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呼啸声震耳欲聋,长书跳入漩涡中,顷刻间浑身便已湿透,身不由己随着水流急速旋转下坠,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强大力道似乎要将她的身子扯碎一般,她头晕目眩,只得强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听天由命。
不一会儿,她已被卷至漩涡最深处,水流声和呼啸声渐渐变缓,她昏昏沉沉之际,身子似乎触到一片坚硬的岩石,忙振作精神,勉力抱在一块凸起之上,待身体中渐渐回复一丝力气,这才放开一只手,试着在周围摸索,过不多时,竟给她摸到一道岩缝边缘,她用尽气力,爬进那岩缝,随即跌入一个岩洞之内。
这岩洞中空气充沛,长书口鼻之内呛的全是海水,急咳几声,又深深吸了几口清新空气,这才缓过气来。她歇了一阵,站起身来,朝那岩洞深处走去。
走得片刻,入洞已深,两壁岩石本已渐渐逼紧狭窄,再前行数步,前方却豁然开朗,竟似踏入梦境之中一般。
只见这岩洞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钟乳,其间缀着不少夜明珠,淡淡的光线映在千奇百怪的钟乳表面,反射出七彩绚烂的光影,绮丽难言。
长书在这岩洞中转了一圈,瞧见其中一块石笋般的钟乳上光滑如镜,并不像其他钟乳那样布着许多青苔和尘垢,便试着伸手摸上那钟乳,用力扳了一扳。
只听一声轰响,一道石门自身后裂开,长书握紧莲心剑,大步走了进去。
石门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比之外面的岩洞又是深广宽阔了不少,洞中石柱林立,幽绝阴森,点点磷火飘飘忽忽,映得洞中暗邃难明。长书转了几转,始终如法绕出石柱,只得寻了一块空地盘膝坐下,脑中细细思索。
她将方才所走的路径想了一片,总觉得这石阵有些熟悉,细想之下,恍惚记得一年多前曾在百灵岛的卿府之内遇到过相似的情形。那时她追着一个青衣女婢进入一片树林,在那树林中绕了多时也无法走出,直到后来在树上偷偷看那女婢出来,才跟着她的走法出了树林。
她想到此处,忙站起身来,依着记忆中的走法在那石林中穿梭绕行,果然不多时便出了那石阵,进入另一片洞天之中。
这片洞天广阔无垠,虽处在海底山腹之中,光线却明亮柔和,乃是四处散落的夜明珠和珍珠所发出的润泽光芒,衬得这片天地氤氲如雾,飘渺如仙境一般,她抬眼望去,但见不远处清泉怪石,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玉带一般的溪水边繁花似锦,清香醉人。
奇怪的却是如此一方洞天福地,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见不到一个人影。
长书顺着溪流,缓缓走到中心那方石亭之下,只见石亭旁立着一块岩石,刻着“北渊宫”三个大字。
她走到此处,已是疲惫之极,便在那亭栏上坐了下来,缓缓打量那些错落的怪石,见其中几块石头上分别刻着“风”、“雨”、“雷”、“电”四个字,便走到刻着“风”字的那块怪石旁,细细查看。
她看了半天不得要领,伸手使劲将那怪石扳了一扳,石头随她力道转了一转,却毫无异动,她再依次将另外几块石头也转了转,仍然一点动静也无。
长书手臂酸软,不由倚在那块“风”字怪石上,蹙眉凝思,无意间将那石头又推着转了半圈,几块石头上的字迹相对,那“风”字陡然亮了一亮,一道淡淡的光线射出,投向远处迷雾之中,迷雾袅袅散开,现出一片幽林。
长书心头一喜,自言自语道:“这北渊宫名堂倒是真够多,弄得这般隐秘,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顺着那道光线指示的方位走去,穿过一片繁密林木,又走了许久,这才看到前方一道石拱门,上书“御风阁”三个字。
御风阁里照样是一片寂静,内中一个人影也无,长书越来越奇怪,寻到一间楼阁外,从窗户里探首一瞧,却见一个白衣少女正在床上闭目而睡,面上泛着奇怪的青紫之色,鼻息沉重,睡得十分酣然。
长书一连查看了好几间房,都见到相同的情形,想了一想,走到其中一间,将一个沉睡的白衣少女点了睡穴,与她对换了衣服,将她拖入床底藏好。
她独自在御风阁里转了一圈,正欲去其他地方瞧瞧,却听身旁一排屋舍中传来一阵响动,她心下一凛,忙回到方才的房间,将门关上。
不一会儿,嘈杂声渐渐四起,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女子打了个呵欠,笑道:“这次不知又睡了多久。”
另一个声音道:“亏你还笑得出来,咱们一次比一次睡得长,哎,只希望宫主能赶快找到解决的办法,不然若是有人趁着咱们熟睡的时候闯进来,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先前那女子不以为然道:“……咱们北渊宫这么隐秘,别人哪这么容易进得来?哎,你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找不找的到啊?听说都找了好几十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可不是么?我刚来的时候,还是每两个月昏睡一次,现在已经是每个月就要昏睡一次了。”
