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诡辩言惑借腹生子,离别语诉黄粱一梦

三人没了观灯的心思,连夜赶回文府。

虽是夜半,但此时文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据辛惟川所说,文老饭后回房后便没了动静,等府上奴仆去送汤时才发现文老倒地不起,且他身边还有一行墨水写的字:出云涧道人。

辛惟川这才急急叫来司月。

司月只在屋内转了一圈,辛惟川却急得不行:“用你那个、上次那一招!也许能找出什么来。”

“哪有这么容易?”司月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文老写的那一行字面前蹲下,“幸亏不是嫁祸小道的,否则小道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她看着那行字,觉得字迹十分眼熟,立即叫来钟影。钟影眯眼看了半会儿,随后恍悟道:“我知道了!是……”

司月忙捂住她的嘴,转头看向辛惟川:“想来是文小姐的事儿,若不能早日寻回文府千金,只怕……”她长长叹了口气。

“可、可线索在木山就断了。”

司月耳边响起穆芊芊的声音:“跟他说你亲自去找。”

“若公子信得过,不妨将此事交由小道,虽说小道没什么本事,但好歹也能略尽绵力……”

于是第二日天才亮司月就到了木山。司月放出灵力唤醒隐在山间的生灵,片刻后见河中跃出鹰、豹形兽来,她立即掐灭灵力。

“蛊雕食人……可清城并无人被蛊雕……”司月心中疑惑,反复几次见召出来的不是蛊雕就是穷奇,或为猰貐或獓狠,总之都是食人之兽的灵体。

司月只得放弃这个法子,她扫开盖在地面上的雪,又将灵力输到那些或埋在地下或稍微冒出头的草中。

“拜托各位了……”

等她脸色几乎苍白时才见几只懒散的草灵从本体钻出来趴到她肩上、膝上、鼻尖上。

其中一只长发打了个哈欠问道:“哪方来的、所为何事啊?”

司月答道:“远方来的,想找个人。”

另一只无聊把玩着胡须的也开口:“这样的天就把老朽叫出来,你这娃娃——也太没规矩了!”

那只还没换牙的含糊道:“那个人是什么?”

司月将一根红绳编的手链递到头顶给那含糊的草灵辨认,那草灵轻轻一嗅,道:“啊——还是个小娃娃,在下面呢!”

“在下面?”司月不解,“难道说她已经死了?”

胡须用力敲她脑袋,虽然对司月而言不痛不痒,胡须生气开口:“老朽还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娃娃!是下面!下面!罢了罢了,随老朽们来吧!”

说着,胡须扯了一下她的头发后便领着几只草灵钻入地底。司月忙收起手链,待结印后遁入地下,紧紧跟着前方几团青色的光团。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司月脚下一空,幸而她及时召出悯离踩在脚下才不至于掉下去。草灵们浮到她肩头趴下,其中一只伸手指向下方黑暗中某处,听那声音司月辨出是没换牙:“在下面——但是、但是娃娃好像在哭……”

胡须突然吟道:“大娃娃小娃娃,个个都生好娃娃。娃娃哭娃娃笑,娃娃血肉换金宝……”

没换牙的也跟着吟唱:“大太阳汗五行,早插秧爹妈忙。一粒糖一个笑,山里狼把我藏。”

司月召出三团火环绕在自己周围,勉强看清头顶是天然形成石壁。

跟着没换牙的指示,司月操纵悯离缓缓向前移动。几只草灵原还在唱歌,越往前走声音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啜泣:“家中客人见笑,欺我爹瞒我娘……房门里狠心肠……二两肉换钱粮……在下面。”

司月一时没反应过来,立即改变方向缓缓下降。

“继续往前走。”

司月问道:“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没换牙的答道:“有北边的南边的东边的西边的,你想听哪个呢?在前面。”

司月摇摇头:“我想知道这些都是怎么起来的。”

胡须道:“久而久之——小娃娃把看到的唱出了,又教给小娃娃。小娃娃——老朽就听到了远方的远方的歌儿。”

约莫前行半炷香的时间,司月才看见前方似有一点微弱的光亮。

没换牙道:“娃娃小心点,还有人在——”

闻言,司月立即召出几张隐身符纸来分别给自己和草灵们贴上,又立即收回三团火重新融入黑暗中。

果真到前方听到石壁上有浅浅的脚步声,但无一人交谈,因而也能听到这处空间最下方的泊泊水声。

胡须骂道:“这些娃娃真是、真是……”

