几日。”
“哈,自然要配上几个府兵。”
“道长心中有数便好,老朽也是考虑到道长的安危。不过道长也不必烦忧,那别院老朽已吩咐人布置妥当,也算是应有尽有,尽管放心。”
辛惟川不知有何感想,皱眉思考好一会儿才知道文老是什么意思,刚要上前一步便被老奴拉住胳膊,那老奴也皱起眉朝他微微摇头。司月点头:“还请老大人吩咐人替小道备好午膳,过几日还有用得着小道的地方。”
把人送走后老奴才松开手让辛惟川上去质问:“为何要软禁隐者?昨天您还跟我说祂不就是是传说中的那位……”
“是真是假倒也难说,虽有格世作保,可我也不得不小心谨慎些,那隐者已经多少年没有出山了?……今早你也得了消息,说是在城外山涧找到了允书的物件,若是真本事倒也好,可万一……如今世人为钱财奔波劳碌已是常态,倒也还剩七八分良心,但偏偏有那兵行险招的用着昧良心法子谋取利益,虽是少数但亦可酿成大祸。”
沉默片刻,领路的匆匆赶回来,在门口喘了半天气,不等文老开口责问就见那白发道长又绕了回来。
“道长还有何事?”
“小道忘记说一件事了,方才忽就记起来,本想托这位小兄弟来禀明,可小道觉着这事儿还是亲自同您说的好,于是跟在小兄弟身后,恰恰赶上了他的脚步。”
“何事?”
“小道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大人成全。”
文老冷笑一声:“但说无妨。”
……
墙外的府兵终于是忍不住扯下一块布,用佩剑小心翼翼将它分成十几块碎布,再一一分给围在身边的弟兄们。领了小碎布后各人立即草草揉成一团塞进耳朵里,也许没起多大作用,也许起了些什么作用,好歹心中松快许多。
白墙青瓦,许是从不担心会有盗贼潜入,索性在墙上凿出各式孔洞,往外看依次能见栽在墙外的花草树木,且经了花匠修剪与更远景致也别有一番风趣。
为求野趣,特意用两指粗的竹子排成两丈高、三尺宽的竹门,檐下挂着的两盏灯依旧为竹编,灯罩上描以画眉、山雀等。进门后右方一堵墙驱人左走,墙上开了不下十个小洞,却不凿穿,在里头放上一盏烛灯,若到雨日也就不管其死活了。
左行二十步得观院景四方:一方小竹林,取溪边新竹与溪中圆石,辅以岸上水草,再从角落处开一小口引泉流入,勉强算山野情景;二方,沿彼方所成竹林小溪入此方灌丛中,此时无花冷三分,何较五月照可怜,且待春暖;三方再走,仅一棵倚丛斜松,其下长石椅上落了许多松针,甚至还有几片竹叶,小溪经过带动设在一旁的小水车,添一点声响;四方无话,仅是一小片规整的草地,也无行踏痕迹。
四方一合紧缩在院内,由外入内所见即如此。
明视哄完所有人回去睡觉,见司月还坐在台阶上看着那水车或只是水,似乎在发呆,于是坐到她身边问道:“我挺想知道一件事儿,听师傅说你叫‘司月’,可后来听见陈昭频频叫你‘兮儿’,是你的乳名?”
“不是,‘兮儿’才是我的名字,”她顿了顿,“不对,‘司月’也是我的名字。”
“哦?可别把我弄糊涂了。”
“不过,我……”司月越说声音越小,“我更想听到‘兮儿’,更想听到这个名字。”
明视倒酒的动作一顿,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问道:“可有什么说法?”
“山有娇龙兮被残云,甲士援戈兮鼓喧天。抚阖眸将歇重登芜,矫古志风扬法前贤。势断高岩,隐观如弦。想暇尔其若流,假旋尔其若霜。取‘兮’、‘尔’二字化‘兮儿’,虽然并没有什么好的寓意期许。”
“那……是你父母起的?”
“我?”司月笑笑,“无父无母,不过是儿时胡诌的罢了,怎值得费谁的心思考究什么寓意期许?”
“可你偏偏最在意。”见司月不作声,明视拍拍她的肩,“我特意留了那间靠近暖泉的屋子,现在她们都睡下了,没谁会来打搅……明日见,兮儿。”
看她嘴角微微上扬,明视提着酒坛起身,带着一身果香回自己房里。
司月拢紧绣了几只鸟儿的鹅黄色大氅回了屋里,刚开门就见与露台相接的门开着,冷风毫不留情地往里猛灌,桌上的宣纸散落一地,连着被一只养在这别院的橘色狸奴打翻的砚台,怪不得听府兵都叫它“举父”,此时那狸奴不知蜷在谁的怀里懒懒窝睡。
她往前一步,手中灵力滚落到整个地板上,只见那些散落的东西轻轻升起回到原处,风势也渐渐减弱。
司月到门前,见露台长椅上坐着一人。
那人背对着她,周围泛着青色的光点,分不清是青色还是玉色的长袍拖到地上,盖住那些幻化出来的花花草草。
长发散落,从后看是只用一根墨色的发带缠绕,即便披发也没能遮住发间羞涩的鹿耳与鹿角。沿着那人身后灰色木柱长出来的藤蔓开满小花,引来数只蜂蝶停留小憩。往上是一片茂盛的紫藤花垂下挡住这边人眺望远处天空的视线。听到一点动静后这光景只黯淡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且其光柔和如静水,其色朦胧如幻梦。
司月走到他面前坐下,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笑道:“出了文府后就不见你踪影,阿典还叫人找了好一会儿,明日你可得给她们赔不是。”
“嗯。”
两人看了好一会儿,陈昭撤了灵力,周围幻化出来的生灵消散,只是身上还有一点淡淡的光隐匿不住,连着鹿耳与鹿角也悄悄隐藏起来,生怕会被别人看见。
“等多久了?风这样大又这般冷,可别着凉了。”
“也没多久,想到可以看着你,再和你说会儿话,好像才眨了几次眼你就来了。”
闻言司月不由得笑起来,陈昭也跟着笑起来。见她笑眼看着自己,陈昭有些招架不住地把头埋进臂弯,不多久又悄悄抬起来,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来,眉眼弯弯。
陈昭问她:“看我做什么?”