“你这么怕,不如加把劲,等你做上影杀,宫主派你出宫执行任务,只要离开这里,就不会再这么睡啦。”
那人默然一阵,低声道:“做影杀哪这么容易?还是盼望宫主早些找到解决办法才是。”
“嗯,对了,小瑜这小妮子怎么还没醒,你先走吧,我去叫她起来,今日是我和她当差。”
说话间,已有一人走到长书房间,重重叩了下门,长书忙将被子蒙在头上,面朝墙壁躺下。
那女子不见应门,便自顾推门进来,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道:“还没睡醒么?你的功力没有我深,应该比我醒的早才对。”
长书含含糊糊应了一声,那女子笑道:“又不舒服了?每次都这么偷懒,少给我装——”
她话未说完,长书已一跃而起,手中长剑抵在她胸口上,低声道:“别出声!否则就杀了你。”
那女子满面惊愕之色,给她制住要害,果真动也不敢动,只睁大眼睛望着长书,点了点头。
长书迅速摸出怀中一颗药丸,捏住她下巴,往她嘴里一塞,手中真气一送,那女子未及防备,立时吞下肚去,一双杏眸中满是惊恐之色,颤声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长书一笑,压低声音道:“你乖乖听我的话,等我事情办完了,就把解药给你。”
那女子暗中运气,只觉腹中似乎有一股燥热之感升起,不觉又怒又怕,脸色忽青忽白,长书收了长剑,道:“别动真气,否则药效很快便会散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无可奈何,只得道:“你唤我春桥便是。”
长书道:“好。春桥你听着,我要这里找一个人和一件东西,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春桥点头,长书便问:“你们北渊宫一共有多少人?——说实话。”
春桥算了算,道:“算上宫主,大约有一百一十人左右,不过,有多名影杀在外面,究竟宫里现在有多少人在,我也不知道……”
长书点头,又道:“你们北渊宫有风、雨、雷、电四阁?”
春桥道:“宫主之下,设有四名护法,分别为风使、雨使、雷使和电使,掌管御风阁、潇雨阁、惊雷阁和逐电阁,每阁之中设有五名影杀,持玉者为影杀之首……这四阁地位依风、雨、雷、电依次而下,我们御风阁,是北渊宫地位最高的。”
长书不由一笑:“你倒是老实。我再问你,前些日子,你们北渊宫有没有生人进来?”
春桥道:“十天前潇雨阁的两名影杀带了一个人进来过,不过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潇雨阁里。”
长书点头:“好,现在你替我想想,怎样可以替我瞒过你们的人,在这里自由行动?”
春桥转着眼珠想了一想,便道:“阿绯脸上有麻子,她怕羞,向来蒙着脸,她身材跟你差不多,你等等,我去带她过来。”
过不多会儿,春桥果然带了一个少女过来,一进门,春桥便点了她穴道,长书取下她脸上头巾,覆在自己面上。
春桥瞧瞧长书,欲言又止,长书道:“有什么事儿么?”
“我今日当差,要去伺候鸣风大人了,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已经耽搁很久啦。”
长书想了一想,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春桥不敢有丝毫违背,只得道:“那行,如果鸣风大人问你什么话,你不要出声,我来替你回答便是。”
两人将那阿绯藏好,便出了房间,一路朝御风阁西面而去。长书低声问道:“鸣风是你们御风阁的风使么?”
春桥摇头:“不是。风使大人多年前便出宫去了,偶尔才回来一次,我们阁里的影杀之首也不在宫里,所以现在是鸣风大人守着御风阁,他虽然只是一个影杀,不过本事很强,听说宫主极信任他,就连雷使和电使都赶不上。”
说话间,长书随着春桥走入一条青石通道,这通道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还有不少炼丹制药的铜鼎铜炉,浓烈的药香散开,四处弥漫着一股苦涩之味。
通道尽头是一栋青墙碧瓦的双层小楼,春桥推开大门,引长书上了二楼。正走到房门外,只听里面一女子道:“鸣风,你给我的那些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呀!”
春桥忙要退开,长书一把将她抓住,使了个眼色,将耳朵贴在门上。
房内一男子冷冷道:“这几天我试过很多方法了,忘忧酒本是风使大人研制的,解药的配方我并没有,不过是依着忘忧酒的药性,取些相克的草药来调制试试,要完全解去毒性,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么说来,除了风使本人,真的无法快速解掉忘忧酒的药性了?对了,风使下次回宫,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这十多年来,风使从来都是来去无踪,偶尔才来这里,我只是他座下一个小小的影杀,他又怎会把行踪告诉我?”
“你虽只是个影杀,但风使不在,李之仪又常年呆在百灵岛,这御风阁还不是由得你做主?”
鸣风冷笑一声,道:“我要这御风阁干嘛?我反正是废人一个,不过在这里苟延馋喘罢了。——对了,谁给他喂的忘忧酒,你查到了么?”