一直沉默的草灵接话:“太过分了。”

司月不解,那胡须反而更生气:“你这娃娃!越来越不成样子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没换牙的指向上方:“那个。”

司月抬头往上看,见前面最上方有一道豁口,洞中唯一的光亮就是从那豁口透过,勉强见得豁口下的一抹绿色。

越靠近豁口就越能看清那绿色物体是什么——一个巨大的绿色透明球体。

越靠近绿球就越能看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景象——无数的树叶堆叠在一起,包裹着中间的人。

胡须道:“这个娃娃换了钱。”

司月凑过去看那人,只见一约莫十五、六的女孩儿闭眼躺在树叶中间,头上一片叶子正析出点点液体滴入女孩儿口中。

“这是什么?”

胡须道:“娃娃喝的呀是——是什么来着?”

沉默的草灵接话:“杯酒剂。”

胡须记起来:“不错不错,这个东西。喝了呀也不用晒太阳,睡着了也能活着。”

司月抿唇,又看向周围几个绿球,除了里面的人不同几乎别无二致。

胡须扯她的头发,道:“看啊看啊,娃娃忘了吗?这么一个个看下去看得完吗?”

司月点头,慢慢闭上眼,将大部分灵力汇于双眼。

下一瞬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由近及远、由上及下的几乎数不清的绿球,在这黑暗中沉浮。

石壁的轮廓也在此时清晰可见,司月估摸着几乎有千丈宽。最下方似是一汪静水,随着脚步带来的新的杯酒剂的搅动泛起涟漪。

“笨!笨!”胡须敲她脑袋,“娃娃再看仔细一点!”

司月依言,见那水顺着连接所有绿球的绿茎向上移动,顺着脉络输向每个绿球。

没换牙的拉她的衣领,伸手指向上方某处道:“你要找的娃娃在那。”

“嗯。”司月点头,跟着草灵的指示小心避开那些看着十分脆弱的绿球,一路到文爱宝面前。

文爱宝静静躺在那儿,似乎只是睡着了,但眼角还有没干的泪痕。树叶的覆盖只让司月看得见她的脸,身下如何一概不知。

沉默的草灵忽然低声道:“三个娃娃。”

司月以为它说有人靠近,立即躲到另一个绿球后面,可等胡须又扯她头发时才知自己会错了意。

她问道:“这个要怎么进去?”

没换牙从她衣服上一跃,轻松透过那层屏障,缓缓落到一片树叶上后就似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司月只能更加小心,尽量不碰到这些诡异的叶子,不想胡须十分生气:“你这娃娃怎么就不能学会克制自己?”

说着,胡须已抄起一根临时幻化出来的棍子跳向没换牙。没一会儿响起没换牙的哀嚎声。

司月拨开层层密叶,不想指尖触及叶子的一瞬间感觉飘飘欲仙。

然而在看到树叶包裹住的文爱宝的全身时,她愣住了。

沉默的草灵落到司月肩上,道:“三个娃娃,这是第四个。”

司月忍着心中的震惊,颤抖着手伸向文爱宝的肚子。她能感受得到,那里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正以极快的速度成长着,也许要不了两个月就能诞生。

文爱宝的眼角又有一滴泪顺着先前的泪痕流下。

司月猛地收回手,看着下方不过十六、七的女孩儿,又想到草灵的话,心中已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那些孩子呢?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在这里没看到?”

胡须道:“卖了,卖给了一些纸和一些金色的东西。”

司月揉了揉眉心,似乎是不相信一般又跑向别处,然而见到的不过都是一些女孩儿闭眼躺着,只需掀开那薄薄的一层叶子就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即将诞生的生命。

却并没有看到脱离母体新生命。

沉默的草灵拍了拍她的肩,道:“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地方就存在了。有笑的有哭的,也有默不作声闭着眼送进来的。娃娃一出现就被抱走,换了很多的纸很多的金色。”

胡须道:“这个娃娃才来几个月。这棵树还是那个谁——”

沉默的草灵补充:“雪族。”

“不错不错,雪族圣树的果子,生长到现在,比老朽还老啊!”