“哼哼。你还明知故问,昨日我只不过是说来逗逗小影的话你也记着了。”
“可我记得从前咱们还在学堂里时,你时常看着那些什么什么兽耳兽角兽尾巴的,哪里只是一句话记不记住的?”
“瞧你把我说成什么样了?我不过是觉得奇怪,为何那些人可以有这样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身上罢了。”
“可那千足虫你就只看了一眼。”
“还不是那日忘事就多看了它几眼,当天夜里就顺走我许多东西。”司月说着忽就反应过来,轻轻掐一下他的胳膊,“你分明知道这事儿,却还借这个由头来忽悠我!”
“错了错了。”陈昭扯了扯她的衣袖哄道,“可别生气,只当是我没有话驳你的话便随意扯的由头。只是想逗你笑呢。”
“你每回都这样说,每回都……罢了罢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陈昭忽然坐直,收起脸上的笑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睁开眼,压着嗓子拖着声音道:“双生之子,必不得同生、不得共死。”
司月一愣,想起这是什么事后便低声笑起来。其实她也想不明白,这话听着分明有错:既是双生,不得共死细想也可理解,可如何能做到不得同生?
可看他一脸高深莫测且听他依旧是先前的腔调也不便多说,只听他道:“你心太软,必死于长者之手。”
她也忍不住,强迫自己别过头不去看他那正经的样子。
陈昭也要压不住嘴角,以至后面的话也都变了调:“你心太硬,必克命中劫数重重。”
“行啦行啦!”司月笑着伸手去推他胸膛,“当时你那么严肃,可把我吓得不轻,今日反而拿这事来打趣自己?”
“我高兴。”他伸手牵住司月的手,“我高兴,那些话、幸好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可不信这些……” 他忽然握紧手,司月便知是什么意思,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陈昭道:“与供所束,遣我宣未商灵体谶纬,哪知得这样的命数哪知那日见到的会是你。那些话……都不好,我也不愿信它真假,心中更想最好是出了什么岔子,可那毕竟是与供的……不过幸好,难得的除了差错。”
“可命数一事又有谁说得准?”她一面挥手召来几只难言其貌的紫色生灵替他盘发,同时取下自己束发的簪子,待盘发毕亲手给他挽上。
见那松松散散的发式不由一笑,一面接着说道:“每个人都说我的命数早早定下,便应顺应天命无有他法。起初呢我还得待在一间小屋子里不能出去,说是会给别人带来灾厄。”
“我竟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啦。那会儿我看着也不过七八岁小孩的模样,可不得数着日子熬过去呢?即便你来了,看到的不也是我在那一片乐惯了?可等不得哪个人救我于水火之中,自然是自己寻到一条出路为上。”
陈昭心下了然却依旧愁容满面:“是呀,我不过是一只没用的小鹿……”不等他说完,司月便笑着打断他的话:“小鹿?可你也只是外貌看着如十七八。”
闻言他面上更惆怅:“是呀,我不过是一只没用的老鹿……”
司月笑得更厉害,见他委屈得看起来十分可怜的模样又连连安慰:“我说笑呢,老人家可都是白发苍苍皱纹深深的,你可也是那模样?”
陈昭面色不变,依旧是那番愁容:“是呀,我不过是一只没用的小鹿……行到中途才恍觉当日迈出的第一步已是终身之悔。”
“可你母亲却并不后悔,倘若、倘若你留在那儿……说不定今时今日你就成了一个——唔,混世大魔头?”
他稍怔神,随即笑道:“嗯,混世大魔头,冷酷无情、杀人如麻、无法无天、阴险狡诈……”
“若是如此,那我该是个山间隐者,默默无闻,出手即闻名天下,一举将你拿下。接着便是事了拂衣不问世事。可无论如何也会名声大震,难免有权势寻来,去与不去终究还是会扰了清净……昭昭,那什么出云涧隐者……究竟是什么的人物,我说完那些话之后可是看许多人都——莫非真是什么救世主?”
冲浪多日,怒烦累酸,灵感如潮水袭来到笔尖也写不了一个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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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借警惕喜居高官宅,凭风情乐谈妄想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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