女子恨恨道:“还查什么查?我心里有数——每次我办事,他总是暗地里百般阻扰,不过想在宫主面前诋毁我罢了,我偏不让他得逞!鸣风,你一定要帮我。”
鸣风道:“你是潇雨阁的雨使,我不过是御风阁的影杀,我能帮你什么?”
“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把忘忧酒的解药配出来,鸣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房内陷入一片沉默,不一会儿,女子娇媚的笑声,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长书捏住春桥手腕,正要走开,春桥却将她手一甩,满面怒容顿住脚步,直勾勾盯着房门。
长书正欲催促,却听房内鸣风道:“我给你的那些药,虽然不能完全解去忘忧酒的毒性,但或多或少,总会有些作用……你好好观察观察他,或许他已经能想起一些事了。”
女子娇笑道:“鸣风,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两人不知碰倒了什么东西,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响,屋内女子的笑声愈加放肆,春桥一张俏脸涨得绯红,再也忍不住,低声啐道:“不要脸。”
房内声音立时停住,春桥变色道:“不好,快走。”话未说完,“啪”的一声,门板被一股大力推开,一道白绫如灵蛇一般,霎时缠上春桥颈脖,一名绿衣女子衣衫不整,鬓发纷乱,叉腰站在门口,冷冷盯着春桥道:“你说谁不要脸?”
春桥呼吸不畅,双手扯住脖子间的白绫,想要拉开一些,哪知却是越扯越紧,渐渐勒得面色发白,目中泪光盈盈,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长书低着头站在一边,心中念头急转,一时却又不敢贸然出手相救,正踌躇间,屋内传出鸣风的声音:“罢了,不过是个小丫头,何苦跟她怄气?”
绿衣女子手腕一抖,收回白绫,嗔道:“都是你把她们纵容惯了,看在你面上,我今日就饶了她,再有下次,瞧我不把她心脏挖出来!”说罢一跺脚,恨恨瞪了春桥一眼,理理衣襟,将站在一边的长书一推,扭腰走远。
房内鸣风温言道:“春桥,你进来,我瞧瞧你的脖子。”
春桥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说罢进了门,将门掩上。
长书在门外等了许久,才听见里面鸣风道:“好了,你今日就歇一歇吧,叫阿莞来伺候我就行了。”
春桥应了,开门走出,朝长书使了个眼色,二人出了那条青石通道,长书道:“你今日不用当差了?”
春桥叹道:“鸣风大人对我们可体贴了,哎,可惜也架不住那狐狸精勾引。”
“方才那穿绿衣的女子,就是潇雨阁的雨使?”
春桥面有不屑之色:“她叫绿凫,哼,什么雨使,她今日的地位,不过是靠她身子换来的,不要脸。”
长书便不再问,只道:“你现在带我去潇雨阁。”
春桥点点头,领着她走出御风阁,在那幽林之中绕来转去,又穿过几个曲折变幻的岩洞,这才到了潇雨阁。
潇雨阁中的侍女皆着绿裳,见了春桥和长书,只淡淡点个头,春桥低声问长书:“你是要找十天前到这里来的那人么?”
长书点头,春桥道:“这好办,等我去问问。”她领着长书到了厨房,找到个绿衣少女问了几句,便带长书往一片竹林走去,不多时,面前现出一道清澈溪流,溪上竹桥曲折,三间竹舍依水而建,屋后是大丛的葱郁竹林,淡淡的光线映照在林间,更显得这一处地方清雅宁静。
春桥道:“阿芙管送餐的,说的这地方准没错。”
长书心中暗暗有些纳闷,只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但一想到他或许就在这里,心跳不由自主加快起来,顾不得多想,只点头道:“好,你先回去等我。”
她心头焦急,也没去想此地为何没有人看守,匆匆踱上竹桥,到了那竹舍门前,便将门一推。
房内淡香袅袅,竹帘半卷,一只半人高的白玉瓶内插着几支画轴,旁边一张竹榻上,一人白袍广袖,正支着胳膊闭目而睡。他一头墨发垂地,只用一根玉带松松缚住,微微散乱的发丝从额前垂下,半掩住俊秀的眉眼,整个人如他旁边的白玉瓶一般,风仪温润,雅致淡静。
长书心口一热,掩上门走到他跟前蹲下,凝视他眉眼片刻,方才含笑唤道:“萧珩。”
那双浸润着墨玉光泽的眼眸蓦然睁开,看了她一眼,却现出茫然和困惑之色。
长书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取下脸上覆盖的头巾,低声道:“是我——”
萧珩仍是无动于衷,五指却快如闪电,在她腰下一拂,右手随即扣上她脉门。
长书大惊,失声道:“你——”
他起身,左臂一抄,将她抱上竹榻,仍是扣住她手腕脉门,慢慢俯下身来,眸中带着一丝冷意,慢慢道:“你不是这里的侍女——你是谁?”
长书穴道被封,心也似被封住一般,瞧着他脸上冰冷的神色,刹那间恍然大悟:“喝了忘忧酒的那人,就是你?”
据说失忆什么的是最狗血的情节,所以剧透下,小萧这是假失忆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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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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