司月沉默着拎起没换牙和胡须放到自己肩上,最后看一眼文爱宝,将树叶盖上后避开守卫回到地面上。

与草灵们告别后她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等到众人找到她时也只咬牙说了一句“我要见文老”。

回到府中司月也并未仔细说明自己看到的景象,尤其是看着老太太的泪眼更不忍说出来让她再受打击,于是只委婉说明情况叫文老派人去寻找入口。

凭文氏的人脉与力量,不出半日就将洞内女子解救出来,同时又根据那些看守的所说又迅速将幕后者一并找出——整个过程几乎不出三日就完美解决。

听说那幕后者是一名女子,外界称其为“送子观音”,无人知晓她的姓名,只唤她一声“叶夫人”。

临处决前,穆芊芊才正式露面并带着明视、司月二人来到清城的牢房。

叶夫人一身是伤,听到脚步声停在她面前时也只是嗤笑一声:“我不是都在这儿了吗?怕我跑了不成?再看看我这一身,呵呵……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穆芊芊蹲下身问她:“为何要做这些?”

“为何做这些?”叶夫人似是听到了笑话般忍不住笑出声来,“你问我为何做这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都懂的道理何须要我再做解释?还是说你也要来说服我,别再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儿?”

穆芊芊摇头:“同为女子,你应该知道生育的难处。”

叶夫人抬头看她,面上十分不屑:“那又如何?我也给了她们钱,况且我从不置身事外。你猜猜,我接了多少任务?要男孩儿,要康健的,要有修为的……难道我只让她们受过?”

“那文家女算什么?你给了她钱,还是权势?她缺这些吗?”

“啧,说得好像你有多高贵。”叶夫人眼中闪过阴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儿,你的计谋……难道我就不能追名逐利?凭着那三两良心能做什么,况且你我——不分伯仲!要是文家的知道了,只怕你也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二人视线交汇,眼中都似燃起熊熊烈火,甚至能在穆芊芊眼中看出疯狂凶光。

穆芊芊却突然开口:“你们去看看文小姐。”

司月被明视强行拉走,最后只听到叶夫人一句“你果然害怕了”。

回到文府,据下人所说文爱宝才醒过来,此刻内院里几乎是挤满了人。但不知为何,文老吩咐封住文爱宝的嘴,因此也只能听到她的闷哼声。

钟影见司月回来了,立即拉着司月的袖子让她站在门外,红着眼道:“那个老爷爷不让我们进去。”

司月只得站在屋外,不一会儿又看到一泪眼婆娑的妇人赶来。

下人见了也不阻拦,木偶般一齐向她欠身问候。司月才知这位就是文爱宝的母亲——若氏。

司月看向明视,眼中满是疑惑。明视凑到她耳边答道:“就是若情——宫氏前任家主的夫人——的表姐,若恒。”

若恒才跨步越过门槛,众人便听到她的哭声:“吾儿,娘来了……谁将你绑成这样?那些人怎么欺负你的,娘一定不会放过!”

片刻后听另一位女子的哀嚎:“娘,我来到这世上,我所遇到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繁衍后嗣?”

钟影颤抖着声音说道:“都是那个老爷爷……他、他说的混账话!他还拿了一条白绫,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又听到屋内二人痛哭的声音,钟影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着跑出去。

她原想着第二日再去见见文爱宝,眼下她刚和母亲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司月也不便打扰。

司月拉来钟影,与她探讨了一晚上要如何开解文爱宝。

不想第二日突闻噩耗。

等司月赶到正院时见下人将两副担架的尸体搬下来。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辈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现下只有匆匆赶来的两家家主主事还在商议葬仪事宜。

她不明所以,向下人打听了才知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辛惟川打晕了值守的府兵,那时夜深人静,文爱宝也用了药睡过去。

于是辛惟川偷偷带走了文爱宝,等今早奴仆来报时才知不见了文爱宝。文家人才着人去寻,又被告知府中的马少了一匹,同时传来辛惟川不见的消息。

两家人想着二人关系匪浅,只想着有辛惟川在一旁开导自然无事。不想没多久有一樵夫到府中,称是在谷中发现二人尸身。

据仵作所说,文爱宝拔剑自刎,大约到天明时辛惟川才发觉,但最后也跟着去了。

蛊雕、穷奇、猰(ya)貐(yu)以及獓(ao)狠(yin)都是山海经中食人的奇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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